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躲不过十五
两人在上海最热闹的路上走走停停,正逢重阳节,街上处处是卖重阳糕,菊花酒的,季鸣鸿左看右看,礼物一样没看中,糕点倒是吃了不少。
穆霜白被一个摊子上一把木质的小梳子吸引了目光,他摸着下巴正琢磨着要不要买下来送给阿音,季鸣鸿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去对面看看。”
说完也不等穆霜白有什么反应,轻快地跑过马路。
“哎!”穆处长想跟上,但一辆有轨电车打着铃铛从他面前开过,瞬间挡住了他的视线。电车驶过,穆霜白惊讶地看见,马路对面的季鸣鸿软软地跪坐在地上,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他身后站着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一手捏着大少爷的下巴,一手拿枪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老季!”穆霜白和那六个李世逡派给他们的特务动作一致地摸出枪来。
蒙面人瞟了他们一眼,淡定地抬手朝天放了一枪后,枪口再度指向季鸣鸿。上海的老百姓近来已经被各种枪战场面吓得精神高度紧张,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街上眨眼间没了人影。
穆霜白身边的一个特务出声喝道:“放开季长官!”
对方并不搭理他,偏头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不知从哪又冒出来六个蒙面人,人手一把勃朗宁,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指向穆霜白他们。
“都把枪放下。”领头的蒙面人悠悠地开口。
他这句话慢慢地在风里飘散开去,却没有一个人动弹。
那人不在意地冷冷笑道:“那好啊,我数到三,不放下枪我就杀了他。”他的手指慢慢地勾上扳机,赌的就是穆霜白敢不敢拿季鸣鸿的生命开玩笑。
不等对方数数,穆霜白立刻听话地垂下手里的枪,扭头对身旁几个特工低喝道:“放下枪。”
可那几人都是李处长的心腹,压根不听他的命令,依旧稳稳地举着枪,大有不到最后一刻不放手的架势。
蒙面人也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后猛地断喝一声:“三!”
话音未落,六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李世逡的六个手下纷纷倒地,每人的额头上都多了个血洞,鲜红的液体缓缓在穆霜白的脚下汇集。
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天下就那么一号人而已。穆霜白抬起头望着那人,勉强扯出一个苦笑:“锦书……”
“穆处长,躲我躲了这么久,老娘可差点就放弃了。”萧旦拉下蒙面的黑布,笑眯眯地一歪头,“我也不为难穆处长,你若是肯就此离开,老娘保证没人拦着你。”
穆霜白摇摇头,瞄了季鸣鸿一眼,叹气:“你放开他,我跟你走。”
“你没资格跟老娘谈条件。”
“他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但季长官的嘴可比您的好撬得多。”萧旦轻轻捏了捏季鸣鸿肉嘟嘟的脸颊。
“锦书,别演了。”穆霜白几步走到她近前,“你一开始想要的人就是我,不然这么多天,你有的是机会抓走老季。”
锦书默然地与那双黑眸对视,一时间双方都不肯退让。
“南叔在哪里?”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先放开他。”穆霜白坚持。为表诚心,他举起双手,手枪倒转挂在食指上,挑眉看着锦书。
“如你所愿。”萧旦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移开了顶着季鸣鸿太阳穴的枪口。她身后走出一个人,缴下穆霜白的枪,又把他的双手用力拧到身后,用他自己腰间的手铐牢牢拷住。
季鸣鸿却在这时睁开双眼,恰到好处地和穆霜白来了个对视。后者看着他清明的眼眸,放下心来——看样子人没被打傻。
“老穆,不要……”季鸣鸿刚说了几个字,萧旦在他背后抬手又是一枪托。大少爷哼都没哼,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穆霜白吓了一跳,对锦书怒目而视:“你……”——你少打他头!他已经够傻了!
穆处长也没来得及把怒意很好地传达,站在他身后的蒙面人也很干脆地一掌劈在他的后脖颈上,随后扛起晕过去的他就走。
睁开眼的时候,穆霜白发觉自己被绑在十字形木架上,上身只剩一件衬衣,四肢的关节和腰部都被麻绳牢牢地捆着,动弹不得。而有人正在他的脖子上一圈接一圈地缠着细绳,让他无法转头去观察四周的情况。很快身后的人转到了他的面前,锦书一如既往地笑着看他,柔声道:
“醒啦?”
