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死不休
不出穆霜白所料,第二天,中岛静子的尸体就见了报,说是系抗日分子的报复性刺杀,这事在上海掀起轩然大波。穆霜白看到报纸后便明白,拒绝了他的帮助的季鸣鸿并没有采取什么应对措施,这样下去,军统恐怕难保。
他正硬气地说服自己哪怕季鸣鸿来求他也要见死不救,阿辜却找上门来了。
“看你气色不佳,难不成昨晚和季小姐鬼混的?”阿辜自从酒醉后和穆霜白推心置腹了一番,竟真的把他当兄弟看待,还能这般开他的玩笑。要是季家兄妹看到这样不正经的阿辜,估计能惊掉下巴。
“狗屁!我把阿音送到季公馆,被季鸣鸿轰出来了。”穆处长言语粗鲁,没好气地质问他,“公共租界新定,你干什么这么着急下手?”
阿辜不回答,而是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这里怕不是说话的地方。”
穆霜白关上办公室的门,拉着阿辜到桌旁坐下,挑眉一笑:“这半层楼好歹是我的地盘。”
放下心来的阿辜这才叹着气道:“我本来也没想这么早杀她,但是她说她过两天就要被调去前线,还要把特高课随意交到别人手里。”
“你能确定她一死你就能坐上课长的位置?”穆处长很是疑惑,特高课课长不是一向是日本军部指派的么?
阿辜微笑着看他,神情笃定。
穆霜白恍然大悟:“好的你能,我差点忘了,你的手段也不凡。”
这事儿说穿了确实不难做到,事先拉拢特高课里的人,伪造一份举荐书,再在桑原中佐面前毛遂自荐,打好包票说一定抓到杀害中岛静子的凶手,便万事大吉。
潜伏在红党多年,骗到红党那么多机密消息,顺水推舟杀了季鹰,重创红党,摧毁整个一号联络站,现在还能黑吃黑做掉中岛静子。阿辜的本事,不在她之下。
“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事被季音希撞破了。”阿辜的语气有些冷,“你与我一条心,但她未必。”
穆霜白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杀意,心头不由得一颤:“阿音一个小姑娘,说出去怕也没有人信吧。”
“你不知道,她这些年的成长我看在眼里。”阿辜摇摇头,“她完美地继承了她爹的经商头脑,为人又比她爹更圆滑,短短一年,她在商界的影响力已经足够大了。”
穆霜白低下头沉默了。
看到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阿辜笑了:“我也差点忘了,你喜欢她来着。不过你喜欢的,是当初那个单纯可爱,天真无邪的阿音,还是现在能挑大梁的机器厂季厂长?”他顿了一顿,给对方出了个主意,“或者你可以考虑把她娶回家,有你管着她的话,我自然没什么顾虑。”
“她的心她的爱都纯粹得像钻石,不是我这种一身杀孽的人能奢求的。”穆霜白苦笑着解释,“我昨夜嘱咐过阿音将此事保密,你不如尽快找一个背锅的‘凶手’,堵住天下人的嘴。阿音是个聪明人,到时候她知道说出来,特高课必定不会放过她,自然不会说。这样军部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穆霜白在赌,赌阿辜还是有所顾忌,不愿意过早在季鸣鸿和季音希面前显露他的真实的野心。杀中岛静子的事阿辜还能解释为完成组织上的任务,但要是想杀阿音灭口,就是欲盖弥彰了。
反正阿辜不会知道他红党叛徒的身份已经被自己揭穿了。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阿辜只犹豫了几秒钟,便答应道:“那我先不动她,但为了给军部一个交代,我要嫁祸军统。”他定定地看向对方,“你忍心让我害季鸣鸿?”
“你看着他长大,朝夕相处几十年,而我认识他不过几年。你都舍得,我怎么舍不得?”穆处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一直知道他是军统的人,却没有证据抓他不是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你想怎么干,我帮忙。”
阿辜满脸写着我不相信。
穆霜白眼珠一转,把昨晚季鸣鸿的狠话摘了两句讲给阿辜听,还将他俩关系一步步恶化的过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一摊手:“我们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你觉得我还会不忍心么?”
“那好,等我想出个万无一失的招便来找你。”阿辜同情地拍拍他的肩。
穆处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没想好你跑来找我是干嘛的?闲聊么?你不抓紧点,季鸣鸿有机会翻盘的啊!
另一头,看到这个惊天消息的骆南第一时间去找边牧。这次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讨论得清楚的,佐佐木华不敢再把人约到家里,而是挑了家茶楼作为接头地点。
“中岛静子的事,您知道多少?”骆南一边帮他倒茶,一边低声问道。
佐佐木华望着坐在大堂中央唾沫横飞的说书人,耳朵里听的全是对特高课课长之死的猜测,他托着下巴,缓缓开口:“昨日暴雨下了一天一夜,案发现场虽然在大街上,但找不到半点痕迹,也找不到目击证人。如今的上海,抗日力量已经很弱了,有胆量有能力去杀中岛静子的,除了我们,恐怕只有军统。”
“可我们没出手,那就是军统干的了?”
“不是。”
骆南皱眉:“怎么说?”
佐佐木华没头没尾地抛出一句:“尸体的右脚跟腱被割断了,是死前不久形成的新伤。”
骆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报纸上没写出来的细节往往能说明大问题。想要近身伤到中岛静子,军统做不到,哪怕昨夜风大雨大扰人视线,哪怕他们不止一人偷袭,也做不到。中岛静子可是赫赫有名的美女蛇,一身功夫加上间谍的灵敏感知,没人可以近身。这意味着,杀死她的人,只能是她身边亲近之人,或者说,是她极度信任的人。
放眼上海,具备这个条件又有动机杀中岛静子的人,只有……
南叔推不下去了,他总觉得似乎很多人都符合他的猜想,天知道她身边是不是有一堆貌合神离的亲信啊!
“谁从中获利最大?”佐佐木华像看穿了他的思维一般出言提醒。
“阿辜。”骆南张口就来,两秒钟之后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真是人不可貌相!季鹰这是养了多么可怕的一条白眼狼啊!”
佐佐木华点头:“所以事情就麻烦了。”
这回骆南的脑子转得飞快:“他要想把这事揭过去,必须找个替罪羊。穆霜白不会再替他背这个黑锅,他只好来嫁祸我们这种抗日分子。那……”
他沉吟着,阿辜盯上的,会是军统还是地下党呢?
“有进一步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这段时间,行事越低调越好。”佐佐木华扫了眼四周听得津津有味的一众茶客,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便和骆南一先一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