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葬礼
帝国并不是一个享有长久和平的国家, 在六百年的立国岁月中,它频繁地与周边的小国发生诸多的摩擦,然而即使纵观过去一百年的历史, 也是第一次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动员战争。
加亚国在悲叹广场上所做出的的袭击, 毫无疑问地冒犯了帝国的尊严,使得那位端坐于皇座之上, 素来与世无争温和虔诚的老人也为此大发雷霆。
于是,仅仅在一夜之间, 原本狂欢沸腾的狂欢之日就完全结束, 所有人都立刻投身于这场久违的战争之中,就如同一头蛰伏许久的巨兽, 昂首发出愤怒的咆哮。
而这一次战争的主战官,由坎贝尔家的那位家主担任,查理·坎贝尔,他是一个性情乖张粗暴,并且轻挑异常的男人,据说在行军的过程中,下属们常常要马不停蹄地跑遍全城的妓院,才能在某个女人温暖的闺房中找到这位袒胸露怀醉意朦胧的长官。
皇都之中, 许多人对这位主战官的人选颇有微词,关于他的言行放肆,关于他私生子的不光明身份, 以及弑父杀兄的不详嫌疑, 流言不绝于耳, 每一个宴会上, 都有查理·坎贝尔的名字悄然流传。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 帝国的铁骑在他的统率下势如破竹, 踏过辽阔的原野,直逼加亚国的心脏。
在帝国已经远不如六百年前强大的今天,神皇凯撒所留下的军队,仍然不可撼动地捍卫着他的帝国。
人们也终于再一次想起,比起作为教廷与皇室之间的桥梁的潘塞拉,在遥远的北境傲然伫立的弗里德里希,以及精通权术的卡佩彭斯,唯有坎贝尔一家是平民出身,最终以煊赫的战功所登上权力的舞台。
查理·坎贝尔,他于战场上的身姿,依稀让人们窥六百年前第一位坎贝尔的风采,就如同一把雪亮的军刀,霸道又凶悍的插入敌军的心脏,对于投降的敌人,以重礼相待,对于不服从的城池,则如雷霆般降下惩罚,以烈火和愤怒,□□所有胆敢不挡在前路的仇敌。
而在六月末,查理·坎贝尔自战场之上送来的信件,终于悄然抵达了清晨的卡佩彭斯宅邸。
罗德里克·卡佩彭斯的长子,作为帝国最年轻的执行官的修·卡佩彭斯,于三日之前死去,护送他的尸体回到帝都的车队已经出发,相信不久之后,就将抵达。
而在六月的最后一天,狂欢日的结束之日,修·卡佩彭斯的尸首,终于回到了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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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当天帝都天气阴沉,又像是要下雨的天气,灰色的云层压在天空之上,空气潮湿而闷热,蝉鸣声一声一声叫得聒噪,让人心烦意乱。
威廉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自己黑色的领带,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回头望过去,一身黑色长裙的伊斯特正被玛丽搀扶着,缓缓地走下台阶,玛丽也换上了一身庄重的黑色衣裙,面色有些苍白。
伊斯特的头上斜戴着一顶小小的帽子,用长长的别针穿过发髻,黑色的纱垂过下巴,遮住了她的脸庞。
“这真是个让人遗憾的日子啊。”威廉叹息着,伸出手,接住从楼梯上走下的女主人,“年轻人的死去,不管多少次,都令人悲伤。”
传闻中那位卡佩彭斯家的长子,是个极其优秀的人,从帝国最顶尖的军校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加入了帝国的铁骑之中,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行官。
据说他从十四岁成年之后,就离开煊赫的加族,再也不曾与自己的父亲见过一面,他远离卡贝彭斯的势力,也远离辉煌的皇都,就像一面遥远的影子,活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
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附属国的衣服异动,并及时将消息写出密信传给帝国,然而在帝国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举动之时,“六月火雨”事件迅速爆发,他身处的国加也立即响应加亚国的号召,掀起了对境内帝国官吏的全面搜捕。
而即使在如此一触即发的时刻,他也做到了保全自身,全身而退,然而,他唯独没有预料的是,来自身边之人的背叛。
信任的近侍在他杯中偷偷倒入毒药,在查理·坎贝尔的军队到达之前,修·卡佩彭斯,这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走吧,小姐,葬礼就要开始了。”威廉说。
通往墓园的道路上零零星星有许多马车,越靠近墓园便越拥堵,大多数的马头上绑着黑纱,表明这些人都是前往墓园参加今天这场葬礼的死者亲朋,他们显然都认出了伊斯特的马车,在伊斯特的马车出现在道路上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往内让出道路,让这位死者的妹妹能够顺利前往墓园。
“小姐不感到悲伤吗?”马车上,威廉温和地询问着神色平静的女主人。
伊斯特摇了摇头,笼在脸庞前的黑色面纱也随之摇动。
“并不,”她想了一想,又慢慢纠正自己的用词,“他大我九岁,他十四岁就离开家,那时候我才五岁。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威廉点了点头,微微感到有些惊讶“虽然我也听过这些传闻,可是这十年间,他真的连一次都不曾与你们相见吗?”
