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少年时曾爱过一个人, 就像一头栽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后来,吃够了疼,亲手剜出这颗爱你的心, 自此以后, 相逢即是陌路。
燎原的火势烧透了房屋,倒塌的木材燃起冲天火光,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 顾风曜跪在地上, 血红双眼死死盯上废墟。
章霖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男人一身狼狈,跪在地上, 低垂着头, 向来挺直的脊背彻底崩塌, 双肩微垂。前方是大片焦灰色废墟, 烧烬的废墟冒着浓浓白烟, 章霖心惊肉跳,一瞬收回视线。
可那副惨烈的画面, 却永远刻进他记忆里, 从未见过这样的老板,惨烈得触目惊心。
他来是为了负责火灾后的善后事件, 吩咐人买来饮料和食物,物业的人诚惶诚恐不敢接受, 告诉他, 在火势蔓延前,他们终于把大火灭掉了,说着顿了顿,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章霖想不出来,顺势补了句:“还有什么事吗?”
物业代表拿出手机,那是截下的一段监控:“这里显示,火灾是从顾先生家内部着起,不是我们推卸责任,碧湖弯每月三次检查线路,杜绝各种隐患……”
余下的事不用多说,章霖已经明白过来,是有人故意纵火,这个念头陡然升起,一道喑哑的嗓音插-进来,顾风曜神色冷凝,嘴边残存着一丝血迹:“你说,火灾是几点开始的?”
“七点三十多。”
他颤抖着手划开屏幕,在接触到来电显示时间时,顾风曜瞳孔紧缩:7:30。
所以,是他亲手杀死了欢欢?
惨烈的事实犹如一记重锤,将他钉死在案,顾风曜猛地转身,扑向废墟,滚烫的黑炭烧焦他的手指,皮开肉绽,血液落在滚烫的焦炭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浓郁的腥甜和呛鼻的烟燎烧,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嘴里不停呢喃:“欢欢,你等我,老公带你出去,欢欢,等我……”
章霖见状悚然一惊,使出吃奶的力气抓住他,期间又加上物业的几个人,才勉强把他控制住:“顾总,您在干什么?”
顾
风曜充耳不闻,血红的眼划过章霖,叫人心惊胆战,他偏执地目光落在废墟上:“欢欢,我的欢欢还在等我。”
章霖手一抖,顾千欢在里面?!
这样的大火,人怕是早就烧成了一撮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多问,可看老板这样的精神状态,他心念陡转:“老板,您肯定吗?顾少爷在里面,这样的火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烧起来的,顾少爷肯定会自救的!”
顾风曜迟缓地看他一眼,章霖硬着头皮,背后一片毛骨悚然,才听他说:“查,活要见人……”
他嘴唇蠕动,终是没有说出后半句,什么时候,他连死字都不敢说了。
章霖闻言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暂时安抚下来了,可是,事实究竟怎样,他心里没有底,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悄悄窥探顾风曜,只一眼就瑟缩着错开。
废墟上,搜查的人几乎扒了个遍,干净得找不到一根骨头,这是一个常识:人的骨骼极其坚硬,基本不会被火烧成灰烬,所以,如果顾千欢在里面,总会找到痕迹,但直到结束,都没人找到。
顾风曜听见汇报,眼底绽开一抹光:“欢欢没事。”可旋即,他反应过来,顾千欢去哪儿了?
他立即派人调出监控,巧合的是,火灾后那一段监控损坏了,线索就此中断,顾风曜沉默一瞬,总还有其他办法,他的目光掠过废墟,动作一滞,巨大的惶恐扯着他极速下坠。
不会的,欢欢不会离开他。
直到此刻,他仍然不觉得顾千欢会真正离开自己,他爱他那么深,他那么乖巧听话,那么黏人爱撒娇,怎么会一走了之。
章霖心里正纠结着要不要提醒,顾风曜突然出声:“去镜大。”
除了洋房,青年能去的地方只有镜大。
直到此刻,顾风曜才发现,他搬出宿舍后的生活重心一直围绕着自己,所以,他才能在回去时见到他,因为他一直在等自己。
顾风曜忽然有些透不过气。
他点燃一支烟,明灭的红与青色烟雾间,露出男人压抑的眉眼,像深夜沉寂的黑色海面,窥不见一丝波澜,那些汹涌澎湃的
巨浪俱蛰伏于其下。
抵达镜大后,他直奔教务处,值班室的老师调出顾千欢的资料,有些不解,他不清楚顾风曜这样的名人为什么专程到访,许诺一栋图书馆,只为了查一个学生的资料。
这位老师是新人,今天也是值班第一天,并不知道顾千欢这个名字在镜大有多大的影响力。
顾风曜神色不变,他指节微曲,敲击桌面,叩出轻缓的督督声:“他现在在学校吗?”
