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连阳侯府的京郊庄子, 自从虞幼宜回了府后似乎比以往沉寂了许多。
这庄子因出行不便的缘故，里头的人平日里自然就没什么乐趣。先头几年，虞幼宜懦弱, 庄子里的许多奴才蛇鼠一窝, 聚在一块儿贪东西, 小打小闹, 倒弄得整个庄子整日里鸡犬不宁, 好不热闹。
待落水的虞幼宜性情大变后，把庄子上为首的几个人发作了一通，那些不老实的人便都安静了许多。再加上还有丁总管协理，更是把庄子打理的服服帖帖。
虞幼宜虽然回了府，但有先前一通教训，众人又怕她告上一状，便依旧一样守着本分做事。只是这偌大的庄子, 主子忽然走了, 顶上没人了，倒显得清冷许多。
连带着以前惯是喜欢偷懒的周大娘都觉得有些寂寞。
“唉。”
这日，正在灶台边守着粗使们烧水的周大娘，抱着双臂望着门外的好景致长长叹了口气。
一旁刷碗的婆子挽着袖子抹了把脸, 笑着抬头看着她。
“周姐姐这又是怎么了，这几日可是常听到周姐姐叹气的, 莫非是家里有什么难事了？”
周大娘正想着她送吃食时虞幼宜的模样，还有那日主家来人接虞幼宜回去的时候，心中正有些感慨。忽地听到一旁的婆子开口问她，觉得自己在这膳房也算是颇有分量了，便派头十足地悠悠摇了摇头。
“也没甚么事，只是觉得这庄子上日子好坏, 都一日一日地过去了。”
那婆子笑道：“平日里只看到周姐姐手艺了得，不想心中也是十分诗意。”
周大娘摆摆手，看到水烧开了，便抓了一把抻好的面下去。前院几个做活的来话说想吃碗面，这也并没有不合规矩，故而就起锅煮上一钵。
周大娘有个女儿，名唤英香。虞幼宜走后，丁总管回了上头，做主放了一批年纪大了的丫鬟出去，后院便有些缺人。英香正巧在找活儿做，便拨了进来在膳房给周大娘打下手。
周大娘此人虽有些爱偷懒，生的女儿倒很是聪明伶俐。英香正
在下头烧火，听了那婆子的话后便抬头笑了笑。
“妈妈这声叹，定是又想着大姑娘了。”
管暖窖的郑元义正巧来膳房看面好没好，一进门便听到了英香这话，当下哈哈大笑起来。
“大娘还记挂着大姑娘呢？大姑娘是个宽和人，定不会在主家说大娘的不是，大娘就放一万个心吧。”
周大娘正拿了一双长筷子捞面。这煮面虽是个简单活，但也是有讲究的。煮的时间太短，面会夹生。煮的时间太长，面又容易糊，也是个极考验手艺的。
她抬起头，冲郑元义翻了个白眼。
“你懂什么！”
庄子上的几位管事，从前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心里总计较着这位是否多拿了月例，那位又收了些什么孝敬。在虞幼宜震慑了一番，又把几个为首的赶出去后，管事们之间渐渐心里头也都想明白了，不再计较那些金银之物的，倒比从前更和睦了些。
大小姐一敲打，他们也明白了。说到底，大家同在一家庄子做事，吃的是同一家给的银子。要是有哪个遭了秧，他们岂能不受波及？
周大娘便捞面边道：“虽说大小姐凌厉了些，可这人一走，那个小院儿没人了，心里还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周大娘从前经常与湘竹和白蔷拌嘴吵架，这两个丫头走了，她这日子也清净了许多，反倒觉得有些无聊。
郑元义搬来个凳子，坐在门槛下吹着风，颇有些感慨。
“眼瞧着要入夏了，我那边李子花都开了几朵了。我记得头几年，大小姐身边的湘竹丫头还来偷偷摘过李子，被发现后好一顿骂。”
周大娘一顿，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下，忽地一拍巴掌。
“是不是大姑娘十岁那年的事，我记得那时候，湘丫头弄了满身的泥，背了一个小背篓，里头全是李子。”
郑元义一拍大腿，“对！就是那年！平日里丫鬟们偷摘果子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那次湘竹丫头偷偷拿了个背篓，摘得太多，被管后院的林红好一顿骂。”
英香在灶前笑道：“这也奇了，那春天的李子吃多了牙都要酸倒呢，这
位湘竹姐姐竟摘了这么多。”
周大娘心里想着林红平时的嘴脸，撇了撇嘴。
“现在一想，许是那次姑娘有些馋着春日的果子，湘丫头说要我做些糖水李子。我一看，哪儿要得了那么多李子，便做了满满一钵给她，剩下的湘丫头拿给膳房的丫鬟们分了。”
郑元义道：“原来是为这个，湘竹丫头何不直接叫人传个话，何必要自己去摘。”
周大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能因为什么，多半是林红那个小眼鸡干的好事。”
