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情愫
书院留了扇门,祝婉儿和徐夫子先前交涉过,是为了给她二人出门去柔娘家时留用。徐夫子知道她有主意,又加上兰亭的身份在,只明里暗里,带着点别的意思,叮嘱她二人一两句,便也不再管着他们。
祝婉儿悄悄趁着夜色,闪身入内,关了门栓,回头却见自己的屋子还是漆黑一片,祝婉儿鼓着腮,又将门栓放了开,留了一条缝隙。
已经入夜,那出去玩耍的兰亭,怎得还未归来?
不知为何,祝婉儿不由地地联想到多日未曾露面的夜枭,她心中莫名生出些不好的念头——先前她就曾好奇,为何兰亭的家人按兵不动,并不打算将他认回去。她曾想到莫不是他家中生了什么变故?现如今兰亭又行动鬼祟,难免会有些心神不宁。
转念一想,既然夜枭出现,兰亭暂时应当是安全的,自己反倒是没由来地胡思乱想,乱了心神。
罢了罢了,祝婉儿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去隔壁的茶间取些温水来,兑在铜盆里洗漱起来。
若是兰亭回来,此次,定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他一番。
心不在焉的收拾好自己,铜盆里的水险些溅到身上,里衣被打湿了一片,天越来越冷,祝婉儿不由地一阵哆嗦,赶忙拿起帕子擦了擦。兰亭不在,她们这些学子,也是出生寒门,没有那些府宅里生上炭火暖房的习惯。虽说林缨送了些炭火,兰亭不在,祝婉儿也懒得弄,便急忙汲着鞋,一溜烟钻到了被窝里。
“哈欠。”祝婉儿坐在床里,将被子裹得严实,守了一会儿屋外。只是等了许久,都不曾等到外界的动静,脑海里昨儿的功课都温了几回,祝婉儿揉着眼睛,又望门外那泄着一抹月光的木门看去,叹了口气,只好慢吞吞地将自己身前的被子一缠。临了,又看了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翻身向里,闷闷地睡了过去。
夜间鸟儿几声啼鸣,不知不觉间,月亮都转到了另一边。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鸟兽惊动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吱呀”一声,那漏了一丝的门缝,不知被谁给轻轻合了起来。
兰亭快步向屋内走去,他听着声,正疑惑,怎么今夜祝婉儿去和柔娘一起住,小院里无人,这门还开着呢?
可他认真侧耳辨了几声,又听不见陌生的气息声,抱着疑惑,兰亭走进屋内,大开大合地转身关了门。还未回身,视线里隐约瞧见一个人影稳稳当当地坐在床沿上,浓黑地夜里,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兰亭吓了一跳,后背“咣”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板上。还未等他心跳平复,就听那黑影语气颇为友善地质问道:“兰亭,你近日到底在做些什么呀?”
夜半未归,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成何体统!
说完,不知哪里亮起了一盏灯,将祝婉儿的目光打亮。那视线带着些杀气,稳稳地落在了兰亭身上,教他不自觉脚步有些浮软。
“我我就是”兰亭眼神飘忽,还未等他解释出来,就见祝婉儿从身后掏出一把包了浆的戒尺,兰亭一眼,便认出那是从徐夫子学堂里拿出来的!
祝婉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戒尺掂量在手上,抬着眼,笑盈盈地看着他,道:“你今日若不说,我可是要替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眼看着她步步逼近,兰亭犹豫再三,最后,在那戒尺挑在自己下巴上的时候,兰亭吞了吞口水在黑影落下之前,重重地将自己砸在门板上。
“我说我说!”
祝婉儿吓唬完了,将他下巴上的尺子收回,抱着臂,等着他的下文。原本以为,他或许是认识了自己原本的家人,出去相识一场也无可厚非,总比在这个不辨是非的年纪出外,和那些人学了些不干不净地勾当要好。谁知兰亭一咬牙,眼一闭,道:“我去河边摸鱼去了!”
现如今,门外的冰都要冻上三尺。
想想书院到河边半日的距离,又想到那手凿的冰窟窿,祝婉儿抽了抽嘴角,正当兰亭以为瞒天过海时,祝婉儿一个爆栗敲在了他的脑袋上:“你天天就去做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吗?若是掉到河里要怎么办!”
“那河边的窟窿,好些网兜围住呢。”兰亭本想解释,迎上她的视线,声音愈发低弱了下来,“我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嘛。”
“哦?”祝婉儿抱臂向后退了几步,坐在凳子上直视着他。兰亭喉咙上下一吞咽,眼神飘忽道:“我知道后天开闸放水!”
祝婉儿的视线,愈发地火热。
兰亭见状,慌忙几步走上去,替祝婉儿捏着肩,“姐姐别生气,改日里我去给你捞鱼吃。”
祝婉儿简直要没了脾气,“若是你不爱做功课,这般辛苦的考进来做什么?”
“当然是陪姐姐。”兰亭毫不犹豫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这几年下来,虽说他终于长了些,可祝婉儿抽条得更是厉害,兰亭还要垫些脚,才能勉强能够给她捏肩消气。
“改日?怎么今天没捞回来?”
