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雪夜故事(一)
纪肇和张世杰大军连续作战,疲乏不堪,其中伤兵无数,因此需要在战地医院休整数日,才能返回。
大军从老林子里钻出来,昔日的“农民起义军”全都变成了野人,一个个破衣烂衫,无衣无褐。
乌蒙山区的天空,乌蒙蒙的,看来是要下雪了。大雪一下,不知又要冻死多少人。
然而这些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士兵们是幸运的,他们到了医馆所在营地时,早有人为他们准备了充足的热水,开水里煮了生姜御寒,还有从附近寨子里弄来的烈酒。
纪肇的脚在山里扭伤了,拄着一根棍子,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纪弘成以为老爹受伤了,赶忙跑过去搀扶:
“阿爹?腿受伤了?快,到医馆让药王给你瞧瞧。”
纪肇眉开眼笑的道:
“不碍事不碍事,阿爹自己扭伤的。”
纪肇就那样一脸欢喜的笑着,看着这个失散多年好不容易回来的儿子,看着这个经常创造奇迹的儿子,看着他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是那么英俊,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纪弘成被老爹这样看着,很不习惯。不过他终于放心了,看来阿爹这次真的没有受伤——扭伤不算伤。
倒是后面的张世杰干咳了两声,提醒你俩挡着我道儿了。纪弘成才想起来,自己的好徒儿还没有行拜师之礼呢。他用老爹看他时的眼神看着张世杰笑,看的张世杰心里发毛。
“小张啊,为你们准备了姜汤,快去,趁热喝了吧!”
这话说的如此慈爱,张世杰虽说有些不适,却也有些感动。不过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神毫无波澜,点点头便喝姜汤去了。
纪弘成没有提拜师的事,他想看看小张是否信守承诺。再说,在这里拜师多没劲啊,得找个人多的场合,让大家都做个见证。
又到了每天晚上讲故事的时候了,纪弘成还接着讲《三体》,刘师兄的这部作品,很能够启发人们的思维。
其实重点是书中有很多阿罗们不懂得事物,于是就有人要提问,提问的时候就是纪弘成向他们科普的时候。
一旦有人质疑纪弘成一个普通人怎么懂那么多,纪弘成就说这是刘师兄解释的,他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
这日故事会,还没天黑就开始了,因为早早就有人围着纪弘成那张粗陋不堪的原木大椅坐下来。
有人问道:
“少帅,书中的飞船真的可以飞?在天上?能够飞到星辰里?”
像这样既幼稚又浪漫的问题,纪弘成最喜欢回答了。
“刘师兄书中的这种飞船我没有坐过,不过我梦见自己坐过一种大铁鸟,他的翅膀有数百尺长,哦对了,刘师兄说那叫铁鸟的翼展。那铁鸟在梦中是那么真实,现在我都还能画的出他的样子。”
听故事的人从纪弘成身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一直到草庐的边缘。
为了方便在下雨或者下雪天也能够听故事,士兵们给十几个窑子上方搭建了草庐,看起来像一朵朵巨大的蘑菇。
营区休整的大军人数增加了两万多人,更多的大蘑菇,窑炉子在寒冬里冒着雾气。
夜幕降临,大雪纷飞,夜里的乌蒙山一片白茫茫,蘑菇们的头上也是厚厚的一层雪。窑炉子的暖气微醺,草庐上的积雪融化,变成滴答滴答的水滴顺着冰凌滴下来。
纪弘成的绘画水平称第二,天下没人敢称第一。这几日,已经有几位画师哭着闹着要拜他为师,纪弘成未置可否,其实他想等着张世杰拜师时,再让这几个画师也顺带拜入门下,这样显得隆重些。
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据说是赵铎的本家子侄。一次赵铎妾室张氏回临安探亲,这位子侄无意中见到了纪弘成素描的水轮图纸,惊为天人,便随张氏一同不远千里来到水西。
当纪弘成说他能画出梦中铁鸟的样子时,这位董事的年轻人早已为纪弘成准备了宣纸和炭笔,有人把马灯提起来给纪弘成照亮。
少年搓着手,一脸期待的看着纪弘成,终于要见到登峰造极的大师现场作画了吗?仅仅一支炭笔,就能够让万事万物在宣纸上活灵活现,小少年恨不得马上就拜入师门。
纪弘成看这小子还挺懂事,心道很好,今晚如果张世杰来,就让你跟他一起拜入门下吧,还有这位提马灯的,虽然不是画师,但应该也有兴趣,不然不会那么主动凑上来,都一并收为徒弟吧。
纪弘成打开那卷很大的宣纸,觉得得有个画框,于是又命人拿来木棍和麻布,两个人手持木棍卷着麻布绷直,便形成了一个画框。
纪弘成接过少年手中得炭笔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得少年躬身施礼道:
“在下赵子昂,见过少帅!”
