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魔族领的积雪下
第6章 魔族领的积雪下
所谓的灵魂是很有趣的东西。早在炼金术的时代，科学家们就致力于对灵魂和肉体关系的研究。灵魂的重量是218克，这是邓肯·麦克道高通过天平所得出的结论，但又有说法证实，那不过是尸体干燥后所挥发掉的水。虽然研究的历史十分漫长，但或许是灵魂本身就不是活人的眼睛所该看到的东西吧？因此对于灵魂的有无，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但这个世界上或许是真的有灵魂存在的？毕竟一个鲜明的例子，就摆在罗伯特的面前。
在他从幼年时便得到的那把魔剑上，寄宿着某个女性的灵魂。虽然对方自称神明，但由于当事人连记忆都散失掉了，搞不好其实只是过去刚好缠绕到上头的怨灵也说不定。不过，要这样说的话，一定会惹得后者不快。出于对友人的尊重，罗伯特一直在极力避免在交谈中提到这一点。而就在他认真阅读着云幼依拿来的档案和文件的同时，卡雅的声音也一并传入了他的耳中。她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存在，只不过是为了隐藏形体而默不作声。
或许是魔剑剑灵这种生物的特性，亦或许是卡雅本身的隐瞒。从长期经验来看，她的身影除了罗伯特外便无人知晓。即便龙族监察军的两位组长能透过气息而有所察觉。但那并不是说他们能够观察到卡雅的轮廓，而只是达到能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存在的程度。再加上附身的魔剑确实是稀世珍宝，因此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只将其视为传说级武器中所蕴含的魔力。而至于隐藏气息的理由呢？则是因为卡雅本来就不是监察军的成员，只是刚好这一任剑主是罗伯特，所以才会跟着同行。人世间的组织都是带有污秽的，即便是龙族监察军也一样。打从心底里怀疑人类本性的她，从苏醒的那一刻起便不得不保留一份警惕。
“你的上司总是给你安排一些麻烦的任务呐。干脆拒绝掉怎么样？反正你刚从莫斯科下来，就算安排个休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我还打算去武器开发部做一个长期保养啊。怎么连这点空闲也不给，呸，这龙族监察军是什么黑心企业啊！”
只见她在阅读了一部分文件后，便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起来。这倒并不是因为上头记载的任务太过困难，在二人出生入死的十数年内，所完成的任务中有着远比眼前的危险程度更高的存在。她的这声叹息，更准确地说是出于罗伯特一旦接受了任务，自己身为魔剑就只能同行的无力感。毕竟，在剑与主人的相处模式中，卡雅处于实际上的弱势地位。不过，罗伯特却没有理会前者的抱怨，而是继续阅读着文件。等到时间刚好过了十分钟后，他才将文件重新整理成一堆，面向桌边的三人。
“那个传言原来是真的吗？”
他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通过阅读刚才的文件，他大致明白了任务的具体内容。这得益于情报部门整理情报的娴熟技巧，整个任务简单明了——他要护送一名叫做海莉安娜的少女，去奥沙尼亚的沙漠寻找并回收发动战争战犯夏波利利的遗体。而海莉安娜则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传言中的魔王之女，她可能和夏波利利之间存在某种灵魂上的感应。通过这种感应，便可以定位到夏波利利遗体的确切地点——无论从何种角度可言，都是个中规中矩的任务。可罗伯特或许会因为卡雅而相信灵魂存在，但两个不同个体间的灵魂究竟是否会产生感应呢？由于并非是专业的学者，他对此抱有疑问。
“不知道。”
红香干脆地回答着，然后一脸不耐烦地掐灭了烟头。
“d（技术部门）组对那个女孩进行过精明的检查，但尚未发现有任何和灵魂感应有关的咒术或者魔法。虽然她会一点基础法术，但从体检的数据来看，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魔族小女孩，根本不像是转生容器一类的东西。”
