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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话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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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侯府祖上曾虽大邺国开国君主驰骋疆场,创造如今盛世。因此师祖皇帝特令尉迟侯爵世代沿袭。随着尉迟一族兵力日益壮大,官场的人谁都能看出皇帝戒心已久,每一代的皇帝,都想着如何将尉迟家的权力剥离,却不得成功。大邺国私下地段子里,甚至传出荒唐的消息,说无尉迟家便无当今大邺,只是这消息有无穿到那高位上,有无被有心之人利用,便不得而知了。

    到了这一代,所有人都知道,尉迟家虽无狼子野心,皇帝削爵之心已起,一场战火迟早要在京都蔓延。只是,当今尉迟侯爷,却在年近三十时,只诞下一位麟儿,其发妻更是死于难产,自此,尉迟侯爷便再无续弦的意思,只带着那位小侯爷常年征战疆场。

    人人看着这尉迟家由盛转衰,不自主的将目光,留在了那一位独子的身上。

    这位小侯爷便成了大邺国命运转折的关键人物。

    他死,皇族自此再无威胁,他反,大邺国从此,将会彻底换头改面。

    只是没有人对他抱有幻想,尉迟家世代忠良,若有逆反之心大邺早就改朝换代了,而尉迟小侯爷更是年纪尚小,火候未知。区区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又能掀得几番风浪。

    然而这个小侯爷并不常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在他年纪尚幼,还在襁褓中时,就被去边关平息战乱的尉迟侯爷带离了京都,其后几年,众人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等到尉迟侯爷班师回朝后,却不见其身旁有那个小侯爷地影子,据他所说,是在边关收了风寒,身体羸弱,因此,只得时常养在府中,这几年,似乎只有人见过一两面。但模样给人瞧见,确实四月里还披着披风,面色苍白,连咳带喘,又加上侯府中时常有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因此,众人也信了。

    在这以后,又有很多人没见过这个小侯爷,每每有人询问,尉迟侯爷更是缄默不语,因此便有人在外编排,这人已经死了。

    连皇帝近年来,都对他失去了戒心。

    传说尉迟家不站阵营,当今最为人看好的皇储三皇子、四皇子,乃至空有名望的太子,尉迟家无一人支撑。但这些人也是殚精竭虑,想着如何将这人拉拢如自己麾下,毕竟,尉迟家不仅有权势和威望,更有开朝时的预言,得尉迟家得天下。

    虽然这是无稽之谈,也不被人所知,但在这些争储的皇子心底,却是意义非同寻常。

    只是尉迟侯爷无从下手,而小侯爷既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其已去世,他便成了自然成了大邺国最引人瞩目的人。

    只是这目光,带着欲望、贪念和目的,尽是危险。

    便是没有那病,尉迟小侯爷能在京都安然无恙的长大,也是奢望。

    徐吉,当年曾入选殿试,只是进入皇宫后便自此失踪,新任的前三甲更是另有其人。由于他并未获取功名,为官为爵,那些曾对他有打算的人,便弃之如敝履,无意在意他的死活。而大多数人更是完全不知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更不知道他的才学。因此,徐吉的名声,也就简简单单地淡了。

    随着日月更替,大邺朝早已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而徐吉,也在这个小镇,过着自己教学育人的事业,却不曾想,会再次牵扯进权力斗争这件事中。

    难怪,他当初瞧他一眼,就觉得不同寻常。

    灯盏破碎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卧室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中。在这绝对的静默中,徐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眼中,只落下不远处,那人支起的身影。

    不远处桌案上的油灯悠悠燃起,徐吉没动,坐在远处,双手支在膝上的兰亭也没有动,徐吉清楚,这是他身边,暗处另有其人。

    不过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徐吉倒不觉得奇怪,这种官宦人家,又有谁不会养些护卫侍从呢。

    只是想到尉迟家的身份——徐吉虽已远离京都数年,这些事情却还是清楚的——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而且,是跟着祝婉儿一道来的?!

    想到那个“蒙”字,徐吉敏锐地察觉,他一直暗想的事情,约莫是真的。

    那这就意味着,和他牵扯上关系,势必要和前朝有所牵连。

    想到这,徐吉愤然开口,声音却因为极度慌张,而有些喑哑:“你接近祝婉儿是做什么打算?!”