伊斯特点点头。
于是威廉没有再问下去。
他意识到这大抵涉及到了这个庞大家族内部的隐秘,这不是他应该刨根问底的事情,更何况,对一个死去之人的妹妹去探究死者过去的故事,这多少是一件有些失礼的事情。
更何况,即使伊斯特本身并没有产生悲伤的情感,但那并不是因为心怀怨恨,或是刻意矜持,她现在只是不明白,那么,他就应该明白。
到了墓园,伊斯特下了车,刚刚站稳,便听见一声远远的呼喊,回过头去,一身黑裙的艾琳娜站在树下。
印象里,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艾琳娜如此肃穆的样子,鲜艳如玫瑰的红色头发挽成发髻,藏在了黑色帽子之中,没有涂口红,脸色有些憔悴苍白。
她依然很美,但是在这一瞬间,往日那种摄人心魄的,魔性般的魅力,似乎从她的身上消去了。
伊斯特向她走去,路过之处,黑衣的客人们纷纷向她投来礼貌而同情的目光。
那感觉非常怪异,像被一群黑色的乌鸦注视。
“二哥呢。”伊斯特问。
艾琳娜耸耸肩“谁知道呢,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他……说不定卡戎终于忍受不了他那个蠢货,把他给吃掉了。”
“哦不对,也可能是在家里偷偷的哭呢。”玫瑰红头发的女子挑了挑嘴角。
“他和大哥,关系很好吗。”
“很好啊,修还在家里的时候,普莱特成天跟在他后面,学他说话,学他做事……他可比我们两个要伤心多了。”
在旁人眼中理应伤心欲绝的一对姐妹,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谈论起不幸死去的兄长。
“哦,对了,你已经知道修是怎么死的了吗?”艾琳娜撩起耳边的头发,问道。
“被下人背叛,死于毒杀。”
艾琳娜将碎发塞进帽子里“那,你有没有想过,真相其实不是这样呢。”
伊斯特抬起头,看向她。
艾琳娜抬起头,透过头顶亭亭如盖的枝叶间隙,望向铅灰色的天空。
“你想想,一个下人,又是在逃跑的路上,哪里得来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毒药?如果是我,乘着睡觉一刀砍断他的脖子,不就行了吗?”
“而且,”艾琳娜转过头,对她笑起来,“你不觉得下毒这种伎俩,像是我们家的手笔吗?”
伊斯特看着她,放低声音,慢慢地问“……你想说,是二哥或者父亲做的吗。”
艾琳娜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双以妩媚动人而著称的眼睛圆滚滚的,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也放低声音“……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这么可怕的事情……我只是在想,修会不会是自杀的。”
伊斯特想了想,问“为什么呢。”
语出惊人却没有得到妹妹的反驳,艾琳娜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说“还有什么为什么?一想到又要再次回到皇都,回到这个家中,说不定他就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哦,我忘记了,你现在疯了。”平潭
艾琳娜拖长了腔调。
“真是让人羡慕。”
墓园里起了风,远处熙熙攘攘的是黑色丧服的人群,像是栖息的乌鸦群,像是荒野上升起的烟,像是葡萄架下浓郁的影,又像是伫立许多年的无人问津的墓碑,他们看上去比作为家属的她们更加的伤心欲绝,而她们则在安静的树下谈论着父亲谋杀兄长和兄长自杀的可能性。
这场面未免滑稽的像是一出大师的讽刺戏剧。
艾琳娜咯咯笑了一声。
“安妮罗杰嫁人的时候,也才十五岁呢,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又漂亮,又聪明,然后?然后被父亲嫁给了一个年龄足以做她祖父的老男人。我是不知道那个红衣主教是多伟大的家伙啦,不过就算是皇帝陛下,那也是一桩噩梦般的笑话呢。”
“那时候,修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我还从没见过修用那么大的声音说话呢,真是可怕,当然啦,那时候的修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鬼,父亲甚至懒得正眼看他,于是年轻气盛的小鬼摔门而出,从此再也没有踏进家一步。”
“现在想起来,好像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艾琳娜说,“不过说起来,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呢。”
她的眼前浮现出父亲和大哥争锋相对的那一天,大哥攥紧拳头,青筋暴起,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喷出毒液,而父亲眼神冰冷厌烦至极,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蠢货,一对父子大吵了一块,然后少年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去,沉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像是能够撼动大宅一般的响声。
