第52章 4.6
一亿年前的澳洲正与南极洲相连, 虽然地球上大部分地区都是四季温暖如春的气候, 但在南极以及靠近南极的部分澳洲, 已经出现了季节的分化。现在, 南半球正要入冬, 夜晚也逐渐变长，在寒冷的极夜到来之前，对澳洲的物种活动进行记录和监测, 是伊斯人重要的工作之一。当然, 这也不是什么核心的机密工作, 所以有时伊斯会把这活交给被交换过来的精神——比如邵杨和顾大侠。
“你们记住了吧，我们要去大陆腹地进行两周的考察, 记录不同生物的活动和冬眠的准备情况。这是你们第一次离开纳克特城, 伊斯的身体并非无坚不摧, 有遇到危险的可能，所以请服从我的安排, 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向我报告，明白了么？”
1096严肃地碰碰钳子，它的肩上挎着一个老式照相机似的东西——为此次外出考察准备的电击炮。
“明白！”
邵杨敲钳子的动作幅度很大, 声音也很响亮。
“嗯。”
另一名伊斯只是敷衍地碰了下钳子，发出简单的应答, 这名伊斯身体中的意识本该是来自古代炎国的武官顾大侠, 但如今，占据这身体的却是触犯伊斯律的罪人——伊斯1925。
对于1925而言，能遇到和自己精神波动相一致的个体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更不要说能够远离纳克特，仅仅在一名伊斯的监视下与该个体外出考察。它能感到自己的触手在兴奋地颤抖，这不光是个极好的研究样本，也是它能实现自己隐秘的目的——重返人类时代的绝佳机会。
但它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要掌握时机…我需要找到机会…交换之后，我会把占据顾大侠身体的邵杨打晕，就当是精神对身体出现了临时的排斥，这不罕见，1096不会生疑。回到纳克特后，我再将顾大侠的意识交换回他的身体，并对他的记忆进行处理。之后，我会以邵杨的身份在纳克特生活，直到交换回到人类时代。没有人会发现，我擅长伪造精神波动…而且，他和我是一样的，无需伪装！不过，邵杨已经对我有所怀疑。有趣，不愧是和我一样的灵魂！来试试看吧，邵杨，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就在1925因未来的畅想而感到破冰般久违的兴奋和愉悦时，另一边的邵杨则是贴着飞船的舷窗，好奇地俯瞰外侧的风景。
此时，1096正操纵着一艘小型的圆形飞船，带着他们飞行于大陆上空。邵杨本来还觉得记录物种活动没什么意思，而且对于和1925一同行动心有忧虑，但从看到飞船的那一刻，他必须承认，他内心雀跃了起来。
（是飞船！呃…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太幼稚了，明明已经见了那么多，但是…飞船啊这可是！）
而飞上天空后看到的风景，让他险些把担忧完全抛到了脑后。
被绿色植被覆盖的广袤大地一直延伸到远方，雾气从海洋上袅袅升起，树丛中，隐约可以看到巨型的恐龙迈着沉重的脚步前进，而在飞船一侧稍低的地方，一群排成排的翼手龙正张开膜翼，振翅翱翔。
（翼龙！？是活的翼龙！）
不知怎么，邵杨孩子气起来，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在自然频道上看过纪录片吧。如果说看到神话生物时，他感到的是惊惧和刺激，那么此时见到和电视上相同的头冠，牙齿，膜翼，利爪——见到活生生的翼龙时，他更多的是惊喜和感动。
（格蕾说的没错，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生物啊…我是说，不知道能不能见到霸王龙？）
这积极的情绪一直延续到飞船降落，他们在一处宽广的湖泊旁驻扎，准备开始考察。
考察的步骤可以说是简单而重复，只是单纯地记录每天来饮水的生物的种类，数量，状态，有时他们也会在1096的带领下，进入丛林采集标本。
对于1925而言，白垩纪澳洲的生物分布它已了如指掌，而邵杨则不同，读书固然很有意思，但外出探索才更契合他的天性。于是邵杨干脆暂时把心里杂七杂八的思虑抛到了一边，兴致盎然地进行着考察工作。
一周过去了，邵杨兴奋不减，仍然沉浸在白垩纪缤纷多彩的生物之中，他已见过大眼睛，鹦鹉嘴，相比伊斯如同猎狗大小的利艾林龙在林间轻盈地穿梭跳跃；也见过体型庞大，有独特的鼓起的鼻囊，声音低沉的木他龙缓缓咀嚼桫椤和松柏的叶子；还有凶猛强壮的异特龙伺机捕猎，却被恐龙群震退；如同阴影一般潜伏在湖面下的霸王蝾螈跃出水面，将饮水的利艾林龙一口吞下，只留下串串飞溅而起的水珠。
邵杨甚至见到了蛇，这种本不该存在于白垩纪的生物，根据1096的说法，这是退化的蛇人。
邵杨玩得很开心，但另外一名伊斯，顾大侠，或者说1925可没这么好的心情。邵杨的行为大大打乱了它的计划。
简单来说，考察已经过了一半，不借助仪器的精神交换需要接触或是距离够近，可它一直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因为邵杨…太能招事了。
本来，在森林中观察利艾林龙是个好机会，1096在湖边维护飞船，林中茂密的羽毛般的蕨类相互交错，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但是——
