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302包厢里，13级金融专业3班的同学陆续到来。
沈烁，作为一个消失了三年，又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现的人，必然成为大家重点关注的对象。
每进来一个人，就上前关心他几句，渐渐地，在他身边聚拢了一大圈人。
正值酒酣耳热，班长陈志宏从外面进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后落在沈烁身上。
沈烁坐在红沙发上，姿态嚣张又随意，敞着双腿，手肘搁在膝盖上，正拎着酒瓶往杯里倒酒。
陈志宏大步来到他身边，坐下后凑到他耳边提醒他，“林染她们班就在隔壁，我刚刚在走廊上看到她了。”
沈烁倒酒的动作一顿，浓黑的睫毛在灯光映照下根根分明，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陈志宏笑着问，伸手从桌上捡了片西瓜塞嘴里啃。
沈烁沉默着，眼睫煽动了下，眼底的阴影跟着晃动，后放下酒瓶，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刚倒的酒，然后站起了身，“走。”
沙发上坐着的其他同学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只见沈烁突然起身要走，跟着仰头问：“去哪儿？”
沈烁已经迈开了步子，离开沙发，“到隔壁打声招呼。”
“隔壁谁啊？”又有人追问。
陈志宏赶紧端了杯酒跟上，“人力1班。”
“哦~”
众人对了下眼神，发出顿悟的声音。
当初沈烁和林染那段情，一度轰动全校，班里的人自然都知道林染就是人力1班的。
他们还不知道沈烁和林染分手了，以为他这是要过去撒狗粮，一个个便好奇地跟了过去。
谁都没有料到，会出现后来这样的场面。
狗粮呢？
怎么变成扎心的刀了？
陈志宏就跟在沈烁身后，看着他一手的红色，一滴滴往下坠，无论是酒还是血，眼下这情况，都需要先带他去清理一下。
“快！先到洗手间洗洗。”陈志宏拽过沈烁的胳膊说。
包厢里的音乐本来就没有开声音，陈志宏嗓门不小，里面的人自然是听到了，一致循声抬头望了过来。
只见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推开一半的门后，包厢炫目的射灯倾泻出去，落在男人半边身体上，里外明暗交错，将男人出色的面庞切割成立体的两面，侧颜线条显得尤为锋利。
而这样特色鲜明的长相，立体的五官，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于是，在场所有人顿时就将他跟记忆中的那个人对上了。
“我没有看错吧？刚刚那个，是沈烁吧？”
“好像是他。”另一个不太确定地附和。
听到那人的名字，林染握着酒杯的手下意识一紧，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须臾，她缓缓回过头，门口的男人恰好转身离去。
可到底是曾经在一起四年的人，她对他太熟悉了，即便是半边转身的背影，她也可以百分百确定，没错，就是他，沈烁。
他竟然，又出现了？
很快，沈烁被陈志宏推到了洗手间。
他踱步走到洗手台前，将手递过去，水龙头立即感应出水。
红色液体很快顺着水流被冲刷干净，但有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手掌心，他将手拿起来，新的血液又从扎伤的地方流出来。
陈志宏见他受了伤，蹙了蹙眉，忧心道：“这得上医院去啊。”
沈烁倒是不慌，道了声“小事”后，拧着眉，徒手将陷入掌心的碎片给拔了出来。
刺骨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陈志宏挽起衣袖，正要上手帮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以及女同学的声音，“跟前台借了只药箱，你们看能不能用上。”
闻言，陈志宏立即转身出去，拎了药箱进来。
还有一小片碎玻璃扎得太深，徒手拔不出来，沈烁蹙着眉，额头早已沁出一层薄汗，轻轻喘息着，压抑着入心入肺的痛感，哑声道：“找只镊子给我。”
“好。”陈志宏将药箱放到洗手台，打开，很快从里面找了他要的东西。
将碎片清理干净，消好毒，涂上止血药膏，缠上纱布，沈烁手上的伤口才算处理好。
几个同学等在洗手间门口，见沈烁从里面出来，适才给他送药箱那位立即迎过去，看了眼他缠上纱布的手，不由皱眉，“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不用。”沈烁翻着手掌看了看，云淡风轻地说着，又提步往包厢的方向走，脸上没有过多表情。
