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侯府前，一个少年骑着马停在府门前，两个守门的小厮连忙过来。
“二爷下学了。”小厮牵过虞玉的马，不住地夸赞道：“二爷这马就跟二爷似的，越来越俊了。”
虞玉笑骂着作势踢了他一脚。“去你的，就只会乱拍马屁。”
小厮拱着手牵着马往后面绕去了。
虞玉刚准备进去，忽见远处一辆华美异常的马车，连篷顶都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正往这儿驶来，也停在了府门前。
虞玉眯起眼睛，他可不记得府里有这样的马车。
不一会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马车的帘后伸出，接着，一位青年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面如冠玉，只是神情很是风流倜傥。
虞玉皱眉道：“大哥！你又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了！”
虞楚还在回味着下午在天趣楼喝的好酒，忽闻虞玉的声音，转了一圈才看到虞玉抱着双手在他背后站着，眼神里夹杂着一丝不解。
大哥多么俊朗一人，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了。
虞楚浑然不觉，只是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弟！大哥我今天寻了个好地方喝酒，下次带你一起去。”
虞玉嗤之以鼻，“别了，我敬谢不敏！大哥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天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小心父亲又骂人了。”
虞楚皱眉想了想，双手合十笑嘻嘻地凑过来：“好二弟，你别和爹说，哥下回给你带壶回来。”
虞玉连连向后退去，“谁喝你那玩意儿。”
虞楚嘻嘻哈哈地和他一起进了府。
路上有些丫鬟路过，见到虞楚皆是摇摇头，又叹息一声。如果先夫人还在世，大少爷得夫人教导，或可正经些。只可惜了这么一副皮囊。
虞玉回来，去给许氏请安时，感觉许氏气色不是上佳。
“阿娘怎么了，今日没休息好吗？”虞玉给许氏见了礼，许氏勉强笑了笑。
“我儿回来了，快坐。”许氏抬手，翎儿搬了个绣花墩过来，又倾了杯茶递给虞玉。
虞玉看着绣花墩，冲翎儿笑了起来：“翎儿姐姐总是爱搬这绣花墩，怕是二姐姐平日里喜欢这个，让翎儿姐姐记在心上了。”
翎儿笑道：“二爷这是笑话我不会做事了。”
许氏愁容去了一些“翎儿要是不会做事，我身边就再没会做事的人了。”
翎儿笑了笑，并未言语。
虞玉想着府前虞楚的样子，皱眉道，“阿娘，大哥今日又出去厮混了。阿娘也该管教些。”
翎儿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常态。
许氏低头理了下自己的袖子，随即抬眼轻轻叹了口气。
“楚儿你也是知道的，我既不是他亲娘，到底也不是这院里的当家主母，如何好管教他？况且他是做惯了那副模样的，我去管教他，反倒怕他心下不服。”
虞玉也没想那么多，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见许氏这副为难的样子，也跟着叹气。
“阿娘说得有理，是我疏忽了。”
许氏笑了笑，敛去眼中一抹精光。
虞玉道：“姐姐今日如何，今日似乎并未见到姐姐，平日她不是最爱出去转悠？”
许氏骂道：“你这小子，胡说！传出去没得损了你姐的清誉！”
虞玉挠了挠头。姐姐不是平时经常带了丫鬟去什么劳什子花会吗。
许氏顿了顿道：“玉儿，过两日府上就会接虞幼宜回来。你姐姐正是为此事烦恼，你去看看她吧。”
虞玉应了，给许氏见过礼后就往虞静珠住的芝兰院去了。
芝兰院中，虞静珠正坐在廊下发呆。
“二姐！”虞玉隔老远就喊了一声。
虞静珠回过神，看着虞玉过来。
“二姐这是怎么了？娘说你很烦忧。”
虞静珠没说话，抿了抿嘴。
旁边绿羽给虞玉福了福。“二爷不知道，小姐之前刚央着老爷给制了顶新的软轿，我们都还没见着呢，那大姑娘便要了软轿去接她。”
虞玉听了后也是有些不大舒服：“她要轿子，再弄个新的就是，怎么偏就要二姐的，也太霸道了些。”
虞静珠擦了擦眼睛，小声道：“罢了，她是大小姐，她要那个便拿去给她就是。”说罢又开口道：“到时候她回来了，少不得是要让着她的。”
虞玉看着虞静珠忧愁的模样，不禁握紧了双拳。“二姐放心，我定是站在二姐一边的。”
虞静珠抬头勉强笑了笑。
虞玉内心更加坚定，觉得虞幼宜不可理喻，
庄子上，虞幼宜正在内院里用膳。
