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星辰
及笄礼之后，宁桑不再前往太学宫了，此后她像朝臣一样需要上朝，旁观她的父皇处理朝政，皇帝燕长风也会偶尔放手让她去处理一些事情。
今日是朝廷休沐的日子，宁桑自然也就不必去上早朝了。
天色未亮，房内的视线还昏沉着，点燃的熏香上飘动着烟雾。
少女身着单薄的寝衣，光着脚慢悠悠地走到窗口前，她推开紧闭的窗扉，抬头望向上空，却只能看到宫殿之间紧紧相连的宫檐以及裸露出来的一小方天地。
凉风顺着打开的窗口吹进来，宁桑不自觉带上了颤意，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
听到动静的侍女丝雨赶忙从外间起身进来。
见着窗口出衣裳单薄的燕宁桑，她脸色一变，急忙跑过去，将窗扉紧紧扣上，又立刻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将她扶回榻上，脸上担忧：“皇女，这天已经冷了，您小心些，这大早上的吹凉风很容易生病的。”
“没事的，丝雨你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说着，此刻坐着的燕宁桑低头打量着正在给她穿鞋的丝雨。
从小到大，都是丝雨陪着她，偶尔她也忽略了其实丝雨也仅仅是比她大七岁而已，如今她都已经过了双十年华两年了。
“丝雨，本宫放你出宫，或者让你嫁人吧。”
这话一出，丝雨顿时跪在地上，神色仓惶，“皇女，奴做错什么了？”
“你不要紧张，本宫只是不想你一直耗在这个皇宫之中，白白蹉跎了大好的年华。”
燕宁桑轻笑着说道，赶忙扶起跪地的丝雨。
她顺着对方的力道站起身来，“皇女，奴不想嫁人，就想这么一辈子跟在皇女身边。”
她身份低微，想嫁的人不能嫁。还不如老老实实跟在皇女燕宁桑身边，过的日子都能比得上普通富裕人家的小姐了。
“说什么傻话呢…”
宁桑还待细细劝说丝雨，不妨外间有人敲了敲门。
“皇女，奴去看看。”
丝雨连忙起身往外间而去，是另外一名侍女素素。
她压低声音却眉眼严肃地道：“一大早的，有什么事情？”
素素是三等的侍女，一般都在外殿做一些洒扫的粗活，内殿她是没有理由进的。但今日天色大早，她早早便醒了。
出房门的那一刻，她便看到了院中站立着的少年郎。
厚厚的晨露微微打湿了他的鬓发，暮霭中少年的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地望着内殿。
素素认出这是同他们这些宫女太监一样住在外殿的公子燕良行。
虽然他同他们一样住在外殿，可却能随皇女一起去太学宫上课。
素素纵然心里奇怪对方一大早就在院中站着，但也不敢轻易与对方开□□谈。
她正准备绕过少年郎，开始她一天的活计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素素，能不能进内殿帮我告诉桑桑，我找她有事。”
素素一愣。
他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是…进内殿…她…
看着宫女露出为难的神色，燕良行眼神略带歉意，却再次开口道：“没关系的…桑桑不会怪你的，有什么事，我会承担，不会牵扯到你的。”
少年郎语气诚恳，目光真挚。
素素知道他口中的“桑桑”正是皇女，也正因为他这样称呼皇女，皇女却面色如常，并无什么不妥一样的神情，也让玉涑宫内外殿的宫女太监们顿时明白他的不同，所以大家都心领神会，默契的叫他一声“公子。”
犹豫半响，素素终于是点了点头，“好。”
皇女性情温和，她极少处置玉涑宫宫人，不然素素是怎么也不敢僭越做出这等事情来。
此刻，看到脸色严肃的丝雨，素素依旧不由得一慌，懦声道：“是公子说有事想找皇女。”
丝雨一停就知道所谓的“公子”是燕良行。
她皱了皱眉头，面带不解，深思一会儿依旧毫无头绪，想不通这么早，燕良行居然找皇女。
她见素素还呆呆站着，眉毛一竖，冷声道：“知道了。你快回外殿吧。”
“哦，哦，是。奴这就退下。”
素素也不敢再多问些什么，话她已经带到了，也算对得上那位公子的交代了。
素素走后，丝雨才关上了殿门，轻声快步走向燕宁桑：“皇女，是公子找您。”
闻言，宁桑面上狐疑，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淡青色的天幕，随即开口道：“丝雨，帮我收拾一下，我去见见阿行。”
身行单薄的少年郎凝神看着素素走进内殿，心内忐忑，他微微蜷缩着自己垂放在身侧的手指。
这个时辰，她会来吗？
燕良行久久伫立在此，无声地问着自己。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又轻快的脚步声，他募然回头。
