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偏执美人
除夕这天晚上，云城又一次悄无声息地飘起了雪。
雪花一片一片的从天空坠落，很快便为人间铺上一层银装。
沈明希趴在露台上，放松地望着雪夜发呆放空。
往年除夕夜，赵承海都会特意带着她、赵兰和赵白白一块来山上陪爷爷吃年夜饭，吃完年夜饭之后还会陪爷爷一起看春晚。
直到爷爷困了开始撵人，赵承海才会“笑呵呵”地叫上赵兰和赵白白回家。
刚开始那几年，她也会跟他们一起回明公馆。
那时候赵兰和赵白白伪装得还比较到位，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明面上不敢欺负她，她和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有多融洽，但也算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份平衡却在她和赵白白升入中学那一年忽然发生变化。
那段时间赵白白开始频繁的在夜里哭，说她在学校总是受欺负、同学们总是说她坏话。
在这之后不到一个星期，赵承海就找了她谈话，跟她说她在学校要多帮帮赵白白。
她那时候很蠢，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圈套，还以为“帮帮赵白白”就是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帮她说话出头，想了想就答应了。
可没想到后来——
从未出席过家长会的赵承海却突然出现在学校，并且在众多家长同学面前说了很多像“白白和明希都是我的女儿”、“我姓赵、明希妈妈姓沈”这样混淆视听的话。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赵承海所谓的“帮”是要让赵白白鱼目混珠……
“哎哟！明希小姐你怎么跑露台上去啦！还穿这么少！冷不冷！快！把这个披上——”
周婶强势絮叨的声音忽然出现，穿透耳膜，嗖地一下便将沉浸在过往思绪的沈明希抓了回来。
“噢，好。”沈明希软声应着，然后乖乖低头，任由周婶用温暖柔软的毛毯把她裹成一颗行动不便的粽子。
周婶对她听话的表现还算满意，便也不再絮叨，只是拉着她的手说：“走，下楼，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今年咱们一块吃饺子。”
山上的员工这几天都放假回家了，只有沈叔和周婶他们夫妻没走。
他们一双儿女如今全都定居国外，一个在加拿大一个在澳洲，今年都没有回国。
老两口也就索性留在了山上跟她和爷爷一块过年。
沈明希庆幸他们留了下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热闹，今年赵承海他们没来，她不想让爷爷觉得家里冷清。
下了楼，爷爷和沈叔正在收棋子，饭桌上则已经摆好了周婶亲手做的饭菜，菜色比往年要简单一些，但十道菜里有八道是沈明希爱吃的，以致于沈明希胃口大开，竟然比平时多吃了一倍。
吃到最后，她向来平坦的肚子都变得圆滚滚。
裴宝儿就是在这会儿打来了拜年视频电话。
沈明希接通，两家人互相在视频里拜了年。
不过拜完年之后裴宝儿却没挂断电话，而是摆出一副“我有小秘密要偷偷告诉你”、“你快点带上耳机”、“千万不能被人发现”的表情捂着手机回了房间。
沈明希嘴角忍不住翘起，废了很大力气才没笑出声：“爷爷，我想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她捂着发胀的肚子站起来，很是配合的从餐桌撤离。
沈老爷子这会儿已经和沈叔喝高兴了，非说自己饭前那局棋他没输，一心要拉着沈叔再来一盘，闻言豪迈地对明希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多穿一点，外头冷。”
“嗯。”沈明希乖巧应下，拿上大衣外套和围巾出了门。
山上的冬天要比别处更冷，沈明希一出门就冻了个哆嗦，急忙把外套的扣子全都紧紧扣上，又把围巾裹好之后才拿出手机和裴宝儿继续通话。
视频里，裴宝儿已经舒舒服服地窝进了被子里，看见沈明希身后的背景眼睛顿时瞪大：“天这么冷，你出门干什么？”
沈明希吸吸鼻子，揉着肚子开始走路：“晚饭吃太撑了。”
“啊？”裴宝儿闻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不会吧？你吃了多少呀？”——在她的印象里，明希自从三岁那年开始学芭蕾之后就开始控制饮食，吃东西总是五分饱就放下筷子。
虽然上高中以后明希放弃了继续跳舞，可她的饮食习惯仍然和以前一样健康又无聊，每次约她出去玩，她连一口奶茶都不肯喝。
“嗯……我吃十六个饺子，还有半碗米饭跟好多菜——”
沈明希仰起头，认真回想：“噢！还有糖醋鱼！周婶做得糖醋鱼太好吃了，我一个人就解决了半条。”
裴宝儿：“……”
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失声。
这还是她认识的沈明希吗？沈明希怎么可能会吃这么多东西？
“希希……”裴宝儿原本充满惊奇的小脸倏地垮了下来，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嗯？沈明希脚步一顿，狐狸眼轻眨，很快便明白裴宝儿这是想歪了：“没有啊。”
她想了想，语气坚定地表述：“我今天很开心，可能就是因为开心才会吃多。”
裴宝儿不信，闻言嘴巴一撅：“哼！我知道我好骗，我才不信你！”
沈明希：“……”
嘶，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过她这回真没骗她。
只是这其中原因一时半会儿的确实解释不清楚。
默了默，沈明希果断转移话题：“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到底是什么大事竟然让我们宝儿小姐要偷偷摸摸地跑回房间才敢跟我说？”
裴宝儿：“……”
刚刚还气哼哼的小脸刷地一下变红。