自从那次之后，庄子上的奴仆们明显对她敬重了许多。不仅日常无人再敢对白蔷湘竹和李嬷嬷使眼色，还时不时地拿着些新鲜玩意儿托三人奉给虞幼宜。
虞幼宜的菜色都翻了一番。
从前，虞幼宜的吃食倒说不上紧，但也只是过得去而已。想要吃点什么新鲜玩意儿，还要白蔷湘竹拿了银钱去小厨房单点。就这样，白蔷湘竹都还要看他们脸色。
如今虽看着肯定是比不上侯府的，但也好上许多了。
今天午膳，周妈妈亲自带了几个小丫头们端着珐琅捧盒送过来的。
“小姐，今儿个都是上的时兴菜色。共是三荤四素。荤菜上了奶汁鱼片，凤尾鱼翅，酱焖鹌鹑。”
虞幼宜一眼望过去，色香味俱全，很让人食指大动。
“素菜上了一品豆腐，玉兔菜心，莲花卷，上汤花菇。”
虞幼宜点点头，“周大娘辛苦。”
周大娘忙不迭地哈腰赔笑：“小姐说哪里的话，小姐吃得舒服就是老奴的福气。”
周大娘一边暗暗想着，小丫头生得挺美，生气起来着实难消受，将来姑爷有的受了。想到这，她又在心里忙打嘴。
不能编排起小姐来，她可不想做第二个毛氏。
“湘竹，送送周大娘。”
湘竹领命去了。
剩下白蔷在旁边伺候着。白蔷看了几眼虞幼宜，犹犹豫豫。
虞幼宜夹了一筷子上汤花菇，吃起来很是鲜美，配上勾了芡的上汤，更加滑嫩。虞幼宜满足地眯起了眼，又夹了两筷子。
“说罢，你想问什么。”
白蔷福了福，“姑娘，奴婢有一事疑惑。”
虞幼宜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白蔷道：“小姐前儿在前院的气势，奴婢们着实敬服，也很惭愧。因奴婢们无能，让小姐这几年吃着亏，奴婢，奴婢心里实在是愧疚难当。”
虞幼宜放下筷子搁在一旁，静静地听她说着。
白蔷继续道：“湘竹是后面才跟着小姐的，奴婢是打小就伺候着小姐长大的。小姐从前最是温和娴静，那些恶奴来为难，小姐也多是忍让。”说到这里，白蔷抬手用袖子蹭了蹭脸。“小姐这次立起来了，奴婢既高兴，又担心。小姐前日的模样，奴婢从未见过。故而，故而担心···”
白蔷边说着，边努力克制着，只是话语间仍旧夹杂上一丝不甚明显的哽咽。
虞幼宜看着白蔷。
在梦里，白蔷是在她身边陪得最久的人。自打她决心替虞幼宜重新开始后，她心里清楚，湘竹是个傻乎乎的性格，李嬷嬷是无论怎样都会护着自己的实在人。而白蔷，可以说是如同姐妹一般，一直陪在虞幼宜左右。如果虞幼宜有什么不对劲，第一个察觉到的就是白蔷。
虞幼宜开口：“你放心，我没事。”
白蔷一直紧张着，听到这话才稍微放下些心来。今日一番话，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从前的小姐是不会觉得有什么的，可今时今日的小姐，也许会觉得她有些冒犯。
“我总想起我小时候，李嬷嬷抱着我，你和湘竹在后面跟着，我们刚到这庄子上的时候。”
那时候，庄子上的奴婢们有的好奇，有的不屑，都躲在旁边对她们指指点点。湘竹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瞪着他们，白蔷则是小步跟过来，在李嬷嬷身下伸起小小的手牵住她。
彼时李嬷嬷还没老，湘竹和白蔷也都是只比她大一些的娃娃。湘竹鼓着小小的脸怒视着周围的人，白蔷迈着细碎的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嬷嬷身旁，始终举着胳膊牵着虞幼宜的手，一直到进了屋。
白蔷也想起从前的事，一边苦笑，一边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泪来。
“后来知道你们被那些婆子为难，我就想，我一定要慢慢改掉性子，才能护住你们。”
虞幼宜没说谎，梦中的虞幼宜确实是这样想的。
那个弱小娇柔的姑娘，其实一直注视着她身边的人。
“白蔷，你要知道，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虞幼宜缓缓说完，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柔和地看着白蔷。
白蔷握紧了双拳。小姐说得没错，这一切本该如此，小姐本该鹤立鸡群，俯视他人。
白蔷多日的疑虑随着虞幼宜的笑容被慢慢打散。
“奴婢正好遇到李嬷嬷，就一路回来了。”湘竹和李嬷嬷一同进屋来。看到白蔷微红的眼圈，湘竹不禁吃了一惊。“白蔷这是怎么啦？”
白蔷赶快抹了抹眼角，上前来给虞幼宜布菜。“等你好久，现在才回来。”
湘竹扮了个鬼脸,“周大娘又拉着我絮絮叨叨一大堆，你倒是清闲得很。”
李嬷嬷看了看菜色，笑呵呵道：“小姐今儿这菜真不错，一会儿小姐吃完，老奴可得借小姐的光，饱饱口福。”
主仆三人都笑了起来。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从层层云雾后现了出来，洒下一片银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