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凉月
边上的徐绽和赵文礼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朝这边看了一眼。
但他们并不关心,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方露忐忑地盯着满地大片绿色的液体,身体一动不动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店员立刻过来察看情况, 方露忙说抱歉, 并表示所有损失都从自己的会员卡上扣钱就好, 店员却说没关系,还表示会重新做一杯帮她送过来。
方露松了一口气, 定了定心继续听那两个人聊天。
同时给闻经年发了一条消息:【大哥哥, 你的女朋友好像没告诉她好朋友你的存在这件事她说她暂时不想谈恋爱】
“我知道你的顾虑, ”赵文礼表情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开口说:“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冒犯,但是关于你前夫的事情, 我真的非常遗憾。”
边上默默偷听的方露:?
此时此刻她就是非常想揭开这位姐姐的口罩看看她到底长什么天仙模样,关系这么复杂,还有几个男人心甘情愿围着她转。
帅到炸裂又开豪车的大哥哥、或许比大哥哥还有钱的胡子大叔以及,神秘前夫。
估计等她回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那几个追星的朋友,她们都会感叹娱乐圈那些八卦绯闻都是小儿科。
她默默给闻经年发消息:【大哥哥, 或许你不知道,你的女朋友还有个前夫】
赵文礼看着徐绽,“在此我想表明我的态度, 我不仅一点都不介意,反而因此更加心生了想要保护好你的想法。”
方露心如死灰编辑文字:【胡子男说他不仅不介意前夫的存在,反而更想保护好她了(假如大哥哥你也不介意前夫大哥的存在的话,就更有竞争力了?我瞎说的哦对不起)】
听到赵文礼提起秦复,徐绽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双手交叠, 极为认真的说:“说起前夫, 实不相瞒, 我就是因为还没放下他所以才不愿意谈恋爱,对不起。”
虽然这样讲很违心,但现下徐绽想不到更体面有效的拒绝理由了。
一旁的方露表示很不理解:您不愿意谈恋爱,那温明大哥哥算什么?哦,还是说还想继续钓着胡子男一段时间?毕竟胡子拉碴的的确不好下嘴。
她心里叹了口气,给闻经年发消息:【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女朋友以忘不掉前夫为理由拒绝了胡子男,坏消息是她忘不掉她前夫还跟你谈恋爱。】
想了想,方露实在忍不住地加了一条自己的评价发了过去:【大哥哥,我真的劝你,分吧,这位姐姐真的有点,不好拿捏。】
赵文礼听到徐绽这样说,沉默了许久。
说实话,他其实也预想到过会是这样,毕竟那是一段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婚姻关系。
可没有沟通清楚前,他总忍不住还是抱着一丝期望。
现在听到徐绽亲口这么说,失落的同时,心里竟然有一份释然。
“我能理解你。”赵文礼有些艰难地笑了笑,开口道:“我最近在宁海新开了一家法餐厅,”说着他摸出了一张卡片递到徐绽面前,“如果哪天忽然想去了,一定要联系我。”
“谢谢你的理解。”徐绽松了一口气,接过名片,“也祝你新餐厅生意兴隆。”
呕呕呕呕呕——方露都气得快要跳起来了,这到底是什么高段位绿茶啊,能如此得心应手地游走于三个男人之间,拒绝了别人不仅让人恨不起来还能让人念念不忘,刚才那胡子男递名片的时候差不多意思就是“你什么时候回头都行,一个电话我永远在原地守候你”吧!
此时此刻,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温明大哥哥汇报眼前这复杂的情况了。
赵文礼先离开咖啡厅,原本他提出要送徐绽回去,但徐绽说自己走回去就好,赵文礼也就没再勉强她。
他也理解,女明星一般都很注重隐私,何况他现在也根本没有任何立场送她回去。
徐绽又在位子上坐了一会才离开,闻经年的车子就在楼下等她。
为了避免被发现,方露在徐绽离开之后继续在咖啡厅坐了很久,中间她又发了几条长消息给闻经年,详细复述了两人聊天的基本过程,但他全程都没什么反应,只在最后回了句谢谢,又提醒她把转账点了。
方露放心不下,又说:【大哥哥,转账不用啦,我之前也经常来这家店自习,就是,我真的很好奇,你会跟女朋友分手吗?】
徐绽看了眼四周,拉开车门将包扔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解决了。”
语气乖顺地像是和办公主任汇报工作的忠心班长。
“嗯。”闻经年喉间发出低低的一声,又问:“怎么说的?”