见她这副模样，沈明希瞬间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不由抿唇忍笑：“咳，我最近时间充足，哪天出门都可以，建议你先去问你的司原哥哥什么时候有空跟你一起吃饭，问完之后告诉我，我好提前让主厨准备食材。”
——“！！”
心思被猜中，裴宝儿嗖地一下扔开手机，捧着脸在床上打起了滚。
沈明希看着忽然出现在视频里天花板，轻笑一声结束了这通视频电话。
不过挂断之后她又给裴宝儿发过去一句语音：“今天可是好机会，别忘了给你的司原哥哥打电话拜年哦。”
调侃完，她才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继续绕着房子转圈消食。
路边夜灯明亮如昼，一会儿将人的影子拉长，一会儿又把它缩成圆点。
就好像是在玩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乐此不疲。
江烬踩着路灯光圈走进一栋昏暗老旧的居民楼，一路爬到顶层，他借着楼道里的昏黄灯光把钥匙对准门锁，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房门。
这间阁楼小房子里没什么东西，一间客厅和一间卧室，客厅连台电视机都没有，只有一张沙发一张桌子和两个小板凳，卧室里东西更少，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年头十分老旧的木制衣柜。
家徒四壁。
孑然一身。
但他却觉得在这里更自在。
江烬敞开羽绒服，瘫倒在沙发上望着脚边的购物袋有些出神。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开灯，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过倒完水他却没喝，而是不知怎么就摸出了手机，点开和【朝希】的聊天界面怔怔看了半晌。
“叮——”
沈明希已经围着房子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肚子好受了些，这会儿正打算回屋里躺着，听见消息提醒便以为是裴宝儿给她回了消息。
然而打开手机，她却发现发消息的人是江烬——【这些东西怎么还给沈小姐？】
这句话上面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她在江城那几天买得衣服的购物袋。
如果江烬收得仔细的话，购物袋里除了衣服，应该还有她的护肤品。
但这些东西她既然当时没带走，那就是没打算再要。
没想到江烬竟然会给她带回云城……
沈明希抬头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气，直感觉那股冷意蹿进心尖才垂眸看着手机假笑打字——“谢谢江神，那天走的太急，没想到您竟然帮我收了东西。”
“我给您一个地址，麻烦您把东西给我寄过来可以吗？”
对面很快回复——【ashes】：可以。
幸好这家伙没死缠烂打的要求当面交易。
沈明希松口气，把山上的地址发了过去。
客厅里，爷爷还在热火朝天在和沈叔下棋，不过沈明希一推开门便听见他老人家堂而皇之的在悔棋——
“不算不算，刚才那子不算，那是我没拿稳，不小心掉下去的……”
沈叔被他气得没脾气：“行行行，那您重新下。”
可即便是重新下，爷爷这局棋依然很快就呈了败势。
眼看他老人家又要耍赖重来，沈明希看了一眼时间，急忙劝道：“爷爷，您别缠着沈叔下棋了，早点休息吧。”
“不去，我不困。”老爷子却很倔强，手一摆道：“希希你困了就先去睡，爷爷要跟你沈叔再下一盘。”
沈明希无奈抿唇：“您真不困？那以前不到十点就嚷嚷着困了的人是谁？”
沈老爷子一哼：“我那是不想看见赵承海，年年带着那对母女来，根本就是存心气……”我。
话没说完，老爷子忽然闭紧嘴巴：糟糕，大过年的，他提那几个晦气玩意儿干什么。
于是下一秒，沈明希就看见她爷爷像个做错事却又不肯认错的孩子一样忽然起身拂乱棋盘——“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我要回房睡觉。”
边说边拄着拐杖脚步匆匆的走回房间。
沈明希差点望着他老人家的背影笑出声，一直看着他进了屋，才转身对沈叔说：“您和周婶也早点休息，棋盘我来收。”
沈叔今年五十多了，闻言不由摘下老花镜叹气：“希希啊，今天幸亏你在，要不老爷子肯定又要拉着我下一宿棋，我这两年啊，精神头还真比不上老爷子。”
沈明希收棋子的手微顿，想了想说：“沈叔，等过了年，您和周婶愿意留在山上吗？”
沈叔：“我们俩当然愿意回来，但老爷子担心你在明公馆受委屈……”
沈明希：“您放心，我不会再回明公馆。”
沈叔一怔：“不、不回去了？”
沈明希：“嗯，搬去天澜花园，离学校近。”
其实早在她升高中那年爷爷就在学校附近的天澜花园给她买了套房子，想让她出来住。
可那时候她不想离开明公馆。
对她而言，明公馆是留存着她和妈妈记忆的地方，她不想离开和妈妈一起生活过的家，更不想让赵兰彻底侵占妈妈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她可笑而又固执的坚持留在那里。
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原来早在赵承海把赵兰赵白白母女接进去的那一天，明公馆便再也不是属于她和妈妈的明公馆。
收完棋盘，沈明希和沈叔周婶道了晚安，然后才上楼回房。
那会儿是十一点，她有点困，但还是坚持去浴室放了热水洗澡。
等洗完澡出来时沈明希整个人都意识昏沉了，扑在床上眼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只是刚睡着没多久，她的手机却忽然孜孜不倦地响起了电话铃声。
一遍又一遍，仿佛不把她吵醒便誓不罢休。
沈明希被吵醒时满心气恼，但还是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接通，声音有气无力：“宝儿…我在睡觉……”
电话那头忽然陷入沉默，良久都没有声响，然而就在沈明希以为裴宝儿已经挂了电话，想要继续睡觉时，对面却忽然出声——“明希，新年快乐。”
江烬站在路灯下，仰头望向露台后面灯光明亮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