纪弘成一听,不由得大惊。赵子昂?莫非?不过他依然不动声色的问道:
“子昂?这是你的字吧?”
赵子昂重新施礼道:
“少帅恕罪,水西人无字号,是我疏忽了。在下赵孟頫,字子昂,大宋临安人。”
纪弘成点点头,心道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绘画大师赵孟頫?本来想等战事平息了,派人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那就怪不得为师,我的好徒儿。
不过他没说什么,似乎对这位少年只是印象不错,然后就开始沙沙沙的作画。
纪弘成作画的速度很快,只是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架大客机的样子。然后密集的线条开始描绘飞机的明暗,光泽度,在高空穿云而过的雄姿……
围观的人眼睛一眨不眨,不只是图画本身,作画的过程也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尤其是赵孟頫,看的入神,竟然忘了手中的油灯,差点掉在地上。
画完大飞机,纪弘成把画框交到两位军士手中,让人们去品头论足,自己环视一圈,却没有发现张世杰,不禁有些失望。
他在心里骂道:
“好你个张世杰,白眼狼啊,为师那么器重你,你竟然敢背弃诺言,太让为师失望了。”
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重要人物,于是吩咐道:
“来人,去吧兀良合台带来,绑在这跟柱子上。”
大伙不明就里,不过少帅做事天马行空,岂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够揣摩的?但有吩咐,执行就是了。
不一会儿,五花大绑的兀良合台带到。纪弘成见他早已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不成人样,便对士兵们道:
“给小台打热水来,把他洗干净点二,并且给他换一身布衣。”
兀良合台哼了一声,把脸一歪,不削跟纪弘成讲话。
军卒恭恭敬敬的施礼道:
“是!少帅。”
兀良合台精神的胡茬子几天时间早就长成了长胡须。他听到“少帅”二字,回想起自己被俘的那天,抓住他的军士就说立刻向少帅禀报,抓住一条大鱼。莫非把自己一口吞掉的人物竟然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兀良合台回过头,仔细的打量着纪弘成。落到这等愣头青的手里,死都是便宜的,只怕各种罪有的受了。
纪弘成饶有兴趣的看着兀良合台道:
“小台,不好意思啊,这几天忙着讲故事,没有时间审问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为了怕你无聊,就让你一起听听我们水西故事会吧。”
兀良合台知道这小子是故意奚落自己,他也懒得理会,于是道:
“你叫老夫什么?”
“小台啊?兀良合台,可不就是小台吗?”
“哼!乳臭未干的小子,侥幸杀了我三万人而已,就算老夫栽在你手上,那也只能说明你运气好。不用奚落老夫,要杀便杀。”
纪弘成摆摆手道:
“小台你误会了,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打你,只是让你来听故事而已。对了,作为我的败军之将,刀下之鬼,你就别老夫老夫的了,叫你一声小台,那是因为爱护你,知道吗?”
纪弘成对晚辈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的,杀人?他从来没有这个嗜好,那三万人的死,是大水淹的,其实他觉得跟他关系不大。
军士们按照纪弘成的吩咐,按着兀良合台像刨朱一样洗刷干净,又给他换上一身麻衣,这下看起来像个干净的老农,纪弘成这才满意。
“知道为什么给你又洗又换吗?”
见兀良合台对他怒目而视,他又自问自答道:
“那是因为你太臭了,不讲究卫生的人是不配听本帅讲故事的。对了,我宣布一下,我的故事,谁都可以听,但要亲自听我讲,得刷牙,洗澡,换衣服。哦,赵孟頫啊,就是你们说的沐浴更衣……”
兀良合台被绑在纪弘成不远处的木桩上,这一次少帅为他赐坐,虽然还绑着,不过没那么难受了。
兀良合台感觉到,这大雪天,大地暖暖的,自己穿那么点衣服也不冷,而且浑身干净舒适,他心里纳闷的同时对这位少帅的感官也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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