那时候她也才十二岁,一个干瘪又无知的小女孩,躲在门后,不知所措,瑟瑟发抖。
如今,二十二岁的艾琳娜·卡佩彭斯向更小的妹妹说起旧事,口气轻佻,眯起眼睛,勾起嘴角,想一个让人心动神移的妩媚笑容。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和家里的人说过话,也没有和我写过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曾问候过一声,但是我并不怪他,我认为,他能够那样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一转眼,安妮罗杰已经嫁人十年啦,修也死掉了,薇妮也在修道院里缠绵病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地下见大哥……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哦,还有普莱特那个傻瓜。”
艾琳娜轻声笑着,望着天上厚厚的浅灰色云层,黑色的大裙子鼓起了风。
“真没意思啊……有时候真想,如果能变成鸟就好了啊。”
伊斯特偏着头,看向她,慢慢地问“你是在说大哥的事情吗。”
艾琳娜转过头,玫瑰红的眼睛妩媚动人,咯咯笑起来“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是在说谁?好了,我们俩不要在这里偷懒了,走吧,葬礼马上要开始。”
“等等,”伊斯特拦住她,“你真的认为大哥是自杀吗。”
艾琳娜回过头,挑了挑眉,有些俏皮的神色“当然是开玩笑的啦,要是修想要自杀,肯定不会用毒药那种软弱的东西,他一定会用刀把自己的脑袋都切下来,动脉的鲜血会一直溅到房顶上去,红红的,就像火焰……他那个人啊,和父亲其实很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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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在早上九点准时开始,由罗斯蒙德大教堂的莱因神父主持了葬礼,足可见大教堂对卡佩彭斯家的看重和敬意。
也许是因为艾琳娜对她说过的那一番话,伊斯特走入第一排时,很留心地转过脸,打量了父亲的侧脸。
和她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冷静的,傲慢地,无动于衷的脸庞。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今天的衣服上并没有暗绿色的花纹,而是一身彻头彻尾的黑色丧服,紧紧扣住的领口处有一条黑色的蛇蜿蜒其上,像是要勒断他的脖子。
他凝视着棺木边念诵祷词的神父,风吹起他黑色的头发,绿色眼睛里的情绪辨不分明。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情绪。
伊斯特缓缓收回视线。
祷告结束,在场的亲友以此上前,最后瞻仰死者的遗容。
墓碑边拜访着堆积如山的新鲜百合花,都是今天早上才采摘下来,跨越半座城市运来的最好最昂贵的花朵,作为父亲的罗德里克率先站起来,拿起一束,丢进棺材中,便大踏步离开了墓园,他的离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使得莱因神父不得不上前一步,示意在场的诸人保持对死者的敬意。
艾琳娜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在花丛前蹲下,仔仔细细地挑选出一束盛放的百合,双手握住,走到了棺木一侧,静静地端详着棺中,将百合花束放在了兄长的耳畔,俯下身,探入棺木中,缓缓亲吻了兄长的额头。
郑重,虔诚……以及悲伤。
伊斯特走到棺边,垂下眼帘,细细地打量着这位几乎在她人生里没有留下多少记忆的大哥。
也许是死前的烈性毒药改变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的身体在死后也没有呈现出腐烂的状态,他的皮肤显出一种石膏像一般的惨白之色,除此之外,神色安详,眉目宛然,如同睡着了一样。
伊斯特并没有见过很多的死人,然而她仍然觉得,会露出像他那样安宁的神态,宁静的甚至让人能够感觉到美和圣洁的尸首,世上并不会有许多。
他有一头和她与父亲一样的漆黑头发发,面部的轮廓和普莱特有些像,那种比起刚硬,更带着一点俊美的长相,而他的眉毛却生得很像艾琳娜,一对如出一辙的好看的眉毛。
虽然她并不记得他,但是就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属于血缘的力量,依然跨越漫长的岁月,叫他们不容置疑地联系在一起。
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将手中的百合花放在了他交叠在胸前的手上。
然后抛下一整个墓园静默的乌鸦和灰暗的天空,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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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帝国的百姓来说,这个夏天是一个终身难忘的夏天,一个值得在许多年后,白发苍苍,也要向儿孙唠叨不绝的夏天。