“我在哪?”穆霜白眨眨眼,窗前挂着厚重的窗帘,房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让他无法判断这是白日还是深夜。他打量了一下阴暗却干净的房间,刑具一样不少,但比76号里那充满着血腥味的刑讯室让人舒服得多。
“你不需要知道你在哪。”穿着一身笔挺西服的锦书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根长鞭来,“说说看你把南叔抓去哪了,你还是老娘我尊敬的穆处长。”
玩得好一手先礼后兵啊。穆霜白磨着后槽牙琢磨该怎么面对眼下的局面。为了自己的安全,他绝不能说出事实;又打心底里不想骗锦书说特高课放出的消息是真的。权衡之下他只有一条路可走——找死。
“我不知道。”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南叔的人,你不知道谁知道?”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回答,锦书也没怎么生气,“你就说吧,他在特高课还是在76号?或者说……是在宪兵队?”
“南叔当时把我打晕了,他去了哪我是真不知道!”穆霜白谎撒得半真半假。
“骗鬼呢,南叔再怎么偷袭,也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再说,他十几天没和我们联系,除了身陷囹圄,老娘我找不出其他解释。”他的话萧旦半句都不信,不耐烦地挥了挥鞭子。
穆处长沉默了一会,蹩脚地转开话题:“锦书,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三年前我本不想不告而别的,但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所以……唔。”
不等他把话说完,锦书上前一步,拉着他脖子上系着的绳头用力一扯,设计好的活结瞬间收紧,狠狠地扣住了穆霜白的咽喉,勒得他再说不出一个字。
窒息的感觉很快将他淹没,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却无法撼动牢固的刑架。
萧旦在他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松开了手,她看着拼命咳嗽的人,摇头:“老娘早跟你说过,我们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对方,那时如此,现在依旧,你何必再打这种毫无意义的感情牌?”她甩开长鞭,眼神冰冷,“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南叔在哪?”
她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我不知道。”
锦书的鞭子在空中挽了个鞭花,迅速朝穆霜白的胸前卷来,带着倒刺的鞭稍划过,穆霜白清楚地听见了衣料和自己的皮肉撕裂的声音。
他咬紧了牙关。身处暗流多年,穆霜白深切地知道,穿着衣物受刑本身就是一种酷刑。残破的衣料陷进伤口里导致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即便是他,也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能撑多久。由此看来,为了骆南,对方明显是打算对自己下狠手了。
走神间,锦书已连抽了好几鞭,她看了看穆霜白有些涣散的眼神,停下来让他缓口气:“还不打算说?不说的话,你们76号那些惨无人道的酷刑,老娘可是会在你身上都用一遍的哦。”
“听说共产党……向来以德服人……”刑架上的人喘了口气,依然挑眉笑道,“你这用刑手法……可不像新手。”
“对你这种汉奸走狗,能有什么道德品行好讲?”萧旦再次扬起鞭子。
穆霜白咬紧牙关捱过这一阵剧痛,苦笑:“你可真是不念旧情。”
“怎么不念?老娘当然念。”甩着鞭子的女子坏笑着看他,眨眨眼软下了语气,“霜霜,你放心,在你说出来之前,老娘保证不会让你死掉。”
听她突然换回了往日的称呼,穆霜白心头一阵发冷。锦书笑眯眯地从桌上端起一碗汤,不由分说灌进了他的嘴里。
“咳咳咳……”人参特殊的苦味冲下咽喉,穆霜白被呛得直咳。他看着贴心给自己擦嘴的可怕女人,无奈叹气,“至于么?”
“以防万一。我下手没什么轻重的。”锦书笑得极其不怀好意。
在参汤的作用下,昏迷这种自我保护机制很难发挥作用。穆霜白咬牙死扛,最后还是在盐水辣椒水轮番浇上伤口的那一刻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