黎明还未破晓，暮霭沉沉中，他心中的少女踩着他的心跳一步步朝他而来。
“阿行…”
燕宁桑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也不开口说话，于是她扬起声音，继续问道：“阿行…你找我什么事？”
恍然间回过神，燕良行心念一动，打量了她的衣着一眼，快步向前拉过她的手，“跟我走。”
凌乱的步伐打破了深宫的寂静，层层叠叠的宫门次第开。
由于没有任何宫人侍卫敢拦他们，燕良行竟是直接拉着燕宁桑奔出皇宫。
此刻宫外有一匹高头大马正甩着尾巴，噗呲噗嗤地哼着声。
急急喘着气的燕宁桑手一甩，挣脱燕良行强势的桎锆，“阿行…你干什么呀？”
饶是对燕良行一向耐性很好的她，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气恼。
“桑…桑桑…我带你去看漫天星光。”
少年的声音带着奇异的蛊惑感，却又透着微微的希翼祈求：“桑桑…好不好？”
鬼使神差的，宁桑心内的急躁被摆平，“好…”
燕良行闻言，双眼一亮，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随即一跃坐上了马背，他微微俯下身，向燕宁桑伸出手。
待少女柔夷放置在自己手心时，燕良行紧紧握住，稍一用力，便将少女拉起，此刻她的后背贴在自己胸前。
两人共乘一匹马，向着远处奔驰而去。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这座还未醒来的皇城中…
坐在马背上的宁桑终于从懵神中回过神来，她突然想起在太学宫的某一日，她似乎提起过，想看漫天的星辰。
此事，已经过了多年，宁桑有些不明白，为何今日燕良行突然提及此事。
而且，这即将破晓的天，如何去看漫天星辰。
眼前的屋舍道路越来越熟悉。
宁桑微微皱眉。
这是太学宫的方向，阿行带她来此…？
纵然心里疑惑不已，少女依旧是由着这眉眼微扬的少年郎折腾。
穿过太学宫各个学殿，他们到达了学宫后山上。
正值初冬，后山上芳草萋萋，全是几乎有半人高的灰白色草丛。天幕似乎变得低垂，霭色沉沉，并无任何星辰。
正身处其中的燕宁桑伸手往上一探，天幕似乎近在咫尺。
摸了个空，她突然一笑，转身看向燕良行，“漫天的星辰在哪里？”
“桑桑，你等我一会儿…”
一向内敛，情绪不张扬的燕良行此刻眼底带着亮光，说话间似乎带着一丝紧张和急促。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女，立刻转身离开。
燕宁桑满腹疑问地站在原地。
天地寂静，唯剩风声呼呼作响。
没过一会儿，这片不见边际的萋萋芳草中渐渐溢出了数不尽的绿色亮光，光片细细碎碎，正在漫天地飘动着，像流动的星河一样绚烂夺目。
云层下压，天幕好似就在头顶，淡青色的天依旧没有光亮，而宁桑身边却萦绕着闪烁的亮片。
“哇…好美啊…”
宁桑抬头惊奇地看着周身的飞舞着的萤火虫，萋草中她不由自主地转起了圈圈。
燕良行额头有着细密的汗珠，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此时裙摆飞扬的少女。
冬日里萤火虫真的很不好找，昨日日落后他便开始找，找了几乎整整一夜，天快亮时，他才回到玉涑宫外殿。
踌躇犹豫许久，眼见天快亮了，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带她来这里，赠她漫天的星辰，告诉她，他喜欢她…一直一直都喜欢她…
这些萤火虫装在几个带有细孔的瓶子内，这几个瓶子被他分布放在四周的角落，刚刚他就是暂时离开宁桑的身边，去将这些瓶子的木塞打开。
一切总算没有白费。
燕良行在漫天飞舞的星辰中，慢慢走近心中的少女。
宁桑听到脚步声，笑着回头，“阿行…真的好美啊…”
少女眼底倒映着光辉，嘴角温暖的笑意。
“嗯，很美…”少年喃喃自语。
“谢谢阿行…我很喜欢。”
燕宁桑又移开视线，看着飞舞的星星点点。
心口咚咚直跳，燕良行觉得自己的胸口莫名滚烫起来，他无声地动了动薄唇，哑着嗓子道：“桑…桑桑…”
桑…桑桑…我喜欢你…
他想告诉眼前的少女，他的心意，他的爱意…
话未出口，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刀剑相撞的“锵锵”声…
燕良行立刻扫了一眼身周的环境。
这是个及能躲藏人的地方，若是有人在此布下暗手，敌暗我明，他们就如同被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防备。
冷意冒上心头，燕良行精神紧绷，他瞬间拉过宁桑将她护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