徐绽一愣,抬头去看闻经年。
“我已经跟赵文礼说清楚了呀,他之后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了,还不够吗?”她愿意配合闻经年那是出于作为女朋友的责任感,可他这样事无巨细盘问,总会让人不舒服。
更何况,如果让她说出拒绝赵文礼的理由的话,他大概又要发作。
“你对赵文礼应该没兴趣吧?”闻经年停车等红灯,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徐绽不高兴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拒绝他,为了哄你开心吗?”
闻经年一笑,“你不是擅长哄人。”
能把谎话说得以假乱真,不是会哄人是什么。
“那秦复呢?”闻经年冷不丁说出了这个名字。
交通灯转绿,车子缓缓发动。
徐绽久久看着闻经年一如既往淡漠的侧脸,沉默不语。
“我是说,还喜欢秦复吗?”
每当闻经年说起秦复的名字时,徐绽都会觉得有一种窒息感,仿佛空气都要凝滞了。
沉重的空气仿佛从四面八方挤得她毫无容身之地,心也被压迫地又酸又涩。
“你不是不喜欢我在你面前提起他?”徐绽垂眸反问。
她手指拧在一起,又想起秦复那张带着笑的脸,即便他已经离开,但那个笑容她躲不开也逃不掉。
“忘不掉,”徐绽轻轻叹了一口气,“闻总想必不会理解,那是我一整段的记忆和生命历程,即便我想,也不可能将其忽略。”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闻经年的语气很平静,徐绽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愿意理解她的意思。
可是这个问题,她真的没法回答。
人会因为一个人死了就可以抹除对其的感情吗?至少徐绽不能。
她只能苦笑:“可能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已经拥有了一个男人全部的好,可又情不自禁被另一个男人吸引。
“搬到一起住吧。”车子开进海上花园,闻经年将车子靠边停下,“我搬过来还是你跟我搬过去。”
“我房子就在公司附近。”闻经年看向徐绽,也不是商量的语气,“或者你都不愿意的话,那就重新选一套房子。”
“啊?”徐绽一脸愕然。
“徐绽,实话说我是真不喜欢你刚才那副样子。”闻经年看着她,“但你刚才有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秦复毕竟跟你朝夕相处相处了许多年,这段时间记忆是没那么轻而易举被抹除的。”
“既然抹除不掉,那我就把它替换下来。”
“替换?”
“能替换记忆的,只有新的记忆,不是吗?”车窗外有风吹进来,闻经年的发梢微动,他单薄的眼皮微微撩起,“我不介意拉你一把。”
徐绽哑然。
这世界上也只有闻经年把这种事说的这么理所当然了,堂而皇之地表示要取代她心中另一个人的地位,还以施以援手自居。
幸而徐绽是一个不愿意沉溺于过去的人,过去的秦复是她生命中的最大温暖和幸运,而如今,他却只能日日存在于她的噩梦深处,让她深夜沾湿枕头最后呼吸沉重地心疼醒来。
她又何尝不想走出来。
“可我不想搬家,”徐绽声音很低很轻,“还有甜心,她换了地方就很不乖。”
“那我搬过来。”闻经年二话不说给车掉头,徐绽身体不受控制后仰,“不是到家了吗,现在去哪里?”
“搬家。”
徐绽惊讶于闻经年的执行力,同时不敢相信,她此刻就站在他的居所门口,马上就要帮他一起搬到她的住处。
同居。
闻经年住在市中心一个老派别墅里面,这里环境清幽,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贵在精致,边上就是一个名人故居。
徐绽从前拍戏在这附近取过景,这条路是宁海知名的落叶不扫街道,一到秋天,单是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来这里拍照打卡的人每天都络绎不绝。
徐绽摘了口罩墨镜,看着车子缓缓开进颇有年代感的铁门。
“这是我爸的住处,我回国之后不住这里,但我的东西主要在这里,把这些搬过去就可以,其他的需要了再置办。”闻经年跟徐绽解释。
徐绽脚步一顿,“那令尊,现在住这里?”