以“六月火雨”事件为序幕,帝国的铁骑犹如不可抵挡的洪流,再一次展露了它曾经□□整片大陆的力量,以仇敌的眼泪祭奠死去的亲朋,以逆臣的鲜血清洗帝国的耻辱,就像过往无数次那样,帝国再一次给予他们胜利与荣耀,以及无数价值连城的战利品。
而当皇帝陛下作出决定,声称要在冬天到来之前,举行献神礼,则将人们的情绪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在帝国漫长的历史上,只有一次曾经举行过名为献神礼的仪式,六百年前的开国皇帝凯撒在征服北境之后,于山巅望去,举目皆是帝国的领土,于是他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将抢夺来的战利品和敌人的尸骨,尽数献给上天。
胜利与光荣,鲜血与死亡,花束与火焰,我所掠夺的一切,尽数为神献上,永远为神献上。
愿神庇佑我的帝国,千秋万代,永世不朽。
而在帝国取得了让人喜悦的全然胜利之后,皇帝陛下再一次提起这个仪式,无疑是让百姓为之精神振奋。
而为了完成这一次对历史的最声名显赫的仪式,皇帝陛下寄出亲笔信,言辞恳切地向深居于圣地教堂深处的教皇发出了邀请。
他希望教皇能向六百年前那样,在万众瞩目之下,在罗斯蒙德大教堂中为他再次加冕,向这片大陆的所有人宣布,他的帝国就如同建造在黑色的花岗岩上,被神所庇佑,永恒不朽。
这封意义非凡的亲笔信刚一抵达圣地,便立刻掀起轩然大波,教廷为此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反对一方坚决不同意教皇离开圣地,声称教皇自从六百年前,移居于圣地之后,便再没有任何一位教皇曾经离开过圣地,每一任教皇都在圣地之中,在无数圣殿骑士和净血骑士的重重护卫之下,完成了侍奉神的使命。
这尘世之间,满是邪恶,唯有在圣地之中,一尘不染,年迈的教皇大人并不热衷世俗之事,那么这一次,又何必打破教廷的传统呢?
而支持的一方则言辞辛辣,他们表示,在漫长的岁月里,莱特帝国的虔诚不需要任何怀疑,而这一任皇帝则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教徒,到这样一个帝国的心脏中去,他们看不出任何需要担心安全的必要。
其次,教皇大人作为教廷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作为这尘世的牧羊人,也理当离开远离人世间的圣地,到人间去,为那些为神的再一次胜利而欢呼雀跃的人民赐福。
最后,他们满怀不安地提出自己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的信仰在庸俗的尘世生活中渐渐消磨,再也不复许多年前的坚固,教廷在这片大陆上的影响开始衰退,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而如今,借助这场盛大的献神礼,他们恰好可以进一步稳固教廷的统治。
整整半个月,教廷的每一处都响起激烈的辩论,每个人都争论不休,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而最终,也许是皇帝陛下长期以来的虔诚打动了教皇,教皇最终出面终止了争吵,他将即日启程,前往皇都之中,参与这场轰动整个大陆的献神仪式。
在过去的整整六百年里,就如同一尊神像一般,被安放在教堂深处,远离尘世的教皇大人,第一次走出了重兵守卫,重重关卡的深深山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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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我感到非常的不安,你知道的,教皇大人年事已高,而且他已经太久没有离开过圣地,如此长久的历史中,他是第一位在在任期间离开过圣地的教皇,我虽然极力反对,但是无济于事。
其他的红衣主教都赞同教皇大人的决定,你的女儿安妮罗杰的那位丈夫,更是支持教皇前往皇都的中坚力量,而他的支持也得到了教皇大人的认可,也将随着教皇大人一同抵达皇都之中。
罗德,我没能说服教皇,只能在圣地之中,为他的出行平安而日夜祈祷。也许你会感到可笑,可是我对于教皇大人的这一次出行,有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所以,我在这里请求你,我最可信的朋友,我希望将教皇大人的安全完全托付给你,在教皇大人抵达圣地之后,你务必警惕可疑之人……”
洁白的信纸上,字迹清晰而挺拔,非常劲瘦,并没有教廷中的神父所惯用的花体字,简单朴素一如写信的人本身,最年轻的红衣主教,掌管着宗教裁决庭的莫斯维尔。
他的字里行间满是忧虑和不安,叫人一瞬间就能想象出来,他在昏黄的烛光下伏案写作的模样。
静谧的深夜里,烛火明亮的书房之中,罗德里克靠在书桌边,淡淡扫过几行,便漠不关心地抬手,将这封来自圣地的,情真意切的信件,投入静谧燃烧的烛火之中。
金红的火蛇舔—舐过雪白的信纸,信纸边缘瞬间被镶上一层金边,迅速化作熊熊大火,直到烧到手指,罗德里克才不慌不忙地松开手,将这团火焰扔进垃圾桶里。
那点火焰在垃圾桶里闪烁了一瞬,又像是花朵凋零般迅速熄灭,只剩下犹如呼吸般一明一暗的火星,在黑色的灰烬堆里星子一般亮着,最终,依然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