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放过他
等人都走光了,季鸣鸿飞快地扑到穆霜白身边。他的枪里其实是空包弹,但这么近的距离,季鹰又瞄准了胸口,他怕穆霜白真的这样丢了性命。
他摸到铁链锁头上的机关,三两下把昏迷着的人解开,平放在地上,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穆霜白在这时醒了过来,胸口的剧烈疼痛,已盖过了脱臼的肩膀和嚣叫的胃部带来的痛苦。冷汗浸透了他脏兮兮的衬衣,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失神的双眼对了半天焦,最终盯住了季鸣鸿。
大少爷这才把已经在喉咙口的心放了回去,动手想把他扶起来,可刚碰到他的肩膀,穆霜白就拧着眉头倒抽一口气。
“我爹这么狠心把你两条胳膊都废了?”季鸣鸿摇摇脑袋站起身,足跟顶住穆霜白的腋窝,弯腰去拉他的手腕。
“你等会。”缓过点劲的穆霜白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你确定你会这个?”
季鸣鸿无奈:“我好歹是军统出身,这点事还是会的吧。”说着他轻轻晃动穆霜白的手臂,缓缓地向他的身体靠拢,很快把他的两个肩关节复了位。
肩膀依然肿着,但穆霜白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季鸣鸿抹了抹头上的汗,扶着他坐了起来。穆霜白借力想站起,可胸口到腹部连成一片的疼痛不允许他这么做,一张嘴又是满口的铁锈味。
看着穆霜白扭头咳血的模样,大少爷的脑子少见地转了起来:“我背你,咱们从地道溜。”
穆处长瞪圆了眼睛看他:“你家还有密道?!”
“有。”季鸣鸿边说边去墙上找机关,“只不过我爹不知道我知道而已。”
“别动!”穆霜白忍着痛喊住他,“你这不是明摆着让你爹知道我们知道密道的事了么,然后他就会认定我们也知道他知道我们知道了,而为了防止日本人知道,杀人灭口这种事,十个我都不够鹰老大杀的!”
大少爷成功被绕晕了——你这人怎么做到伤这么重脑子还这么清醒的?!
向来从善如流的他干脆两手一摊:“老穆你说怎么办吧。”
“我从大门进的,自然要从大门出。”穆霜白咬了咬后槽牙,朝季鸣鸿伸出手,“来,扶我一把。”
像当年被穆霜白扛着一样,这次换季鸣鸿帮他披上大衣扛着他,慢慢往门口走。季音希却提着裙子跑了进来,冲到两人面前来了个急刹车。
“阿音?”季鸣鸿停下脚步,穆霜白赶紧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白白!”季音希焦急的目光一落在穆霜白身上就没挪开,半晌,她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像是松了一口气:“你的脸没事就好。”
“……”——你们兄妹俩绝对是亲的没跑了!
穆处长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缓缓从衬衣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塞到了季音希手里。
兄妹两个一起低头去看,怀表上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正好和前者衬衣上的弹孔吻合。
即便是空包弹,要不是怀表挡了一下,这个距离,杀伤力足够了。
“得谢谢你,救了我一命。”他温柔地看着季音希,“这怀表请你收回去吧。”
“为什么?一点小瑕疵而已,拿去修修不就行了?”季音希抬起头,语带双关。
穆霜白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我连它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你。”
“可是……”
“你也看见了,我做的事情有多危险。”穆霜白把视线从季音希身上移开,勾着季鸣鸿的脖子,大步往前走,“阿音,我此身已许国,再难许红颜。”
听得云里雾里的季鸣鸿只好顺着他的力道跟上,季音希杵在原地,轻轻打开了怀表。
那一枪不偏不倚,打在了照片上她头部的位置。
季鹰在大门口站着似乎是在发呆,见自家儿子扛着穆霜白出来,既不惊讶,也没什么恼怒的神色,就这么安静地任由他们从面前走过。
季音希很快跟了出来,站在鹰老大身边,和他一起望着两人的背影。
“我差点以为爹爹真的要杀了他。”
季鹰无奈:“我要真这么干,你岂不是得恨我一辈子。”
季音希嘟着嘴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只杀大奸大恶之人,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鹰老大叹气,“而他啊,把自己陷在死局里,为恶有愧,忠义难全。”
季音希干脆地摇摇头:“没懂。”
“……他不是坏人。”季鹰帮她总结,“但你也别想着嫁他了。”
季音希摊开手,掌心是被她攥得温热的怀表:“定情信物都还给我了,我还嫁谁?”她愤懑不平地看着快走出院门的那两人,赌气道,“我放他们俩过一辈子得了!”
另一头,在穆霜白的强烈要求下,季鸣鸿扛着他往一家小诊所而不是正规医院走去。
季鸣鸿边走边感叹:“我猜的果然没错,我爹还是没打算杀你。”
穆霜白鄙视地看他:“那你装空包弹干嘛?”
“我……”季鸣鸿犹豫道,“我晕血……枪里就没装过实弹……”他瞅着穆霜白鄙夷的眼神,不服气地道,“要不是空包弹,你可能真会死!不想着谢谢我你还鄙视我!”
还是要面子的穆处长选择性地忽视了他的最后一句,自说自话:“知子莫若父啊,难怪季叔叔敢照准我心脏开枪,早就算计好了。”
“这不是也在你的算计里么。”大少爷语出惊人,“我不相信你没有保命的底牌,苦肉计演得好玩吧?”
“你赢了。”穆霜白扯出一个苦笑,“原来你这么看得起我。”
“所以你怎么算计的?”季鸣鸿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大少爷终归是对他有恩,穆霜白不好拂了他的意,便详细解释了一遍:“如果说劫狱的行动是为我设计的陷阱的话,你爹完全不该如此大动干戈。他的人到特高课门口一闹,而我又死在你们家,日本人必将把矛头指向鹰老大自己,得不偿失。而如果昨晚的事只是巧合,那就只能说明你爹脑子不太清醒,这个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就是给日本人送人头。”他舔了舔嘴唇继续道,“因此我想,昨晚劫狱的事,可能并非出自鹰老大本意。但事已至此,一来为求自保,二来安抚郁桦家人,他就算对我下狠手,也只不过做做表面功夫,不会真取我性命。而我就,乐得陪他演场戏,示个弱。”
说了老半天,季鸣鸿看着他眨眨眼,与季音希一样干脆摇头:“没懂。”
“……你爹是个聪明人。”穆霜白也无奈地帮他下了结论,“只可惜他身边有人包藏祸心。”
大少爷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你啥时候想明白这些的?”——你打电话的时候应该不知道会出事吧?
“当然是在你家醒过来的时候。”——你这不是废话么!
“生死一线,你怎么能想这么多东西?”
“习惯了。”穆霜白挑挑眉,心说谁跟你这大少爷样的,脑子难得转一回,“我的每一天都是生死一线。”
“慢性胃炎。”小诊所的医生明显是穆处长的熟人,尽职尽责地帮他做了个全身检查,“其他的伤都不要紧,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医生,能治好么?”季鸣鸿比当事人还着急。
穆霜白翻了个白眼:“胃炎又不是绝症!”
“平时多注意饮食,不要喝酒,应该慢慢会好。”医生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
穆霜白赶紧在季鸣鸿追问下去之前把他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