“喔喔喔！小家伙们，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1925从背后靠近邵杨时，突然听见他这么喊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邵杨不小心踩到了一只小龙，它们的花纹使它们与环境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在发现一种灰白色的粘质蠕动覆盖上身体后，小利艾林龙的求救很快吸引了恐龙群。
“…呃，我不是故意的…喂！溜了溜了…咦？顾大侠你也在啊！”
邵杨一回头，便看见了把钳子伸过来的顾大侠，看样子对方想拍个肩膀什么的。
“那些小龙过来了！我们快跑！”
“…”
1925尴尬地点点头，它手头没有武器，利艾林龙虽然只能留下一些轻微的咬伤，但架不住一整个恐龙群一拥而上。于是它不得不和邵杨一起向湖边的驻地移动，更让他不爽的是邵杨跑得比它快，这导致它被咬了好几口。
（忍耐…忍耐…还有机会。）
事后，1925安慰自己。
本来，在湖边记录前来饮水的木他龙群的规模也是个好机会，1096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它只需要用触手和对方短暂的接触，然后——
“喂喂！我不能吃！快住手！”
突然，邵杨的触手在空中挥舞起来，不停碰着钳子。一只幼年的木他龙不知怎么凑到他身边，大概是把他当做大蘑菇了吧，木他龙竟然一口咬上了邵杨圆锥形的身体。
“虽然现在我感不到疼，但是…喂，怎么又来一只！小心，顾大侠，它冲你去了！”
邵杨刚用触手把小木他龙赶开，便见一只成年的木他龙喷着鼻息，在顾大侠身后低下头，张开了嘴…
“…”
1925尴尬地收回触手，接着它眼前一黑，那巨龙一口咬住了它的头部。
“1096！顾大侠他！喔，怎么这么多只都过来了！”
最后，1096以电击炮放出微弱的麻痹电流，驱逐了这群木他龙。虽然伊斯的触手都皮糙肉厚，被啃一两下也不要紧，但有那么一两天，1925的头都只能歪着。
（忍耐…忍耐…还有机会…）
1925有些无奈地安慰自己。
本来，在湖边休息喝水时仍是个好时机，邵杨站在一只伏下身子饮水的翼龙旁，把长着喇叭的触手伸进湖面，咕噜咕噜地汲取水分，而1096则在林中采集植物样本。应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这么想着的1925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结果——
“古老者和伊斯人已经签了和平协议了啊。”
“签了很久了…”
结果两伊热烈地聊起天来。
“我最近看了篇资料，不知道哪个伊斯人写的，叫什么试论伊斯视角下的精神观念，还挺有意思的。里面还提到了什么耶库伯盒…”
“那是耶库伯人用来交换精神的道具，那些蠕虫，或者说蜈蚣，它们和伊斯有类似的技术，但更加原始，交换必须借助道具，而且受到时间的限制。”
“对，就是这个，那个伊斯人似乎对耶库伯文明赞赏有加，按它的说法，耶库伯可是个酷爱侵略，消除威胁的种族。”
“他只是对伊斯的现状感到不满，伊斯也征服了不少种族，只是没那么极端…我们的理性让我们只在必要的时候进行交换和战争，只是…这样效率还是太慢了…我不是指像耶库伯人一样大肆地掠夺和侵占，但为了获得更多的知识，我们完全可以…”
“我们？咳咳，顾大侠？我们是人类啊…”
“啊…抱歉，你说的对…我只是代入了伊斯…”
“哈哈，我觉得人类，啊不，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有了类似的技术可能真会那么做。凌驾于时空之上的精神交换，这可是了不起的技术，很少有人能忍住这样的诱惑…去征服和占有。不过好在掌握这技术的是伊斯，它们的理性让它们不会滥用…不愧是伟大种族。”
“…”
一时间，1925陷入了沉默。
（伊斯…是伟大的种族…伊斯律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们不能滥用技术…我…）
“对了，顾大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邵杨突然问道。
“呃…”
1925一时被问倒，没有言语。
“说起来，顾大侠，最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告诉我吗？”
邵杨一边喝着水，一边问道。
（果然被发现了，罢了，现在就动手！）
1925当机立断，它把钳子向邵杨的头拍去——
“你身后！顾大侠！”
“…！”
1925只来得及转过头，在它身后，一大团阴影跃起，张开了黏糊糊的大口。
（日！）
接着它眼前一黑，只觉身子被巨力向后拖拽，一只霸王蝾螈吞了它的半个身子，把它拖入水中。
（没有武器真是不方便。）
心里小小地抱怨了一下，1925立刻展开行动，它以钳子猛烈地刺向霸王蝾螈，它有把握挣脱这巨兽，只是免不了吃些苦头。
（这么一来至少要休养半个月…我的计划，只能另找机会了…啧…）
就在1925心里漾起小小的不甘时，它突然感到了反方向的拽力。
“放开他！”
从水波中，传来了沉闷的声音。
（邵杨？）