“你不用这么警觉,他现在也不住这里,家里只有林阿姨。”闻经年按门铃,这里的门铃是老式铜铃,做成麒麟样式,格外别致。
“哦。”徐绽放下心来。
房门打开,里面的装修布置庄重复古,却压迫感极强,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徐绽下意识呼吸都轻了几分。
“林阿姨,这位是我女朋友,徐小姐,”闻经年跟林阿姨介绍,“麻烦你帮我把家里的东西整理一下,我今天要搬出去。”
看到闻经年回来,林阿姨格外高兴,她也没问闻经年为什么要搬出去,更没有对徐绽的出现表现出任何惊讶,只说:“那少爷和徐小姐在家用餐吗?要不要我现在立刻去准备。”
“不在家吃饭。”闻经年答。
“是这样,”林阿姨脸上浮现一丝失落,但还是继续笑着:“也对,老爷今天也不在家那我现在立刻去整理,少爷你稍等。”
林阿姨上了二楼,徐绽在一旁说:“既然不需要我帮忙的话,你直接请人把你的物品送到我那里就好,何必多跑这一趟。”
“你总要熟悉我的住处的。”闻经年说。
“可你不是说你不住这里。”
“是啊。”闻经年环顾四周,的确是很陌生。
徐绽对他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不解,闻经年却又说:“我带你去书房看看吧。”
“哦,好。”
书房在二楼左侧尽头的一个小房间,上面挂着一把铁锁,闻经年从皮夹里拿出一把生锈的小钥匙打开了门。
陈旧书籍的味道夹带着灰尘感扑面而来,徐绽有些望而却步,心想大概闻经年也不会这样直接进去。
可闻经年好像丝毫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徐绽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里面的一切都是老旧的,金色布满灰尘的奖杯、几乎被翻烂掉的新华字典,小桌小椅子,老款台式机电脑,一切都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是你小时候的书房吧?”徐绽默默戴上了口罩。
“嗯。”闻经年伸手拿起那本几乎已经结了蜘蛛网的新华字典随手翻了几下,“也有好些年没进来了。”
“还真是”徐绽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评价,只是好奇地四周看。
书柜里面的书没有固定种类,有小学练习册、工具书、寓言故事,甚至还有两本线装本《法华经》,徐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闻经年,心想这人的口味还真是海纳百川。
最上层的玻璃橱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徐绽鬼使神差伸手拿了下来。
——那其实是一张剪掉一半的两寸红底照片,上面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身穿碎花衬衫裙的女人。
小男孩眉清目秀,笑得无忧无虑,女人眉目温柔,微微颔首,视线望向小男孩的方向。
两人眉目之间很是神似,尤其是眼睛。
“这是你和你妈妈么?”徐绽拿着照片仰面看向闻经年,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虽然闻经年和照片上的小男孩相比神态变了许多,可那一双眼睛却一模一样。
闻经年看了一眼那照片,眸光如同被针刺一般。
他别过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嗯”声。
徐绽下意识有种心中不安的感觉——刚才进门的时候她就发觉了,闻经年只说这里是他父亲的住所,却丝毫没提到母亲。
难道是,已经过世了。
而且,那张照片还是被剪开的——那被剪掉的人是谁,是他的父亲吗。
她小心翼翼将照片放回原处,轻声说了句抱歉。
闻经年却垂眸看向她,眼睛里没有半分责怪,他瞳色漆黑,里面有细碎不易察觉的光:“说什么抱歉。”
“我母亲去世许多年了。”他跟徐绽解释。
似乎是在说——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他其实已经走出来了。
可听到他这样说,徐绽的心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细细密密的酸涩疼痛着。
那根本不是走出来的模样。
“有没有人!你以为你能躲多久啊?”来自楼下粗犷沙哑的男人声音划破沉寂,“再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可就报警了!”
徐绽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闻经年。
“少爷,”林阿姨有些仓促地跑过来,“那些人,他们,他们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