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姐姐
叶葆珍坐在鸿胪寺客馆的客厅中，觉得自己真的是见了鬼。她一用过了早膳，就被姐姐叶世珍派人叫到这里，她这才知道，姐姐和姐夫，昨个儿晚上抵达了京城。她才一坐下，姐姐叶世珍就开始盘问她究竟认识的是哪家男儿，她想着横竖姐姐早晚要知道，也就没怎么打花拳，径直地把安公子的名字讲了出来，讲完后怕姐姐不愿意，又特意强调了安公子已经于八月二十五日和离了。哪想到姐姐叶世珍一听她的未婚夫郎是安清，不仅一点反对都没有还连声拍手叫好，催她快点把亲事给定下来。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姐姐，叶大小姐一脸的兴奋，“我的乖乖，我家葆珍真是能干，一到京城，就勾搭上了皇后的弟弟，哎哟哟，这才多久哟，就已经谈婚论嫁喽，还让对方与原妻和离喽，真是好哇，真是好，出乎我意料的好哟。”
叶葆珍几乎反应不过来，小声提醒她：“姐姐，清儿的确是个极好的男儿，可你这反应不大对劲儿吧？”
叶大小姐笑得狡诈，“我啷个不对劲嘛？”
哪里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叶葆珍想了下，试探着问道：“清儿他毕竟是和离过的男儿啊，你居然这么容易就同意啦？”
叶大小姐摇摇手：“你都不在乎人家是和离的男娃，我在乎个鬼哟，又不是我娶人家。”
这话也有道理，可叶葆珍还是怀疑姐姐是不是脑袋被哪个狐狸精给弄迷糊了，这要是姐姐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回头反应过来了，岂不是要找她麻烦？她硬着头皮，再次提醒姐姐：“姐姐啊，清儿他可是有个儿子的，这个儿子可能以后跟着我俩过日子，你晓得伐？”
叶大小姐笑得像个偷吃到了美味的狐狸：“晓得，晓得，他生儿子的时候我还随了礼金的，啷个会不晓得？”
哎？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事？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关键是姐姐居然不反对清儿带着涛公子一起过来，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头呀，一般的家长听到女妹要娶个和离的男儿还带了个儿子，不是该暴跳如雷，拼死也不同意吗？怎得姐姐笑得这么开心嗫？
叶大小姐自己乐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就问她：“他那个儿子是不是和圣上的大公主定了亲的？”
她点头：“我听人说，是这样的。”
叶大小姐一脸赚大法了的表情，拍着官帽椅的扶手道：“我们叶家祖坟上冒青烟喽，娶了个皇后的弟弟，还附带了个大公主的侧君，太赚喽。你以后要好好待人家，学着做个称职的继母，你晓得伐？”
叶葆珍几乎不敢相信，姐姐居然如此势利，考虑问题全是以利益为衡量标准，她忍不住给姐姐泼盆冷水降降温：“姐姐呀，真要像你说的这么好，那人家楚家就不会同意让我抚养涛公子啊，人家肯定得留在自己家里呀。”
叶大小姐一脸看小孩的表情看她：“那怕什么的？那个孩子不管是在楚家长还是在安家长还是在咱们叶家长，安清都是他的生父，生父家里有个什么事，求到他跟前，他还能袖手旁观嗦？”
这意思是不管怎样都要和大公主的侧君搭上线了？叶葆珍嘟了嘴，小声讥讽姐姐道：
“姐，你至于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没见过世面呢，你可是娶了昭庆姐夫的人啊。姐夫是圣上的亲弟弟，还不够罩着咱们的吗？”
叶大小姐依旧笑呵呵的，脸上的表情却是终于有了丝惆怅，两手一摊看着她道：“你昭庆姐夫不是没生女儿吗？这一代是亲戚，两代就是路人了，哪里有先和大公主搭上线安全哟？”
叶葆珍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若是昭庆长皇子能够生下女儿，叶家的下一代家主是昭庆长皇子的亲生女，那便与未来太女是表姐妹，看在血缘亲情的份上，自然会对这下一代人多加宽容，可按眼下这情形，那可真是一切都有可能。
叶大小姐沉默了一瞬，就又高兴起来了：“我带足了银子，你今个儿就去买个大宅子，明个儿我给圣上递折子，让你俩在我回去之前成亲。”
终于是自己预想中的姐姐的反应了，叶葆珍垂了头低声道：“不用去买宅子了，清儿已经买了，他说你要是非买不可，那就你买的你住，他买的我俩住。”
她想着这话抛出来，姐姐面子上该挂不住了吧，该生气了吧？哪知道叶大小姐楞了片刻，就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像个智障。她嫌弃地瞅了姐姐一眼：“姐呀，你不会是被气糊涂了吧？”
叶大小姐摇摇脖子：“你才糊涂，宅子是啷个买的还不是一样，将来生了娃娃她都姓叶不姓安，他不让咱们买宅子，咱们还省银子嗫。”
这话叶葆珍可就不爱听了，她瞪了叶大小姐一眼：“姐，你怎么只想着省银子啊？我娶夫郎你就没准备出银子是不是？你打算把母亲留下来的家产自己独吞了吗？”
叶大小姐伸出两根手指点她的额头：“你个憨憨，脑子里想的都是个么子？姐姐我会吞你的家产？宅子不用咱们出，那咱们就出别的嘛，他那个宅子有家具吗？有帐幔铺盖吗？”
叶葆珍摇头：“还没有，听清儿的意思就是个空宅子。”