    质问的语气,令暗处的兰亭听到,眼神略暗了暗,复而又抬起,鹰隼一般的视线,只射入人心,“想来,此事不该由夫子担心吧?”

    徐吉冷笑一声,缓缓挪着僵硬的步伐靠近,手覆在桌上时,他撑着桌子慢慢坐下,对着兰亭道:“那小侯爷此时不在京都,来此地为何?总不会,是为了我吧?”

    不等兰亭回答,徐吉又接着说:“想来能在小祝村住下三四年,总不会是为了我这个藉藉无名之人。看小侯爷这神情,应该是才注意到我吧。只是我很好奇,当年我离开京都时,小侯爷应当未曾,或者说才从边关出来,而徐某一截无名,竟能让小侯爷暴露身份来见我,又是为了何事?”

    兰亭面上一直挂着笑,那笑容精致和善,但是但凡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张假面,其下藏匿的毒与血,可铺就通往不择手段的目的的天梯。

    兰亭听着他的话,没有改变自己的动作,等他说完,这才回道:“我以为我说的,先生已经很清楚了。”

    他这样开门见山,徐吉道笑了出来:“我没想到,尉迟家,竟然选择了太子。”

    谁都知道,太子仁慈却懦弱,做个闲散王爷还行,当帝王,是万万不够的。

    “不是尉迟家。”兰亭道,徐吉微微缩了缩瞳孔,就听他继续说:“是我。”

    “是我选择了太子。”

    “这是你的选择,我只是一个乡野夫子。”徐吉不想再听到这些。这些消息被他得知,他日后便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死,或者他。

    “我敬先生才学,徐先生的文章,拖姐姐地福,我都一一拜读过。难道先生不觉得可惜,空有报复,却只能苟于此地,荒此一生?”

    徐吉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个教书夫子罢了。”

    见这人油盐不进,兰亭直起身子,“先生对当今几位皇储怎么看?”

    “不敢妄议。”

    “是不敢还是不想!”

    兰亭陡然起身,逼上他的眼睛,“三皇子跋扈,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四皇子奸诈,卖祖求荣,不择手段,当今太子空有贤名,却懦弱无争,最可笑的是当今天子!”

    “尉迟兰亭!”徐吉忽然呵斥,兰亭却又近一步,直视他的眼睛:“为了宠妃不顾百姓生息植作,博美人一笑铲良倾废农田,只为种植葡萄。这便是先生当年意气风发时,洋洋洒洒数篇文章,所幻想的天下大同,盛世大邺吗?在这镇子中育人桃李,教一些没有未来的孩子天地玄黄万里无疆,这,便是先生的风骨吗!”

    听完兰亭的话后,徐吉颓然地坐了回去,脊柱有些微陷。他的身前委顿,喃喃自语,却没有敢看他。

    “那又怎样,你要我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兰亭接着道,只是声音却变得有些缓,还带着些诱骗的味道:“先生,到底遭遇了何事?在京都的时候?”

    “呵呵呵。”徐吉忽然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抬头正好平视向他,“那又如何?过去地事不提也罢,我虽有一腔抱负,奈何投路无门。尉迟小侯爷此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小侯爷认为,仅凭我,或者”他顿下,上下扫视了一下兰亭的身体,“还是仅凭小侯爷这幅身子,和您在京都的势力?”

    “先生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呢?”兰亭似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沿着圆桌,手指滑动,“还是说,先生不敢赌,不敢在我身上赌?”

    选择了兰亭,自此,便是另一条路,而他,也会再次见到那个人。

    不甘吗?自然是不甘的。为了大邺?笑话,他从不是那种深明大义的人。

    “赌注是什么?你的测试不合格。”徐吉退后一步。

    兰亭垂眸,复又抬起,“但你别无选择,不是吗?这场测试,不论如何,我总会入选成功。只要看先生这这边,怎么和众人说了。”

    这一夜实在太长,太长,徐吉觉得有些疲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睛遍布血丝,兰亭也不急着,一言不发地等着他的答案。终了,徐吉想放弃了一般,眼神有些空洞,询问他:“你通过了,只是,你想让我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兰亭手指微蜷,在徐吉的视线里,只见他缓慢转身,看向他,忽然以双手上叠,右手在上的姿势,对他弯曲脊背,将身子折起——那是大邺国最尊贵的礼仪。

    于是徐吉只听他抬头,眼神真诚而坚定:

    “求先生执笔书大邺,救天下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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