听到兰亭那样说,祝婉儿也没好意思再责备他,只是接着这次早出晚归的事好生询问一番。兰亭却也是半刻没犹豫地解释道:“这不是狗娃哥要回来了吗,他爱吃,提前给他蹲些吃食,到时候给柔娘那里送过去。”
“狗娃哥要来了?”祝婉儿许久没听到狗娃的消息,闻言也没听清楚下文,“噌”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兰亭想了想狗娃在密宅里鼻青眼肿、凶神恶煞的模样,忍住嘴角的抽动,还没来得及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听祝婉儿捂着口鼻,打了一个喷嚏。
兰亭这才瞧见她穿得那样单薄,灯火昏黄,祝婉儿揉着鼻子,神情也有些恹恹。兰亭见状,不面生出些恼来,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床上推去。祝婉儿还未询问出个所以然,莫名地被推着向里走去,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兰亭一窝蜂地将被褥裹在里她的身上。
身上席来一阵暖意,祝婉儿这才发现,方才她急于见兰亭,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披,现在身上早已一片冰凉。她见兰亭讲手向里探了探,还没清楚他什么意思,就见他左右看了看,反问道:“火呢?”
该不该说祝婉儿因为觉得麻烦,而没有去生那炭火呢?
这下子,轮到祝婉儿视线飘忽了起来。
兰亭这番,自然而然地将话头转移了过去。还没等祝婉儿让他也赶紧洗漱,早点休息,就见兰亭大步向屋外走了出去。
祝婉儿制止不急,却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好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身上的温度渐渐回笼,却还是抵不过隆冬寒意。祝婉儿刚觉得困意来袭,眼前忽而跳动出一片橙黄。祝婉儿迟钝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清原来是兰亭端着一盆生好的炭火,放到了她的床前。
二人面前的温度乍然回升。
既知道了兰亭的好意,祝婉儿也不便在说什么。况且,她抓紧了被子,又向外靠了靠,现如今,似乎是她更没有道理些。毕竟若是生了病,只怕兰亭又要生前生后忙活了一阵。
“狗娃哥大概这几日就过来。他吵着要去玩,我便问了问,说护城河上都是嬉冰的,捞鱼的。我怕姐姐担心,先前就没有说。”兰亭打破沉默,抬起眼眸,火苗跳动下,目光也变得闪烁生动起来,“我下次不敢了。”
这言语间,竟隐隐带着些颤。
祝婉儿没了脾气,她伸出手,将兰亭放在身前的手攥在被子中。出门一天,他的手也是一点温度也没有,也不知今天穿得是否少了些。
“我不是怪你这个,只是满打满算,你出门好些日子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况且,你现在是书院的学生,我听过徐夫子说你天资聪颖,可是怎么能这样骄纵。下次不要再贪图玩乐了。合上虽然好玩,还是要注意安全才是。下次你若是想去,等狗娃哥来了,或者跟我说,我陪你一道去。”
原本被她责备,兰亭还有些郁闷。谁知听到她最后一句,兰亭忽而抬起头,目光也变得有神起来,“姐姐也要跟我一起去吗?我知道好些个好玩的地方。”
果然,提起玩便忘了前后。祝婉儿失了笑,将他的手推了出去:“想玩,先把夫子的功课做了去再玩,现在,先去洗漱去,都什么时辰了…哎,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再加点炭火,我去茶房里洗漱,姐姐不用等我。”
还没等祝婉儿说完,兰亭便火急火燎地又一次冲出了屋外,留下祝婉儿一个人在屋内无奈地摇了摇头。
简单洗漱一二,兰亭看着放好的几块木炭,想着应当够今夜了。他端起盛着木炭的竹篮,刚一转身,夜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在了他的面前。
“属下罪该万死。”夜枭“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
兰亭却好似不曾在意一般,只是他再开口时,语气冷地,让俯身在地的夜枭也颤了颤,“你确实该死。”
夜枭不置可否,身子立得板正,听候他的发落。
木炭一块块被捡起,再度被撂在篮筐里,又一下没一下地攻克着夜枭的防线。许是大发慈悲,兰亭没有沉默太久,悠然开口道:“人没有处理干净,还留着他,到了她的面前。”
夜枭额间冷汗滑落,他回道:“属下不知前两年在小祝村挑了他的四肢,他还会寻来。此次已经将他处理妥当,不会出现在公子面前。”
兰亭也知道夜枭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当初在路上遇见柔娘,得知她是因为当初她爹在小祝村意图对祝家图谋不轨,被夜枭弄成废人,又几经流落出现在他面前。一时心软,便救了她。谁知,差点将当年的事暴露了出来。
可是,又怎么会这样巧?
“查!”兰亭吐出两个字,也算是饶了夜枭一命。夜枭闻言,身子险些软了下来,忙应道:“是!”转身,又消失在了夜色里。
兰亭看着手中炭火,不过是个小玩意,祝婉儿喜欢,留在她身边就是。若是真有有心人妄图图谋不轨,他倒要看看是谁这般自不量力。
天外影影绰绰地飘起雪花,兰亭怕她等得急了,简单垂下视线,收拾一二,便不再想其他,径直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