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顾千欢眨了眨眼, 惨白的脸色在强光下是几近虚化的透明。
他目光搜寻,看见顾风曜和他一样,被结实的麻绳绑在椅子上。
视线交错的刹那,他心口重锤落地, 嘶哑的声音溢出喉舌:“顾先生。”
“呵呵, 好一对有情人!”被无视的男人脸上带笑,一把刀抵着顾千欢的脖子:“顾总, 您的小情人儿对你可真够死心塌地,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说着压下刀子, 锋利的刀口割破皮肤,丝丝缕缕的血流出伤口,顾千欢仿若不觉, 才看向男人, 他慢吞吞的开口:“石演啊。”
顾风曜眉心死死打了个结, 觑向男人的目光愈发漠然, 石家的丧家之犬?
石演像是换了一个人, 瘸着一条断腿,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头发蓬乱, 脸上多次几道拧裂的疤痕,整个人都变得癫狂且神经质。
石演却被这目光激怒, 刀子往下几寸,几道惊呼声响起——一边矮桌上的小年轻吓了一跳:“石哥, 雇主可没说要杀人, 你别冲动!”
他们几个说着摸上手边的橡胶棍,之前车祸的事就觉得这人忒疯,现在还要杀人,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防备着。
石演笑了一下,脸上蚯蚓似的疤痕狰狞凶恶:“兄弟们怕了?我车子里装着几碟小菜几瓶酒,咱们出去聊聊。”
他收起刀子,惋惜地看了眼顾风曜。
时候还早,他有时间慢慢耗。
几人面面相觑,反正他们都被绑着也跑不了,索性跟着出去。
工厂瞬间安静,顾千欢望向身侧的男人,安抚地笑道:“你没事吧?”
顾风曜看他一眼,绑在身后的手掌整个鲜红,他像是毫无所觉,脑海里还在回放那一幕,飞溅的玻璃,左打方向盘,一只温热的手……一切汇聚在眼底,染成浓墨般的暗色。
顾风曜面无表情地凝视青年,看得顾千欢再也维持不了表情,他说:“为什么要左打方向盘?”
顾千欢垂下眼帘,
躲开他的视线,他嗫嚅地说:“胡乱、胡乱打的。”
说谎!
他在说谎,没有一刻犹豫,哪怕是最敬业的司机都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方向盘左打,左边位置的人受到冲击会减小,驾驶位在左侧,青年却在右侧。
他把生的希望给了自己。
顾风曜心头一窒,再度想起那只温热的手掌,掌心刺进的玻璃隐隐作痛,一种捉摸不透的情绪自心底闪掠而过。
顾千欢开始转移话题:“顾先生,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他说着低下头,身上散发出一种羞愧难过的情绪,绑在身后的手却开始摸索腿弯,像是在找什么。
顾风曜恍惚一瞬,沉下眸子,想起石演的目的,他冷声分析:“他的目标是我,就算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你羞愧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他淡声说道,顾千欢动作一滞,指尖刚好摸上一个凸起,他抬起眸子,脸上绽开一抹笑,漂亮的深色眼瞳闪着星点的光:“顾先生,我有一个好消息。”
顾风曜看向他,撕拉一声,顾千欢撕开裤子,巴掌大的短刀被环带束在腿弯处,他眨眨眼:“之前在游乐园买的工艺品,没开刃但是好像还能用。”
顾风曜眼神闪了闪,落在雪色肌肤上,因为他们是并排捆绑的姿势,所以顾千欢的小动作时不时扫到他。
顾风曜默默僵直了身体,视线下移,青年的喘息声响在耳侧:“顾先生,好累。”
他扭头看去,顾千欢靠着椅子,手腕磨出一点血渍,捆绑他的绳子割断大半,剩下几股线摇摇欲断,成功近在咫尺,他喉头却像是哽住一般:“那你停下来休息几分钟。”
顾千欢摇头,咬着唇瓣:“我还能再坚持坚持。”
刺耳的拖拉声响起,顾风曜摇动椅子一点一点移动,两人间并排的空隙被填满,他凑近他,身上的凛冽气息和血腥味混做一团,呼出的气息却又那么炙热,滚烫,近得像是贴着他的脖颈在说话:“把刀子给我
,我帮你割。”
话音刚落,绳子断裂,顾千欢来不及惊喜,大门骤然打开,灯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剩下的那几人都不见踪影。
响起“哒哒——”的回音,废弃的工厂里回荡,石演穿着的衣服上,多出来一片喷溅的红色血渍。
他脚步极快,像是杀红了眼,身上带着浓烈的酒味,也未曾注意到他们变动的位置,一来就直奔顾风曜。
那把刀在顾风曜脸上比划,他想看顾风曜是如果低声下气地求他,想看他怎么惊恐万状,然而,都没有。
石演恨得咬牙切齿:“你的命就捏在我手里,为什么不害怕?!”
