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思华年
繁星落下帷幕，满池的花灯在荡漾的湖面上推出涟漪。祝婉儿俯身撑在木船上，将手中祈愿的花灯，推向湖中。
船夫撑着竹竿，将木船拐过湖上，险险地避开极速来往的船只。看着身边金钗锦衣的姑娘，调笑着与她们擦肩而过，祝婉儿侧身看着还在合掌许愿的柔娘，干脆将身子一歪，扶着清凉的湖水，趴在了船舷上。
睁开眼，看着人懒懒的，总是能找到地方靠着，柔娘有些无奈，从身后又摸过一只四方的花灯来问她：“许的什么愿？”
祝婉儿歪着脑袋，冲她眨眨眼：“阖家欢乐，一夜暴富。”
哪里有这种愿望，知道她在打趣她，柔娘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远方连成一线的光影，突然叹了一句：“真好……”
听到她这样一声感慨，祝婉儿静默了片刻，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若是留在这里可好？”
“什么？”柔娘似乎是没有听清，追问了她一声。祝婉儿却没有再说，只摇着头道：“没什么。”
但是柔娘好像听清楚了她方才说的话，接着道：“若是真的能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为什么？”
看着她不像是在回答，那神情像是在决定什么大事，祝婉儿不明白。
湖边柳树上一粒什么东西了落下来，在水中溅起“咚”的一声响，柔娘失了笑，告诉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若是你要做者染坊的生意，望湖城乃至大邺城，总要放一俩个人才是。”
她说的有理，祝婉儿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柔娘自幼来孤苦无依，她并不想违背她的意愿，让她颠沛流离。可真当这话说出了口，她却发现这件事却真有可能发生。时至今日，她才察觉到半分不舍来。
只是这难过还没涌上心头，木船正巧从拱桥下经过。她正要和柔娘细细谈论此事，余光里不知瞥见了什么，祝婉儿大惊一呼：“小心！”而后在柔娘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祝婉儿一个急扑，直直地将柔娘扑倒在船边上。
与此同时，只听“噗通”一声响，那船夫闷哼一声，栽到了水里。
中城燃起一架巨大的烟花，在璀璨夺目的爆｜炸声中，无人注意这一角所发生的意外。游人在拱桥上来回穿梭，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祝婉儿惊魂未定地护着柔娘，看着空无一人的船板，她回头对着不知所措的柔娘道：“别动。”
说完，她俯身几下攀爬，伸手将船夫落下的竹竿，向岸边一撑。那船幽幽得，向灯火辉煌的地方滑了过去。
眼见着就要行驶到人前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两人，就感觉到船身一个晃动，二人扶着船弦，将目光盯死在那船尾落下的一人身上。祝看着那来历不明的人，蹲踞在船尾上，一双眼睛打量着这二人，婉儿呼吸急促，质问他道：“你是谁！要来做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依旧蹲在那里。他身着一身黑衣，看不清被隐藏在阴影中的五官。听见祝婉儿的疑问，在这极近的距离内，祝婉儿只能听到他“桀桀”的奸笑声。
见他不怀好意，祝婉儿几不可查地侧眼看着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出路。只是她这一眼，并没有逃过那人的视线，她余光中，瞧见一道寒芒闪过，祝婉儿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将柔娘伸手一推，而后，她仰面倒下，陷入了一片冰冷的死寂里。
“醒醒！”
祝婉儿是被一杯水泼醒的。她费力睁开眼，还未动，便觉得周身像散了架一般。她挣扎着，却发现自己全身被绑了起来，身上钗环早已被卸了个干净，只穿着一身有些损坏的旧衣，倒在了稻草堆里。
方才将她叫醒的，是一个腮帮都快凹成骷髅的一个人，他捧着一桶水，二话不说丢到她们面前。祝婉儿这才瞧见，这里关着的，并不知她一人。
那面黄肌瘦的男人，看也没看她们，只撂下一句：“喝水。”便提着手里上了锈的破刀，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祝婉儿费力将自己的身子支了起来，却没有人回答她。再看向周围那些惊恐万分看向她的女子们，祝婉儿叹了口气，向外头挪了挪。
好在，水桶里的水还算干净，她也不嫌弃，就着水桶，喝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祝婉儿奇怪。好在最后她将柔娘推到了船头惹人注目的地方，而这些人若是真的有意绑架她们，跌落水中的她是最好的目标。且不论是不是因为来谈生意露了财，眼下看来，这里关押了不止她一人，那绑匪，应当是做着多家生意的样子。
