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话青梅
兰亭知道她要去上学,却不知道,她要离开小祝村。
昨夜听闻祝二叔那样高兴,他只说是附近的学堂,今日一听,怎么还要接过去读书!
“是啊,去了后就要住在那,也不知道几年后才能回来。”狗娃没留意到他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有麻哥当初可是去了七八年才考上秀才的呢。”
祝婉儿点点头,“徐秀才的书院在镇子上,我若是去了,得留在那,若是想要爹娘陪我一道的话,得举家迁过去。可是爹娘要在家干活呢。”
若是可以,她是想着举家迁往镇子上,一来不会离爹娘太远,而来若是有正经的生意傍身,日后也过得安稳些。
但先不提小祝村的田地,就是镇子上的房产,他们都不够钱去置办。
想来这两日都没有跟兰亭解释这些事情,祝婉儿也忘记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即使她能考上,也要两三年后才能离开,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谁又晓得呢。
不曾想,兰亭听到后却隐隐有些不开心,他闷闷不乐地揣着双手,眼神低落,唯独胸中翻滚着汹涌的情绪,搅得他内心不得安稳。
祝婉儿看着他那副失落的模样,以为他舍不得自己,于是宽声安慰他:“你放心,姐姐肯定很快就能回来的。兰亭在家照顾好爹娘,以后好好读书,这样就可以去书院找姐姐了。”
几年?
几年后能发生太多无法掌控的事情。兰亭想开口试图挽留他,只是嘴唇将启未启,却先噎了回去。
摸摸他的脑袋,兰亭似是不情不愿地被她揉了一把,而后抬起头,紧闭着嘴巴,也不说话,只是那眼眸中,闪动着千言万语。
祝婉儿看着他这幅郁猝不已的模样,寻思着小孩子,过些时日应当就忘了。正想着,祝老二夫妇在这时一道回来了。
祝婉儿登即丢下兰亭和狗娃跑了出去,迎上祝老二夫妇的怀抱。狗娃也跟了上去,兰亭压低了眉头,不消片刻也追了出去。
甫一出门,兰亭又恢复了他原先开朗天真的模样,不叫人看出些许端倪。
祝老二满面笑容,在祝婉儿扑到怀里的时候,左右开弓,顺道将游神的兰亭也提上了肩膀。他捞着两只身后还跟了一个状的,大步跨进了家门。
“祝二叔怎么这么高兴。”狗娃先忍不住,便走边问。
祝老二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凳子上,和祝二婶一起坐了下来。祝婉儿视线追随着祝老二,就听他道:“明天咱家就盖房子!”
“这么快吗?”祝婉儿不知道今天他今天去安排好了什么,但是这个速度也着实快了些。
祝老二咽了口水,对他们几个人解释道:“今天的农活基本都忙完啦,正好村子里有些多的砖瓦,我低价买了回来,算算差不多够了。你叔伯他们都还留在这里,有人帮忙的话,一两个月就盖好了。兰亭这两天就跟我们挤挤吧,堂屋人来人往地,也不方便。”
祝婉儿正有此意,毕竟人多不方便,昨晚她待了片刻,也觉得那里太黑了,难为他还睡了一夜。
就是不知道兰亭可还愿意。
听祝老二问他,祝婉儿看着他犹豫的模样,以为他还在犹豫,结果兰亭只是眨着眼睛点了点头,而后怯生生地询问:“我要睡在哪里呀。”
里屋现在有两张床,和祝老二夫妇一块住定然是不方便的,祝婉儿的床堪堪只睡了她一个人,还有很多空缺,况且,只不过是个奶孩子,也不必在意什么男女大妨。
于是祝婉儿自告奋勇地拍着胸脯说:“让兰亭和我睡一块吧。”
祝二婶原本也是这个意思,谁知兰亭听见了,却一个劲地直摇头,“我不跟姐姐一起睡。”
祝婉儿看着他惶恐不安的样子,想起他之前百般推拒的模样,瞬间来了恶趣味。她两只手撑着脑袋,抵上他的脸,半开玩笑地问他:“那兰亭要睡在哪里?”
兰亭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半晌,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祝婉儿才看到他指着那块靠在墙边的床板道:“我睡那个。”
真是倔啊。
没办法,祝婉儿问过兰亭的意思后,偏过头,只当自己玩心大,去拿她爹爹的茶碗在桌子上玩,干脆随着祝老二夫妇拿主意。祝二婶和祝老二对视一眼,祝二婶说,“要不就睡那个门板,给他两中间拉个帘子吧。”
“行。”祝老二也觉得只能这样,“总归也就几十天,兰亭先将就一下。”
祝婉儿看出,除非他坚持的一些东西,在某些事情上,兰亭是无所谓的。既然安顿好了兰亭,祝老二夫妇又说起了盖房子的事情。
“我预想着,这些旧屋子把厨房那块拆了,其他的干脆留着堆粮食。然后盖个四间砖房,两间里面隔开给我们住,剩下两间就做堂屋和厨房用。”祝老二视线穿过木门落在门外,“就是这屋子,盖在哪里呢?”