顾风曜面无表情,听见这句话后,他淡漠的视线落在石演脸上,显而易见的蔑视和不屑,像是在看空气中最微小的尘埃。
“怕的是谁,你的手怎么在抖?”他一语中的,戳破石演的要害,他自己都在害怕,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被彻底激怒。
石演一刀扎上他肩膀,癫狂的笑声在室内回荡:“哈哈哈,谁说我怕?谁说我怕?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顾风曜朝他露出一抹笑,无知无觉的像是一个假人。
石演动作一滞,僵硬地扭头,意识泯灭前只看见一双冷如寒冰的眼神,明明那么浅薄,却像是最幽暗的池水,冰寒透骨。
他的后心,匕首刺穿肌肉,剧痛让他疯狂:“表子!”
他握着刀子反击,顾千欢不闪不躲,冷白的手腕染上一层瓷光,轻轻旋转,整齐地绞开碎肉,绞断的动脉喷溅出血花,锈蚀的血液溅在他脸上,血珠因为引力滑落,为他镀上一层妖艳烙痕。
石演嗬嗬笑出气音,刀子滚落在地发出泠泠响声,他朝顾千欢倒去,腥臭和血腥味滚滚而来。
顾千欢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仰着头吃力地往上看,眼前忽明忽暗,拥挤的滚烫的血如潮水,淹没他。
时间空间在这一刻重置,送他回到那个暗淡的夜晚,湿润的风,腥甜的血,硝烟散去的焦臭,他听见那个遥远的声
音——
“欢欢,一切都过去了,别怕。”
“我会永远等着你。”
“别忘记我,我们的约定,欢欢。”
那么遥远的事,只剩下他在坚守。
他竭力睁开眼睛,目光吃力地抓握那抹光,他一直在追逐。
顾风曜脸上淡然褪去,声音紧绷:“顾千欢,不准!不准!不准!”
对不起啦顾先生,我突然好累好累。
在外人到达之前,顾风曜自己割开了绳子,用那把沾血的匕首。他冷静地一点点擦掉上面的指纹,按上自己的,又翻开石演的身体。
青年倒在血泊里,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狰狞的刀口割开他的胳膊,外套浸满刺眼的鲜血,氧化后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他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摄紧心脏,颤抖的手指在身上摸索,伤口被他用撕下来的布绑住。
顾风曜拨通急救电话,在此之前,他镇定得不似真人。
电话接通,传来女声:“您好,这里是镜城120急救中心,您遇到了什么情况,需要派车吗……”
他抱紧怀里的青年,因为失血过多,冷汗迭出,他摸到顾千欢冰凉的体温,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微弱地跳动,他张了张嘴,迟钝地发现,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救人……”
急救车和警车同时赶到,现场一片狼藉,他们被送往医院。
顾千欢做了个美梦。
最深沉的黑暗里,他抓住了那道光,抑或是说,他投身光焰里,那么大的火,烧融身躯和灵魂,照出他心底最深的欲念。
燃烧,燃烧……
在那满天的光焰里,他烧成灰烬,终于得偿所愿。
顾千欢醒来时脸上仍含着恬然的笑容,距离他被绑架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他被推出手术室三个小时。
他睁开眼,模糊失焦的视野逐渐清晰,眼底映出男人的轮廓,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像是滚烫的火焰,灼烧得他全身发疼。
——只有他。
得知他苏醒后,一个年轻警察进来,他
先做了自我介绍,隶属刑侦大队。
顾千欢阖上眼帘,淡淡看他一眼,眉心正气十足,身姿笔挺,动作利落,是个较真又顽固的家伙。
警察却不是先问他,而是朝顾风曜说道:“你之前说等他醒来就回答,现在,我倒是觉得可以先问小顾先生。”
他简单盘问几句,还未提及重点,一旁默然的顾风曜忽地出声:“你可以问我,他中途昏迷过去,只有我知道全部过程。”
警察笔下一顿,犀利的目光看向他,不像顾千欢那么轻松,他言辞犀利,直指人心。
事后,顾风曜被人带走。
他才知道,当初工厂外的小型客车里,之前出去的年轻男人们身中数刀,警察赶到时已不治身亡。
石演丧心病狂得叫人发指。
而他的反击,不知为何成了顾风曜的手笔,对方被带走盘问,顾千欢低下头,指尖攥紧床单,病房一片沉默。
窗外的知了一声一声响个不停。
夏天来了。
冷不丁,他听见一句话:“你和顾先生,是恋人关系?”
一周后,顾千欢出院,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缝合,轻微脑震荡也已痊愈。出来时是个艳阳天,太阳像个大火球,柏油路面热得能煎鸡蛋。
他瞭望远方,忽地,一辆车在跟前停下,后座车窗摇下,露出男人清俊的眉眼,他轻抬眼眸,沉如凉风的嗓音吹进耳蜗:“欢欢,回家。”
与此同时,叶舒晨接到一通电话,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脸色大变,惨白如纸。
同伴随口问了句:“叶,是出了什么事吗?”
叶舒晨挤出惨淡的笑:“家里确实出了点事。”
同伴同情地看着他:“你要回去吗?系里郑教授接到邀请,要去z国参与顾氏画展,刚好选到了我,我可不愿意去z国,那个荒芜贫瘠的国度,你要去吗?”
叶舒晨像是没听见一般,一口答应。
同伴脸上也露出笑容,双赢的事。
他离开后,叶舒晨沉下
脸,删除手机上一切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他心动了!
作者一小章,欢欢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