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2
从档案馆出来时已是夜晚, 邵杨的表情难得的有些纠结。
“邵杨, 我送你回去。”
戴尔教授拉开车门, 对邵杨说道。
“谢谢您, 戴尔教授, 我骑自行车回去就好。”邵杨还没回过神来。
“自行车放后备箱就可以，上车吧。”戴尔说。
邵杨一拍脑门，他暗骂自己的疏忽, 戴尔教授这是明显有话和他说嘛, 于是他也不再推辞, 坐上了车。
“邵杨，伊斯文明的高度是目前的人类难以企及的, 即便是现在它们留在澳大利亚的纳克特遗迹, 也是奥恩图书馆都无法媲美的宝库。
同时, 你也应该学习过，伊斯人是理性的代表, 它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记录历史和搜寻知识，所以它们经常与其他种族交换精神，以其他种族的身体在他们的时代进行探索, 搜集一个时代，一个种族的资料。而被交换过去的精神, 平心而论, 得到了良好的对待。
不光可以阅读纳克特积累的浩瀚典籍，还可以与其他时空，不同种族的个体进行交流, 这是任何一个求知欲和好奇心旺盛的调查员都梦寐以求的机会。更不用说，这次纳克特方面允许交换生保留一部分知识，要知道它们一般会选择清除交换者的记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戴尔一边缓缓开着车，一边说道。
邵杨思考了一会，说，“戴尔教授，您觉得我去交换会比较好吗？”
戴尔闻言怔了一下，然后露出了苦笑，“是的，邵杨，这是我的私心，我希望你能去纳克特学习。”
见邵杨没有立刻搭话，戴尔又说，“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
“呃，不是，我想戴尔教授一定有您的理由。”邵杨忙说。
“我的理由比较自私，一方面，我希望我们能抓住这次机会，从伊斯文明得到一些讯息，另一方面…”戴尔叹了口气，从后视镜里看向邵杨，“我希望你能生活得更安全一些。”
“欸，我吗？”
邵杨有些吃惊。
“是的，邵杨，我们相信如今教团已经重返阿卡姆。你也许不知道…我们发动了阿卡姆的各大势力，但整个假期间都没有找到可靠的教团活动的痕迹。奥伯伦詹金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卡特认为这是由于请神术留下的伤势过重，所以他无法行动。可我没那么乐观，根据我对詹金的印象，他不是那种一蹶不振的人，这么长时间他都藏于暗处，没有露面，我怀疑他正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之前也说过，邵杨，教团有可能会继续针对你，比起阿卡姆，你的精神在纳克特会更加安全。”
“…教授，但是，呃，如果我的精神去了纳克特，那边也会有伊斯人传过来吧？我是说，要是教团真的在针对我，这伊斯人岂不是很危险？”
“根据我对伊斯人的了解，它们并不倾向于…户外运动，它们更喜欢阅读书籍和搜寻资料，那位从纳克特而来的交换生很可能会安稳地呆在校内，而在密大的校区内，你的身体会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同时，保证交换者的安全是伊斯的原则，所以邵杨，在纳克特的保护下，你的精神也不会出问题。”
（戴尔教授，说了半天，原来您是觉得我会到处乱跑，所以不放心呀。）
邵杨腹诽道。
“其实我很奇怪，我以为按你的性格会很快答应。我本来还想劝你多思考一会再做决定，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戴尔笑道
“呃，戴尔教授，我只是…好吧，我是有点担心啦，毕竟自己的身体要让给别人…而且教授，伊斯过来后，它会不会继承我的记忆什么的？可关于特殊入学，还有奈亚一系列的事情，是不能随便外传的吧？”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戴尔点点头，“关于伊斯与交换者精神上的问题，你可以去问问匹斯里小姐。依照目前的记录来看，交换者会普遍出现失忆的症状，换句话说，交换过来的伊斯不会有你完整的记忆。如果还是不放心，我想埃克利先生有一些独特的技术能够对记忆进行处理。”
“埃克利先生？您是说艾伦埃克利学长吗？”
“是的，他属于米-戈一族，一个对于大脑有深厚研究的种族。因为不确定它们对人类的态度，我们一开始并不想接纳米-戈进入密大，可它们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友好，到现在也没出过什么乱子。”戴尔谨慎地说，“虽然我个人认为，对埃克利先生仍需观察。”