“祝小妹说盖在前头空地上!”狗娃凑着热闹。祝婉儿一愣,她是想着前头离路上近,旁边又是自家场子,以后再买头牛,做什么都方便点。
本来她想着怎么告诉祝老二夫妇,毕竟她年纪小,没想到狗娃替她说了出来。
前头空地
祝老二满脸沟壑地望向前头,一拍手,“前头行!就听闺女的!婉儿你说要去哪块地方?”
祝婉儿抱着他爹的胳膊撒娇,“爹爹我不想离狗娃哥哥太远,就那个树旁边行不行呀?”
“行!”听自家闺女的总没错,祝老二那定主意,“下午我就去划个地,把石头清理了。”
“哎!”祝婉儿开心地附和她爹爹,却没曾注意到,不知何时,兰亭陷入了沉思中。
“你们娘三在里面歇歇,没事弄弄菜帮帮你娘,都在外面做什么!”下午祝老二刨地的时候,祝婉儿三个人又凑了过来。
兰亭是个小尾巴,没有办法,狗娃却是个没事干的。祝婉儿摇头,看着祝老二从地里挖出个小板凳大的石头,丢到了旁边的石碓上,摇了摇头:“我要跟爹爹在一块!”
不出意外,兰亭拨浪鼓一般点头。
祝婉儿推着在一旁也不干活,带着他家鸡在地里啄蚯蚓的狗娃,“狗娃哥你都一天没回家了。”
狗娃哪想错过这个热闹,指挥着鸡,“哎那里!没事,你没看我爹都没找我吗。”
祝老二停下锄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狗娃我记得你爹是不是早上让你早点回去?”
“坏了!”祝婉儿就见狗娃一拍脑袋,“我把这事忘了,完了,我爹要揍死我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祝婉儿就见狗娃急匆匆地没来得及知会他们一声,带着身后一排小鸡跑回了家里。
天逐渐热了起来,庄稼人赶时间,祝老二晌午刚过就来干活了。祝老二见日头越来越高,撵着他两回去,“快回去,带你弟回去,瞎凑什么热闹。”
祝婉儿不乐意,回去了闷在屋里又要学写字。倒是兰亭,看着她被滚烫的阳光照得满当,摇着她的胳膊道,“姐姐我们回去吧。”
看着兰亭那粉雕玉琢的模样,祝婉儿吞了吞有些干涩的喉咙,终是不忍心,只好道:“好吧。兰亭我们回家。”
兰亭一步不落地缀在她身后,祝婉儿就听她两还没离开,身后又响起了锄地声。
这样一直种地也不是办法。
祝婉儿在前头安静地走着,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思索了许久的生计问题。
“你两回来啦,正巧,兰亭的衣裳我改好了,快来试一试。”祝二婶在凳子上做着针线活,见他两走了进来,招手唤着兰亭。
祝婉儿见她手里,上次那件改好的棉衣已经缝好了。祝二婶比着衣裳在兰亭身上量了一下,然后替他解外衣。
兰亭这两日一直穿着祝二叔没改的大衣服,松垮垮地,滑稽极了。
兰亭不做声,张开双臂任由祝二婶替他换。祝婉儿干脆坐在祝二婶的旁边,贴在她娘的胳膊上,看着他换衣裳。
被两双眼睛盯着,兰亭不动声色地身子扭开,正脸躲过她的视线。
衣服套好,祝二婶还是有些手艺的,她打量着一声灰色棉袍包裹着的兰亭,对祝婉儿问道:“怎么样。”
衣服虽然旧,却也能看出是精心改过的。农户家的棉衣没那么多花样,厚实暖和才最重要,这身棉衣刚好合身,倒终于显露出兰亭的憨态可掬来。
祝婉儿刚想夸耀她娘的手艺好,就听祝老二手里紧揣着一个东西,藏在兜里,神色慌张地匆匆跑了进来,反手就将门给关严实了。
这幅样子在他们三个眼中吓了一跳,祝二婶忙跑过去,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声音压低了问:“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嘘。”祝老二贴着紧闭的大门,听外头没有声音了,声音还带着点颤。祝婉儿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不安地看着眼神偏移的祝老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祝婉儿揪着小手,害怕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当她呼吸都有些急促的时候,就感觉到胳膊被抓住了一只手。
祝婉儿侧眼看去,兰亭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倒像是宽慰她,扶上了她的手。
不知为何,祝婉儿觉得有兰亭在身旁,自己紧张的情绪,也熨帖了下来。
等了片刻,许是祝老二确定外头没有动静时,才拉着祝二婶走到了桌子边。一家四口围着桌子,看着祝老二从衣服里套出个布兜来。
四个人视线睛随着那个布兜,便听祝二叔双手战栗,几下都没能打开那个布兜,“我刚挖地,一不小心挖到了这个。”
布兜终于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那赫然是两块黄灿灿拳头大的金子,就这样毫无遮拦的,摆在了祝家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