老师立即会意:“我帮您查一查。”
然而,下一刻,他滞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您说的是顾千欢?”
声音停滞,顾风曜抬眸看他,面无表情。
老师尴尬一笑:“如果真的是油画系的顾同学,今天晚上他的家人来学校,刚办理了休学手续。”
“宿主,醒了吗?一千亿换你的一点点感情,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千欢睁开眼,眼珠迟缓转动,满目刺眼的白,他正躺在病床上,窗外墨蓝色天幕,一轮皎洁明月,月光投在窗框上,光影斑驳。
他还活着。
顾千欢动了动手腕,包扎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勾起唇角,一抹笑容浮上脸庞,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还有这好事?”
“我同意交换。”
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
顾千欢起身,目光落在那扇打开的窗上,眸光闪了闪,下一刻,他被人按在床上,像是看穿他的所思所想,阿帕忒笑着低头:“交易一旦成立,不可摧毁,所以宿主,不能再自杀哦。”
顾千欢瞳孔紧缩,被他看穿的紧绷,他的指尖抓紧床单,胸腔里的东西快速跳动,半晌,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意,深色眼瞳里倒映出一片虚无。
不信,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轻叩他的心门,是诱惑。真的好疼啊,他心里有怨,有恨,为什么,他从来没做过坏事,要让他经历这样的痛苦,为什么他捧出一颗真心,却被人直接碾碎。
他想冷笑,可他只是扯动了嘴角,之前的事已经抽干了他全部心神,越来越沉的疲累堆积起来,
如倾塌的山峦,足以淹没他,将他彻底摧毁。
顾千欢闭上眼睛,在入睡的前一刻,阿帕忒轻轻俯身,低下头,一个轻柔的吻落上他眉心,他的眼底漾着轻柔的波光:“宿主,我与你同在。”
清晨,顾千欢早早苏醒,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那么痛苦的噩梦使得他早早清醒,睁着眼看窗外的灿烂天光,愣愣出神。
郑中胥推开门,神色紧绷,瞥见苏醒的徒弟后,他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光,又猛地刹住身体,冷哼一声,才大跨步走来,硬邦邦地说:“顾千欢,你终于舍得醒了!你是要把我吓死吗?!”
顾千欢垂下眼帘,清瘦的身形陷进宽大的床铺里,模样娇弱且可怜。
郑中胥顿时一滞:“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才几天,你就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郑中胥眼里泪光闪烁,缓和道:“不管你这次怎么反抗,我告诉你,顾千欢,等伤养好了,你马上给我出国!”
“东西我都准备好——”
“老师。”顾千欢忽地抬头,打断他的话,眼底有淡淡的感激:“昨天,谢谢老师您救了我。”
郑中胥猝然瞪眼,勃然而发的怒意底下压着慌乱:“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回去?你非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才甘心吗?”
顾千欢摇头,抿着嘴唇,半晌,他笑了起来,眼底再无一丝多余情绪:“我要在镜城呆着,您也一起陪我。”
郑中胥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你难道——”
此刻他才发现,徒弟好像变了一个人,眼底再没有一丝爱意,只剩下片清明,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他嗫嚅着嘴唇,始终发不出声,可心里却生腾起一丝喜意。
顾千欢笑着说:“之前陆叔叔一直想让我办一场个人画展,我嫌麻烦,现在,我想在镜城办一场,我第一次办画展不熟悉流程,老师,您能留下来帮我吗?”
郑中胥大喜过望,当即一口答应。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病房里只剩下顾千欢,他眺望远处,心里清楚,这出荒诞的独角戏早该谢幕了。
那些荒唐的
日子,此时看来,一幕幕一帧帧都刺眼至极,他坚守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堆多余的垃圾,唯一作用就是证明他曾经有多卑微,多下贱。
真可怜啊。
顾千欢,你看你多可悲。
他捂住脸,将自己埋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阿帕忒的声音响起,扯回他的思绪:“宿主,取钱吗?”
顾千欢愣怔一瞬,迟钝地想了想,他刚才想了什么?情绪隔着一层屏障,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忘记了,那就不重要。
他轻笑一声,将之抛诸脑后:“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剜心】
火葬场前期,剜顾风曜的心。
顾千欢:一千亿到手,吃喝玩乐,快乐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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