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都过去了
“何颜姐，你是不是临时有事？”程莉莉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以为是她家里或者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
何颜将手机放回包包，摇了摇头：“没事。”
“如果真有急事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程莉莉说。
何颜笑：“真没事，你别多想。对了，刚刚你要和我说什么？”
“何颜姐，我是想说我爸那件事”程莉莉看着她，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预感到她要说八年前的那场悲剧，何颜的情绪忽然起了波澜，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
“我爸那件事，是我们家欠你一辈子。何颜姐，或许你不信，但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在许愿，希望你能平安快乐，能遇到好人，能做任何事都顺顺利利的。我也一直想再见你一面，想再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这些年来程莉莉的心中总是会回忆起同何颜的那两次见面。无论是何颜的撕心裂肺，还是何颜的冷若冰霜，每每想到，她的心就犹如被慢刀子划过一般，虽算不上剧烈疼痛，但血却一滴一滴的止不住往外流。
玻璃窗外夜色渐浓，偶尔有汽车开过的声音传来，何颜看着她，前尘往事如影画一般在大脑中飞速闪过。
那天程莉莉跪在自己面前不停道歉的画面，这些年来在心里总也挥之不去。
那时外婆去扶她，她不起，奶奶去劝她，她也不起。甚至连外公和舅舅蹲在她的面前同她讲道理，说这件事与她无关，他们不会迁怒于她，可她还是不起。程莉莉的母亲当年也在场，她站在程莉莉身后，看着女儿的行为，虽然一度悲痛得泪如雨下，却也不曾上前有过任何的制止。
八年前那场车祸，程旭有错，但他的妻女无罪。一场意外造成了两家人的悲剧，其实程莉莉同何颜一样，又何尝不是这人世间的一个可怜人呢？
何颜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仰着头看了许久的天花板，反复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又看回程莉莉。两人对视良久，终于，何颜抹了一把泪，对她释怀的一笑：“都过去了。”
“何颜姐”程莉莉看着她，哽咽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
何颜递了一张纸巾过去：“我总记得那天你道歉的样子，这么多年每回想起来，我的心里都是五味杂陈。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这几年我变得成熟了不少，所以也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带着情绪去看待问题。”
程莉莉擦了擦眼泪，又吸了一把鼻涕，眼睛红红的，低头静静听着何颜接下来的话。
“我当时得过抑郁症，断断续续加起来看了两年左右的心理医生。”
说到这，何颜难免回想起那段幽暗晦涩的时光，无意识苦涩的笑了一下。但她不想让程莉莉已经不堪重负的内心再因此而添一份愧疚，所以很快调整了表情，继续道：“这之间我读了大学，谈了恋爱，还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当然，那些忧愁烦恼和失败挫折，也是从来没有少过的。总之正常会经历的事情，我都经历了一遍。八年是一段挺长的时间，等回过神来时，很多事情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看开了。”
“那你现在过得好吗？”程莉莉问。
这个问题太抽象，何颜想了一会儿要怎么回答。
“有起有落，有悲有喜，总之就是挺普通的生活。我觉得应该算是好的吧，毕竟老话都说了，平平淡淡才是真。”她说道。
程莉莉终于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我心里总有愧疚，只有看到你过得好，我才能心安一些。”
何颜也温和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和你母亲，毕竟这场事故下，你们母女也是受伤的人。”
何颜的这一番话使程莉莉百感交集，她只觉得压在心里许多年的那块巨石，在此刻终于有了些许的松动。
“莉莉，或许我还是很难做到真正原谅你的父亲，但是我明白，他也是个可怜的人罢了。这场意外中的所有相关方，真正可恨的，是当年他任职的那家公司。”
“何颜姐，我知道的，我不求你能原谅我爸爸，毕竟你父母的事总归是由他而起。”
程莉莉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团被自己紧紧攥着的纸巾，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的样子，她有些激动地对何颜说道：“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年因为这件事，这家公司有好多员工都纷纷离职，甚至有些老员工还出来揭发了公司内部的许多违法行为。后来经过调查，确认员工所言属实后，公司就直接被查处，并关停了。”
何颜点头：“这些事我也听说了。”
“何颜姐，他们这就叫报应。”程莉莉的情绪仍是有些激动。