她的话刚说完便得到了一旁魔女的同意。而这更加深了罗伯特心里的疑惑——既然检查结果看不出关联，那么为什么还要安排护送的任务呢？
“所以到底还是谣言吗？”他斟酌着用词道。
“因为是保险！为了补充情报部门的工作而设下的保险。龙首阁下说过，既然仍然留有余力，那么不如多做一些准备工作，即便看起来是没有必要的，但在不远的将来，也多给了自己一条退路。”眼镜男在这时插话道，其气势满满的样子，仿佛在说着什么无上真言。但他的漂亮话，还是便被罗伯特给看穿了。
“是c组的成员无法定位夏波利利遗体的确切下落吗？”
“是的。”红香了然地点点头，而被触及真相的库洛里多则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维斯海姆教国那些人违背了一开始的契约，将本该交于吾等的夏波利利贼首，私自隐瞒起来了。虽然吾等的外交和情报部门极力运作，但要找到遗体藏匿的地点还需要花上一些时间。但最后，吾等一定能将遗体送到龙首阁下的面前的”
“原来如此。”罗伯特点点头，同时无视掉开始越说越狂热的眼镜男。在将这条信息补齐后，他终于明白了这次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了。首先，他这次的任务，大概是棋盘上的一枚闲子吧？龙族监察军毕竟是类似政府的机关，自然不可能把寻找遗体这么重要的事，全部压在一个存在于不可证实传言里的女孩身上。他们的主攻方向，仍是c组的情报收集，而这次的护送任务，不过是顺带中的顺带吧？这种感觉，就像是好学生在考试时，为了避免遗忘，在收到试卷后将本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公式，全部写在上头。
“要是到时候情报部门还是找不到遗体怎么办？反正流言传得那么邪乎，就姑且试一试吧？”
若是用俏皮话来形容，那应该便是这样吧？虽然有些不负责任，但这或许也是大人物的精心设计也说不定。而就在罗伯特思考的瞬间，红香那对宛如玛瑙般猩红色瞳孔也向他投来锐利的视线。那道视线，让罗伯特有些吃惊，但他并没有躲避的意图，只是眼角略微向后低垂一下，以示谦让，便选择和红香四目相交。说实在，他和这位上司的交情其实并不深厚，只是有几次出任务时，在后头远远地看过罢了。
“切，你这种看穿一切的表情，还真是令人讨厌。”只见红香轻轻砸了砸舌，似乎是对罗伯特的反应感到不满。一股不安的空气在包厢里飘散着，若非有咖啡味的浓烟笼罩，则更加令人窒息。
“好了，闭嘴吧！库洛，你太吵了！”
她冷冷地说道，一把打断了同事无意义的喋喋不休。
“我来这边加班，可不是听你唠叨个没完的。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放弃到酒吧喝一杯，而到这里来呀？！”
“等等，红香——”
眼镜男子则还想辩解些什么，但是在看到红香所举起的拳头后，便默不作声了。在做完这一切，红香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罗伯特身上。
“你听好了，罗伯特，因为这一次涉嫌到奥沙尼亚、维斯海姆等第三国，所以我们会要求你以私人身份执行这一次任务。当然，暗中你也会得到监察军成员的帮助，但毕竟是根据一则不知真假的流言所做的计划，所以你的优先级还是相对较低的，我们不可能全天候给予你支援。并且你所护送的对象可是战犯之女，如果让大陆上的诸国知道我们和战犯之女勾搭上的话，整个燕国和监察军的名誉都会因此而丧失，所以必要的时候，我准许你行使“处决”的权利。”
“嗯，是要将其灭口吗？为了保住颜面？”罗伯特侧身询问道，而前者则毫无犹豫地点点头。强烈的残酷感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咖啡馆里的氛围变得更差了。罗伯特在瞬间低下了头，静静地思考起来。
所谓的“处决”其实就是灭口和消灭证据。龙族监察军b组因为是治安和作战的特攻部门，虽然其残酷程度远远比不上别称为“内务部”的e组，但还是存在着维持运作所必要的恶意。