1925一时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着是“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打中了霸王蝾螈的身体，因为疼痛，蝾螈松开了口。
“你没事吧！”
1925脱离了巨兽之口，只见邵杨扔下手里的石头，冲了过来，拽着它笨拙地向上游。
“…”
1925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抓住了邵杨伸出的触手。
最后，笨拙的两伊是被1096拉上岸的，事后他们被批评了一顿。之后的几天，邵杨的心情依旧很好，但1925心情却有些复杂。
（我的感觉出错了吗…和我精神波动相同的个体…和我思维模式相同的个体…为什么会这么行动…为什么会冒险…不该是这样的…邵杨，你不该来帮助我…）
怀着幽微的心情，1925沉闷地思考了好几天，好几次动手的机会都被它错过。一天天过去，两周的考察已接近尾声，它终于做出了决定。
———
“就要回纳克特城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邵杨和顾大侠正在林中跋涉，进行考察的收尾工作，1096最后还是让他们独自行动，它则是负责多飞船进行返航前的检查。
“不知道还有没有出来活动的机会。”
邵杨感慨道。
“有。”
1925答道。
“喔，你…”邵杨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想了想，他止住了话头。
1925看了一眼邵杨，它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邵杨，我很容易理解你的想法…应该说，我早就该察觉的…你早就发现我有攻击你的倾向，但你一直在试探…是因为证据不够，以及1096不在身边，你很有耐心，只会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动手…我本也该这么想的，但我急躁了，现在你很紧张，不是吗？你的触手正紧绷着，因为你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袭击的好机会了…不过…）
“邵杨。”1925突然停住脚步，问道，“你很喜欢恐龙吗？”
“啊？什么？”邵杨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有特别喜欢…”
“但你一直很积极。”1925平静地说。
“因为…呃，顾大侠，我和你说过在我的时代有种叫电视的东西吧？我小时候在电视里看过恐龙，现在能接触到真的活物，就有点兴奋了…再说了，这是我没亲眼见过的，未知的东西啊，人们对于未知总会动心的。”邵杨坦率地回答道。
“…你说的对…未知…我本该保持好奇的…”
1925似是有感而发。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邵杨，你姑且算是帮过我了，我会报答你的。”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唔，我哪帮你了，难道是蝾螈那事？我就是一时冲动，其实1096很快就来了，也是它救了咱们。”
1925不置可否，它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邵杨见状也没说什么，同样默默前行。
两伊一前一后，他们都没有开口，林中只有胶质轧过落叶的咯吱声。
“有情况！是异特龙？”
最后，是走在前方的邵杨打破了这弥漫着淡淡尴尬的气氛。
在它们前方，横卧着一只成年的异特龙——的尸体。
“异特龙被杀死了？因为争夺食物吗？不对…”
邵杨好奇地凑近观察，只见恐龙坚韧的皮肤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开，流出的血液也已凝固。它身上有凌乱的大伤口，伤口处有明显的脱水的痕迹，有几处还露出了骨骼。
“不像是被恐龙咬的啊…”
邵杨正思索着，一旁的1925也凑了上来，只是看了一眼，它立刻变了脸色。
“怎么了，顾大侠？”
1925没功夫理会邵杨，它立刻着手在尸体周围侦查，很快，它发现了连它都会感到一丝害怕的东西——
五个深深刻进土壤的圆形，组成了巨大的，诡异的脚印。
“快跑！”
1925立刻发出警告，拉着邵杨就往回跑。邵杨虽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但见1925那焦急的样子，也没有怀疑。
“到底是什么…！”
一边跑，邵杨一边问，但还没来得及问完，突然，从树林那段传来了一阵声音。他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一僵，这是来自伊斯本能的恐惧。
他明白那是什么了！
树枝碰撞，叶如雨下，大地震动，群龙奔涌。
大大小小的木他龙，异特龙，利艾林龙纷纷从栖息处窜出，它们呜咽着发出恐慌的低吼，拼了命地仓皇逃窜，只为远离那个东西——
那是如同尖锐的哨音一般，呼啸的狂风！
作者有话要说： 很不专业，关于一亿年前澳洲的描述估计有很多漏洞…呃，我没查太多资料，就看了《与恐龙同行》南极的那一集，澳洲那时候和南极离得近物种应该差不多吧…哈哈，请见谅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