“是啊，报应。这人只要违背了良心去做伤天害理的事，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的思绪都不约而同的又回到了当年。安静了一会儿，何颜看着程莉莉，犹豫了很久，还是向她问道：“你家里…现在都怎么样了？”
程莉莉没想到何颜会关心自己家里的事，虽然有些意外，但她还是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何颜。
“我爸进去后，关于这件事的流言蜚语就都起来了。我爷爷奶奶是老实人，辛苦了一辈子，结果自己的儿子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心里难受。因为受不了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所以他们在海城待了半年就回老家了。我们家原先住的那房子本来也是租的，既然那儿容不下我们，我妈索性就把那房子给退了，然后换到城北去找了个小房子住着。反正家里就剩我们母女两个，这面积也够住，还能省不少钱。”
程莉莉说着这些事，平静得好像与自己无关一样。何颜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这样啊，那后来呢？”何颜问。
“后来我爷爷奶奶在老家待了有一年多，我和我妈过年的时候会回去看看他们。不过他们身体一直不太好，经过我爸这事，我爷爷心里总想不开，成天唉声叹气的。时间一长，他的身体就更糟糕了，再后来还是没撑住，就…就过世了。现在我奶奶一个人在这世上，说实话挺可怜的。”程莉莉说着，拿起纸巾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何颜听着这些，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爷爷早逝，爸爸又是独子。自从父母都走了以后，奶奶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那时候她把老人接来过海城，但她毕竟要上课，奶奶在海城又没有什么朋友，时间长了也难免孤独。
后来回去了，外公外婆就常常去找她说话聊天，希望她能看开一点。一开始本来挺好的，但奶奶的亲姐姐突然病逝，这样一来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都走了，她也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最后还是郁郁而终。
但何颜什么都没提，她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啊，老人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让人于心不忍。”
“那时候我想过回老家读书。但是我妈妈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来到海城，要是回去，就太对不起她和我爸之前的努力了。我想了想，还是按照她的意思留了下来。再后来我爸出来了，他在工地找了份工作，虽然赚的不多，可生活也算比以前好了不少。但工地工作强度大，车祸那年他又伤了脚，所以这时间一长，也干不下去了。”
“那会儿你已经工作了吧？”何颜问。
“嗯，工作了，也攒了一点钱。前阵子我爸妈决定干脆回老家去开个小店，同时把我奶奶接过去，也算弥补这么多年没有陪在她身边的遗憾。”
“是刚刚小莹说的，你最近请了假的事情吗？”
程莉莉点头：“何颜姐，原来你都听到了啊。就是那几天，我专门送我爸妈回去了一趟。我存的那点钱放在海城其实也没多少，但是拿回老家在村里开个小杂货铺的话，还是挺可以的。”
这时便利店门口的感应器响起一声“欢迎光临”，两位客人走了进来。
程莉莉站起身：“欢迎光临。”
“诶，这不是小程吗？原来调到这里来了，我就说在城北那的店怎么老不见你。”两人中的那位老爷爷向程莉莉打了个招呼。
程莉莉微笑：“对，前段时间调过来的，今天夜班。”
老人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心中有些奇怪，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着说了一声：“加班辛苦哦。”
程莉莉笑：“害，都习惯了。”
说话间，老爷爷身旁的那个年轻男人将手中的冰矿泉水递给了程莉莉。
“只要这一瓶吗？”程莉莉问。
男人礼貌的点了一下头：“对。”
滴的一声，程莉莉扫了一下矿泉水上的条形码，男人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这是我孙子，今天刚领到第一份工资，带我出来吃大餐。”老爷爷指了一下年轻男人，对程莉莉介绍。
程莉莉嘴甜：“您孙子真孝顺，看来您以后有福享了。”
老爷爷一听开心得不得了，立马就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与祖孙二人道了别，程莉莉坐了回来。
便利店的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两个人的脸，何颜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哭得红红的鼻子，不免笑了笑：“我哭起来真难看。”
“我也是。”程莉莉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头。
从何颜坐下到现在，便利店里也就来了这么两个人，她不免好奇地问：“你这里生意好吗？”
“这里算不上是商圈，开在这的公司也不多，所以平时人流量不大。不过这附近有个中学，现在放暑假比较冷清，但是开学之后就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