“大概是十三岁吧？那名女孩。”罗伯特一边说道，一边拿出了文件里海莉安娜的照片。虽然背景是一片废墟，但是少女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简直像是从图书里蹦出来的，还是那种有着王子和公主登场的外国童话。这并非是她穿着什么极为高雅的洋服，而是她无论是长发，还是纤细的手脚、薄唇，都可以说是完美过头，连罗伯特这种对小女孩毫无兴趣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如果她和红香待在一块的话，就容易让人联想到话剧里公主被女盗贼绑架的情节。而或许是罗伯特沉默，引来了眼镜男子的担心。虽然刚才被红香吓得不清，但还是再次跳了出来：
“罗伯特同志，这都是为了大义。虽然这对那个女孩很残忍。但他毕竟是战犯的女儿，就算是舍弃掉，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吧？”
“所以都说了让你闭嘴了，库洛，别让自己显得那么低级。”红香不悦地翻起了白眼，在她的威胁下，眼镜男子又一次认怂了。
“嗯，十三岁多一点，以燕国的标准来算，还没有成年。”红香直言不讳地表示道，“所以你其实也有着放弃任务的权利。”
“嗯，我明白了。”罗伯特点点头，继续抛出自己剩下的疑惑。
“那么敌人是谁呢？”
“维斯海姆教国，可能还有其他势力。不过，你的途径主要经过维斯海姆教国，因此比起在意其他方面的，还是多多顾忌下教廷骑士比较好。”
“为什么遗体会在奥沙尼亚帝国？后者知晓吗？”
“维斯海姆教国干的，后者的话，目前没有这方面的报告。”
“遗体究竟有多重要？”
“很重要，以我的权限，只能和你说这么多。”
“那名少女为何愿意同行？”
“毕竟是战犯的女儿，为了不送去伦敦塔，所以也只能和我们合作。事情一旦成功，便能获得燕帝国的居民权。”
“好吧。”罗伯特叹了口气，接着他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我举荐了你。”红香漫不经心地说，然后毫不理会后者疑惑的眼神，再次点燃一根香烟送入口中。
“欸，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是合适的人选。”
“？”
“因为你是守护莫斯科的英雄，实力应该还过得去吧。并且我听说你很受女孩子欢迎，应该会比e组的人温柔点。”
红香打了个响指说道，其俏皮的话，一下把刚才塑造起来的严肃的气氛给破坏殆尽了。
“只是因为这样。”
“是的。”红香点点头。
“可我不会带小孩啊！”
“怎么会？那家伙可不是小孩，而只是还没成为女人罢了。”
“我明白了。”罗伯特有些哭笑不得，而看她的态度，他忽然意识到红香这么说有可能是真的。b组组长红香是一个只会跟从自己心意行动的任性角色，甚至连龙首阁下也对此无可奈何。再加上这个任务本就鸡肋，而红香会如此安排也并非是不可能。为了争取时间，罗伯特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温热苦涩的液体通过食道的感觉，以及逐渐活络的血液流进脑子，似乎也让思绪变得清晰不少。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么就放弃就行了。那之后就干脆交给e组的人干吧。不过那群人，搞不好会将她迷晕后装在箱子里邮寄过去也说不定。”
“”
听完了红香的话，罗伯特再次陷入了沉默里。既然对方都说可以拒绝掉了，要不干脆拒绝好了。毕竟，他刚从莫斯科那儿的战争下来，历经多次大战，早已身心疲惫，是需要好好休假的时期。反正除了自己以外，应该有别的人能干得来这个任务吧？所以干脆拒绝算了。
（卡雅你觉得呢？）他低声询问自己的剑灵道，而后者则冷冷地叹了口气。
（我的意见是拒绝掉，因为以私人身份执行任务的话，搞不好连你自己也会被组织舍弃掉，）
（是这样啊。）
（不过，你这家伙毕竟是主人，所以最后的决定还是看你自己吧！）
（明白了）
在又沉默了一会儿后，罗伯特再一次看向照片里的少女。这一次他所注意到的是少女的眼睛。那是一对如同湖泊一般的美丽眼睛，但或许是身处废墟间的关系吧？她幼小的双眸隐约被泪水润湿，纯洁无暇的光芒里含着强烈的不安。
“是见过战争的眼睛啊。”他叹气道，然后起身向三人行了一礼。
“我罗伯特？列克罗夫？伊万诺维奇，决定接受这一次的任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