绑了她又能做什么呢？
祝婉儿动动手腕，这麻绳有些不好挣脱。莫不是拿她来换些赎金？这也不是不可能。眼下，只有让那些人认为她并非丫鬟一类的小人物，才好脱身。
希望柔娘能早点找到她。
她来的时候，穿着简单，头上也带着几只素钗绒花。和柔娘在城里行走一遭，那些人若是留意良久，应该看不出来她们的身份。
只是，那身后之人又是谁呢？
想不明白，便也不想再想。祝婉儿闭目，干脆在墙边找了一块舒服的地方，小憩了起来。
“都醒醒醒醒。”也不知睡了多久，祝婉儿被一阵催促声吵醒。紧接着，刚睁开眼的她，就看见数个山野大汉，站在门外，看物品一样打量着她们，而后正中那人伸手一指，就有女子哭嚎着，被带了出去。
祝婉儿不动声色地听着。领头的人似乎在盘算着价值，三三两两将人带了出去。那些人被带走后，很快没了声音。祝婉儿感到不妙，可眼下手脚被绑着，却着实有些无能为力。
眼下还未想清楚退路，就见那人伸手一指，他身边的人应声向祝婉儿走了过来。明知挣扎不得，祝婉儿干脆就妥协着，让他们拖了出去。
只是刚出了大门，还没看清楚这是哪里，祝婉儿眼前一黑，就被麻袋蒙上了眼睛。
推上了马车，又颠了一段距离，祝婉儿不叫不闹，等又被抓下来时，祝婉儿透过那有着缝隙的麻袋，看到那些人将她按在桌前，去掉了绑绳。
麻袋被拉开，祝婉儿打量着那些人，再低头看向他们准备好的字据，上面竟写着，要祝婉儿做压，以客云来的名义，欠那些人五千两！
五千两，是何等的概念。不用他们说，祝婉儿冷哼一声，便也知道了，是谁安排的这一出好戏。
“哟，客云来的当家果然名不虚传，处变不惊。”强盗看祝婉儿一副淡然的模样，仰着身子，看向她道。
听到当家的时候，祝婉儿一怔。随即她强行按耐住，反应了过来，对着他的话，并不承认，也不否认。
客云来向没有透露，谁是幕后掌柜。
祝婉儿猜测，这些人不清楚她和柔娘的身份，只是眼下只抓住她一人，诈，还是要诈一下的。
“五千两，倒是将客云来的地，打探得清清楚楚，阁下也有些真本事。”祝婉儿不卑不亢，对他道。
强盗头子哈哈大笑，一柄大刀重重地从身后抡到桌上，砸得整个房间扑簌簌地落下一层灰尘来，“莫说这有的没的，就说这字据，你签还是不签。”
祝婉儿无奈：“我签与不签，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头子道：“签了它，今日就保了你一命，不签。”说完，他刻意停顿了片刻，上下打量着祝婉儿：“那你这条命，可就不知要到何处了。”
“打个商量。”祝婉儿大马金刀地坐下，双手一摊：“五千两银子，你瞧着，别说我，就是客云来，便也是出不起的。我这样一个人物，就算是赎回，也没有多少银子。不如，你将那字据改上一改，五百两，我想着，我家掌柜的，还是愿意出的。这样，你总不至于冒着官兵追查的危险，落得个人才两空不是。”
祝婉儿胡乱诹着，她只希望趁还未走远，能拖上以拖，“便是将我卖了，也没有五百两的道理，你说是吗？”
强盗头子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摸着壶茶认真打量了起来。就在祝婉儿认为这人莫不是真要这么做事，就见他一抬眼，突然狞笑了一声：“小丫头？会值得你东家报官？”
不好！
祝婉儿心下一紧，不曾想，这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哪能看不出她的这点心思！
祝婉儿眼疾手快，想抓过桌上的油灯，谁知那些人更快，架着刀斧迅速压在她的脖颈上。强盗头子看着一动不敢动的祝婉儿，冷笑一句：“来啊，给我带走，这可是，我们以后的荣华富贵啊。”
没曾想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出来，祝婉儿这才真的感觉到惶恐来。她手脚被反拧着，挣扎着，被推出了门外。她只匆匆一眼，看见外头是一座宅子，角落一扇未关的大门，里头绑着数位女子，其他的还未看清，就被人硬塞着灌了一杯水，赛进了一个轿子里。
祝婉儿不知道喝了什么，只是那药力来得飞快。刚被塞了进去，身子立刻像抽了骨一般，即使没有绳子捆着，却也万般无力，瘫软在了轿子中。
她的脑袋有些混沌，挣扎着，想争得半分清明。可是这眼睛昏沉着越来越疲惫，祝婉儿也没来得及听见外头迟迟没有响声，她摸着轿子里的木板，抽出一根尖利的木条来，想也未想，就高举着，向自己的手臂扎去。
只是那木刺迟迟未曾落下，她的手腕，就被轿子外掀开的一只手，死死的握了起来。
她没有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只知道，那人的眼睛，似碧落幽泉，直射入了她的眼里。
祝婉儿只来得及以口气说道：“救人。”而后，也不管那人有没有听清，便向前一倒，落到了一处柔软中，再也没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