她虽然嘴里说着话，手上动作却没停。周大娘麻利地打开一旁的一个瓷罐，里面是奶白且毫无杂质的猪油。她拿着个小勺挖了点，分到几个海碗里，又舀了些麻油，匀到碗里。
郑元义伸着脖子看着，“周大娘心善，可得给我们多放些臊子。”
英香道：“郑叔放心，妈妈平日最讲究口感，必不会贪图省这些的。”
周大娘又揭开一旁边一个小缸，里头是裹了油的猪肉末臊子，还夹了些各色菌菇碎，光闻味就知道鲜美至极。
她给每碗挨个舀了一勺，最后过水烫了些时令蔬菜，码在碗里，把面条捞出放在里头，又浇了一勺热腾腾的面汤，三碗荤臊面便做成了。
郑元义老早就闻着味了，连连赞叹。“这庄子上数第一的还是大娘的手艺。”
周大娘叫了个小厮，拿了木托盘来摆好叫端着送过去了。
她放下筷子，插着腰感慨道：“如今又到春天了，不知道大姑娘吃上糖水李子没有。若不是隔着远，我做些送过去多好。”
郑元义正准备回前院，忽地听闻这话，也是叹了口气。
“主家在京城，又尊贵无比，府中什么厨子没有呢。做出来的吃食想必也比咱们庄子上的精致多了。”
周大娘原也是随口一提，听郑元义这么一说，倒有些伤感起来。
英香瞧着郑元义和小厮走了，伸出头来悄悄道：“妈妈何故叹气。等过年了，佃农们交租子，咱们跟着丁总管去京城也见见世面，兴许能见到大小姐不是？”
话音刚落，
膳房进了个人，正是先头几人提到的林红。
林红一进来便闻到喷香扑鼻，立刻道：“周姐姐这又是做什么呢，这么香，给我留些没有？”
周大娘与林红有些不对付，手里正拿着抹布擦灶台，见着林红进来了，抹布一丢，高声道：“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的，不想却是个爱要饭的。自己也不瞧瞧自己胖成什么样了，还觍着脸想着要吃食呢！”
英香抿了嘴，蹲在灶台底下不出声。
林红一怒，“我是不如周姐姐勤快，一天到晚紧赶着给前院的男人们做饭。周姐姐不要老脸，我可还要！”
她一转眼，看到灶台下蹲着的英香，便立刻嚷嚷起来。
“自己女儿还没出门子呢，当着女儿的面就搞这些乌七杂八的事，我林红可看不过眼！”
英香本想出声劝劝林红，再随便端点什么打发了。谁知林红越说越起劲，直接说到他头上来了。
英香被说红了脸，含着泪，丢了手中的拨火棍，“林姨这说的是什么话！”
周大娘冷哼一声。“我说有些人也不照照镜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好意思说这些。果真是什么样的人想着什么样的事。我们这些清白人可比不起。”
她呸了两声：“看来是之前大姑娘教训的不够了，林妹子还在这儿充土霸王呢。待我找丁总管回了大姑娘，你才知道利害！”
林红本想来耍个威风，不曾想周大娘张口就把她埋汰了一顿。她正想开口反骂回去，忽地听闻周大娘提起虞幼宜，反而不气了，只神神秘秘地笑了起来。
宋丽娘前儿偷偷摸摸来过庄子一次，跟她说了点事，她一听，和宋丽娘一拍即合。
现下先不与这周婆子分说，日后慢慢走着瞧。
别说周婆子，就是前院的丁小子也跑不掉，且让他们得意几天吧。
她想到这里，脸也不红了，只冷冷一笑。“我看周姐姐真是做奴才做久了，脊梁骨都直不起来了，还挂念着大姑娘呢。”
周大娘与她不和多年，从不会因为她的话气的跳脚，当下便阴阳怪气道：“哎
哟，我竟不知林妹子何时混成这儿的主子了。方才还在这儿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别是自己舍下了老脸贴了哪个老头子，跑到我这儿来唱狐假虎威的戏了。”
林红又被怼了一下，心里已经是气得不行，但想到宋丽娘与她说的话还是压了又压。
“指望大姑娘有什么用，日后有你哭的时候，咱们走着瞧！”
说罢，她扭头便走了出去，周大娘在她身后狠狠呸了一声。
英香一个黄花大姑娘，被林红方才一说，气的心里鼓鼓的，但还是一直留意着林红说的话。她听林红说话说的奇怪，不禁皱了皱眉。
“妈妈，我听着方才林姨说话很有些不对劲。”
周大娘毫无察觉地回道：“她惯是那副泼皮模样，你也不用太过在意，日后我见到她必得狠狠再骂她一顿。”
英香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再说什么，但把林红的话暗暗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的旧人们出场刷一波脸~~
荤臊面我好爱吃的，其实就是配了肉的面，不管是肉末还是大肠还是兔丁什么的都可以叫荤臊面，南方的一个叫法~~
最近气温有些上来了，大家要预防中暑，但也不要太过贪凉喔~
谢谢一直在评论区支持芥子的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