“总之，邵杨，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希望你能谨慎地考虑。”
———
第二天，邵杨约了查理和格蕾，和两人讲了交换生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查理听完后，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地来回踱步，最后说道，“能去纳克特做交换生，邵杨，你真是太幸运了！”
“恭喜你，邵杨。”格蕾也平静地说。
“这么说，你们都认为我应该去？”
邵杨问道。
“你没有答应？”格蕾一挑眉。
查理看看格蕾，又看看邵杨，吃惊地说，“什么？邵杨，你不打算去吗？”
“我只是还在考虑。”邵杨犹豫地说。
“可是，邵杨…那可是伊斯人的纳克特城啊…”查理有些不解地说。
“嗯，我也很奇怪，这可是我们的邵杨。”格蕾在一旁淡淡地吐槽，“我们的邵杨不是那种知道消息后就积极地去找戴尔教授或者史都华先生，不停地唠叨'让我去吧，我想去白垩纪，我想见恐龙！'的人吗？”
“我给你们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印象啊…”邵杨捂脸道，“不开玩笑啦，这次你们的意见非常重要。”
“那么我的意见是去，邵杨，能从纳克特带回记忆，这是一笔难得的财富。”格蕾正色道。
“我也觉得你该去，邵杨，皮克曼先生不止一次说过伊斯文明的先进。”查理也跟着帮腔。
“唔…”
邵杨听了两人的意见，微微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疑虑？”格蕾看出了他的困惑。
“也不能说是疑虑…只是，有点奇怪。”邵杨笑了笑，“格蕾，我不知道伊斯人的安排，看资料它们往往会在被交换者的时空里呆五年吧？可这次的交换时间只有一个学期，还不到半年。而且我看了一些以往的案例，被伊斯交换过精神的人，有时也会残存一些在纳克特的记忆，这造成了他们的记忆混淆，所以格蕾，是伊斯那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习俗吗？”
“我明白了，你在怀疑我们伊斯人。”格蕾淡然道。
“没有没有。”邵杨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看格蕾的表情，她也没有生气。
“我认为这是个好习惯，邵杨，你多少谨慎一些了。”格蕾抱起双臂，皱眉道，“但我可以向你担保，我们伊斯对大部分种族，包括人类的个体并不感兴趣，我们的追求只有知识。而故意加害交换者的身体，是严重违反伊斯律的行为，我们是不会做的。”
“伊斯律？”邵杨惊道。
“我们当然也有法律，非常严格，极少有个体触犯。”格蕾说，“那么关于这次交换生计划，校方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邵杨摇了摇头，“我问过了，他们虽然也觉得很突然，但与纳克特交流后，他们认为这对伊斯而言只是一次普通的交流，也许是密大的一些知识引起了伊斯的好奇吧。”
“如果学校觉得没问题，那就应该就是安全的，邵杨。”查理真诚地说。
“要是你还不放心，我可以和纳克特联系，进行确认。”格蕾补充道。
“那怎么好意思…呃，会很麻烦吗？”邵杨问。
“不麻烦，”格蕾说，“我本来就要定期和纳克特汇报。”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邵杨稍稍松了口气。
“不客气，只是你这拐弯抹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我们都是一个小组的，有什么都可以直接说。”格蕾斜觑着邵杨，说，“看你的样子，应该有不少查资料没查出来的问题要问？”
“哈哈，瞒不过你啊。”邵杨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有点疑惑，格蕾，你说他那个精神，或者说灵魂过来后，会不会继承我的记忆什么的？你看，穿越文里不都是这样吗？穿了身体后会自带原主记忆什么的？”
格蕾微微皱眉，“这要从身体和精神的关系说起。”
“伊斯对于精神有自己的理论，我会用尽可能简单的比喻向你描述，你可以把身体想成硬件，精神想成软件，所谓精神交换，相当于把软件在硬件间移植。而你的记忆，情感，都是软件的一部分，在转移后理应留不下痕迹。”
“然而，也不是什么痕迹都留不下的。如同软件使用的痕迹，你的身体除了肌肉记忆外，也会留下少许记忆的痕迹。不过你无需担心，这些记忆大都是残片，难以辩识，如果不放心，我想卡特教授也有办法帮你隐藏这些痕迹，所以你不必担心自己的隐私泄露。”