叶大小姐笑嘻嘻地点头：“去见你姐夫，让他给你两千两银票，你下午就带上安清去置办家具铺盖，家具要一水黄花梨的，他要是喜欢紫檀，也可以用紫檀。铺盖都用云锦的，他要是喜欢顾绣，也可以。他要是喜欢缂丝，你就看着买，银子不够你先垫，回来我让你姐夫再给你。”
叶葆珍一摇头：“等初十休沐日再去置办吧，清儿上午出去了，我也得赶赶我的差事。”
叶大小姐一副恨她不开窍的模样：“你先把人娶回屋头，你再弄你那个差事喽，差事哪天不能干，你非要现在干？我能在京里待多久？过不得几天就要回去了，你晓不晓得？”
叶葆珍想起薛灵珠这一茬来，小声嘀咕道：“没准我这回要和你一起回去了。”
叶大小姐敏锐地意识到她话中的问题，歪着头瞅了瞅她：“啷个讲嘛？”
叶葆珍眼睛看着门框：“那个谏议院的薛灵珠要弹劾你跟我。”她把在彩棚中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叶大小姐眯起了眼睛，很快就又笑得两眼弯弯：“不怕不怕，她弹劾就让她弹劾嘛，她弹劾了我管教女妹不严，她就不能弹劾我别的，一人不二罪嘛，还是赚到喽。”
叶葆珍只觉自己跟姐姐的想法差得十万八千里，她气呼呼地道：“那你说，圣上不会把我遣送回乡吧？”
叶大小姐饮了一口茶，把头轻轻地一摇，十分自信地道：“不会，不会，有安公子护着你，你怕个么子？”
她怕个么子捏？她也不知道，从鸿胪寺客馆出来，叶葆珍就骑了马往修书处走，想看看安公子究竟有没有回来。
才走到修书处的大门口，正看见安清从马车上下来，她连忙冲他喊道：“等一下，等一下。”
安清扭头看见是她，见到两位正君的不悦就消散了些，笑着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
修书处白天不让出入，他今个儿要见皇后是昨个儿下午就向楚晗请了假的，叶小姐并没有说今日要出去，这却是从哪里回来？
叶葆珍勒住马缰绳：“我姐姐来了，我刚去见她来着，咱们出去说。”既然安公子还没进去，那此刻去看家具是再好不过。
安清点点头，对车夫道：“劳驾，你再行一段路吧，我待会儿付你后面的银子。”
那车夫甚是欢喜：“公子客气了。”
两个一个坐车一个骑马，走了一刻多钟，叶葆珍方才叫住了马车，安清挑开帘子看她：“咱们去哪？跟姐姐说起我了吗？”
叶葆珍点头：“咱们去木器店里看家具，姐姐一见我就问我来着，我跟她说了。”
“说了？”安清有点忐忑，细细地巴望叶小姐的神色，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心中略微踏实了点，可仍旧不知究竟，甚是着急。叶小姐却是不等他追问，就径直言道：“清儿，我姐姐同意了，这是她给的银票，两千两，让咱们去买家具被褥，她说她明个儿上折子，让咱们尽快完婚。”
她这话说得节奏甚快，听得出来心情的激动，安清被她比平日里快了一倍的语速和话中的内容给惊到了，吃惊不已地看着她，轻声问道：“你，你把我的情况，都如实告诉姐姐了吗？"
叶葆珍点点头，“我一样也没瞒她。”
“那她答应得这般爽快？”
叶葆珍脸上浮起了一抹羞愧的笑，姐姐是个势利女，同意她娶安公子全是为了利益，这话她觉得羞耻，几乎讲不出口，可若不说出来，又怕安公子不安心，她吞吞吐吐地道：“姐姐她，她有她的考量，她是叶家的家主，少不得要为叶家的将来着想，她觉得清儿与皇后殿下感情深厚，膝下的公子又是与大公主定了亲的，娶清儿进门，对叶家大有好处。”
她说到这里就觉得羞愧到不行了，“清儿，我之前也没想到，姐姐是这样的脾气，你不要生她的气，她怎么想是她的事，我喜欢你，就只是喜欢你。”
安清心头五味杂陈，果然他在别人的心目中，从来都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小时候是国公府的公子，长大了是皇后殿下的亲弟弟，以后恐怕就是大公主侧君的生父。不过不管怎么说，叶大小姐同意了亲事，比她横加阻拦要好得多，他瞧着叶葆珍手上的荷包，小声问道：“宅子的事，姐姐怎么说？”
叶葆珍讨好地看看他：“宅子的事，姐姐说都听你的，这银子就是给咱俩的宅子上买家具被褥用的。清儿，你，你别生气，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这样的脾气，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们两个成了亲，我绝不让你帮我和姐姐在皇后殿下跟前说话。你今个儿见到皇后了吗？”
安清摇摇头：“还没有，皇后要和宫中的人用午膳，让我明个儿再去。”
叶葆珍想了想，轻声道：“我昨个儿跟你说的薛灵珠要弹劾我和姐姐的话，你明个儿不要跟皇后讲啦。人家在谏议院，弹劾官员是人家的职责，圣上英明神武，自会做出判断的。”
安清咬唇，沉吟道：“那你，不会有问题吧？”
叶葆珍又大又亮的杏眼中扬起了笑意：“不会的，姐姐说谏官弹劾了这项，就不会再弹劾别的了，她巴不得被弹劾。”
这位叶姐姐比叶葆珍可是厉害多了，安清轻轻笑了笑。他今个儿心情甚差，先是被楚宙哭闹着要复合，而后是没能见到皇后，方才又与两位正君朋友十分尴尬地聊了半晌天，听他们明里暗里地炫耀自己家妻主多么深情多么能干，他们在家中如何有地位如何说一不二，此刻只觉力气快要耗光了，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冲叶葆珍指了指马儿道：“已经中午了，咱们赶紧去木器店吧，争取今个儿多买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