“在我看来，对于交换者来说，更现实的问题在另一方面，那就是情感，性格上的影响。”
“一个人的身体结构会影响他的精神构成，这很好理解，如同天生的盲人难以理解颜色的概念一般，当你占据了伊斯的身体，因为伊斯的感官与人类不同，你会以一种全新的角度去看世界。如果意志不坚定，你的思维方式容易倾向伊斯。”
“欸，等等，倾向伊斯是怎么回事？”
邵杨插嘴道。
“大概是会变得只对知识和历史感兴趣？”查理猜测。
“差不多，体验做一个纯粹理性的学习机器，对你来说也许是件好事，邵杨。”格蕾说。
“…这么吓人么，那还能变回来吗？”邵杨忐忑地问。
“清除交换者的记忆也是为了保证他们回来后能快速融入自己的身体，不过，也请相信我们和密大的技术，我想同时保有记忆和人格也不是问题。”格蕾若有所思地说。
“唔…”邵杨叹了口气，“所以虽然说了这么多，你们还是希望我去对吧？”
“因为这真的是很难得的机会，邵杨。”查理认真地说，“不过还是看你自己啦。”
“没错，选择权在你。”格蕾也点点头。
“我再想想…”邵杨有些郁闷地说。
———
（到底去不去呢？）
接近黄昏，邵杨走在前往医院的路上时，仍在想着这事。
（我承认，一听到这消息我是想去，可现在不是非常时期么？）
邵杨抱着双臂，一边走一边想。
要说他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倒也不是担心自己的隐私什么，而是——
（我走了，他们俩怎么办？）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大，但邵杨知道，密大并不像别人想的那么安全。
（密大里有教团的内应，这事目前只有我，简森学长知道，啊，丹学长也知道一些…可查理和格蕾，如果我真的去做交换生，那也得先告诉他们这事儿，可是该怎么说呢？啧，这学期有很多事要做，我本来是打算揪出内应的…要不干脆不去了…但他们说的也对，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是一直想变强吗？）
邵杨又思考了一会，最后他叹了口气。
（不行，我还是放不下心，虽然很可惜，但我更想和朋友在一起，嗯，就这样吧，我不去做交换生了。）
做出决定后，邵杨心里轻松了不少，迈开步子，向医院走去。突然，从角落窜出了一个人影，邵杨没留意，不小心撞了上去。
“抱歉，你没事吧…欸，约书亚？”
邵杨惊讶地看着撞上的人。
“没关系，邵杨。”
约书亚神色平静，他的手里还拿着个本子，站稳身子后，他又以那副专注的神态直直地盯着邵杨看。
“呃，约书亚，那天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邵杨被他盯得不自在，连忙问道。
约书亚点了点头，打开手里的本子，“邵杨，我…”
“咳咳，我们找个隐蔽的角落？”
邵杨心说老哥你心也太大了，这可是光天化日…不对，虽然太阳快落山了，但这总归是大街上吧。见对方点头，他迅速把约书亚拽到了街道的拐角处。
“好了，那天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你又得到了什么讯息吗？”确定四周没什么人后，邵杨问道。
约书亚缓缓打开本子，展示给邵杨，“你看。”
邵杨接过本子，扫了一眼，“这是什么，你家里小辈的涂鸦？”
“不，这是超越者给予我的信息，我画了下来。”约书亚缓缓道，“这是关于你的预言画——《邵杨在纳克特》。”
“呃，抱歉…”邵杨尴尬地说，但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他的注意力便被画吸引过去了。
之前他并未仔细观看，只见了粗糙的笔触和凌乱的色彩便以为是小孩子的涂鸦，如今仔细一分辨，所见到的画面让他心里不由一咯噔。
占据画面中央的是一大块白色的椭球状物体，在其周围有十三个用黑笔填满的穿着斗篷人形，可以明显分辨出其中一人是女性的姿态，在石头的上方，有一本摊开的书，画面的剩余部分，则是鲜红色的小点。
（这不就是我那天出现的幻觉吗？！）
邵杨抬起头，看向约书亚，“老约啊，这个是…”
“今年五朔节附近，在草甸山旁的溪谷里，教团将进行祭祀。”
约书亚平静地说。
“果然是未来…老约，你说这是和我有关的预言，也就是说我也在里面？
我成了祭品？”邵杨问道。
“不，邵杨，五朔节你不在草甸山。”约书亚摇了摇头。
“欸，那我在哪？”邵杨有些困惑，这不是关于自己的预言画么？接着他立刻想起了这画的名字，“等等，难道我在…”
“嗯。”约书亚老实地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
“邵杨，你在纳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