同学们跟过去，目送他再度推开林染她们班的包厢，倒吸一口气，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都这样了，还要进去找罪受呢？
从前出了名的校园模范情侣竟然分手了？包厢里的同学们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可以说是久久不能平静。
尤其看两人现在的反应，当初分手的时候似乎还闹得不太愉快？
情侣变仇敌，一时之间，真让人唏嘘不已。
有人嘴快，紧接着就好奇地追问林染，“你跟沈烁，为什么分手啊？”
还有人说：“沈烁过来应该是找你的，你们两个……还有可能吗？”
此时，到洗手间清理伤口的沈烁已经领着自己班的同学回来。
门口再次传来动静，沙发这边的同学又循着声源望过去。
林染坐着的位置背对门口，顺着她们的视线稍稍偏过头，余光瞥见再度出现在门口的男人。
“怎么可能。”林染轻笑了一声，仰头喝了口酒，往后闲适地靠向沙发靠背，“我又不是做垃圾回收生意的。”
话音落，全场再度缄默。
好家伙，适才还只是说提起沈烁不吉利，现在已经把他和垃圾之间划等号了？
好狠。
因爱生恨大抵如此吧？
再一次，沈烁听到林染的话，脚步停在门口。
气氛再度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而陈志宏为了缓解气氛，夸张地干笑了两声，从沈烁身边挤进去，状似没有听到林染的话，假装很嗨地跟她们打招呼。
“嗨！人力1班的同学们！我们是隔壁金融3班的，听说你们也在这开同学会，过来串个门，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啊！”
本来就是同学聚会，大家都不希望冷场，有人活跃气氛，其他人自然也很快跟着配合，“对，热闹热闹。”
“那还站那干什么？”
“来喝酒啊。”
林染她们班的副班长站起身，热情地招呼他们过来，另外一位男同学赶紧去把音乐打开。
包厢的氛围一下热闹起来，适才那段情侣分手闹得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就算是翻篇了。
沙发这片区域，一下涌过来两个班的人，没一会儿就坐满了。
也不知道是谁故意还是无意，人挤人，沈烁就坐到了林染身边。
林染本能地想要离开，可刚站起身，她先前的舍友就突然拉住她，“诶，林染，马上要玩游戏了，不是要当逃兵吧？”
当初她和沈烁在一起时，这位舍友就没少阴阳怪气地内涵她，现在笑眯眯地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要是放在几年前，这种拙劣的激将法对年少轻狂的林染来说，也许能够发挥它该有的作用，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上当了。
“我不喜欢玩游戏。”林染反手抓过舍友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来，转身将她按到自己坐过的位置上，“你们好好玩。”
旁边坐着的就是沈烁，杨晓缦坐下时，沈烁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
和沈烁的视线对上，杨晓缦瞬间含羞带怯地低了低头。
林染看她一脸通红，只觉好笑，轻笑了声，捞起桌上自己的酒杯，转身走开。
沈烁眸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随她而去。
一群人围着酒桌玩开了，摇骰子猜点数，输的人要么喝酒，要么完成赢家指定的任务。
沈烁人虽然坐在这里，但心早就飞走了，没什么兴致，随手摇了两下，心不在焉地报了个数字。
玩游戏不用心，自然输得快，第一局他就惨败。
读书那会儿，沈烁可是玩游戏的一把好手，班里的男同学都看不下去了，啧一声，揶揄道：“你什么情况？”
沈烁没有任何斗志，笑着摇摇头，伸手去端旁边的酒，认领自己的游戏惩罚。
“诶！”对面的陈志宏突然压下他手中的酒杯，“光喝酒多没意思。”
说着，别有意味地笑了起来。
同桌的几个男生立即领悟，互换了一下眼神，说：“就是，要玩就玩刺激点的。”
“刚刚是我们几个赢了，对吧？”
赢的那几个人一齐起哄。
“现场亲吻一个女孩子呗。”陈志宏表面上按游戏规则给沈烁指定了一个任务，实际上是给他谋福利。
其他赢家看懂了，纷纷表示赞同，并开始兴奋地起哄。
班里喜欢沈烁的女生不少，闻言一个个脸红心跳。
以前没机会，可现在沈烁和林染分手了，还闹得那么僵，那么他大概率会从她们当中挑一个人亲？
沈烁从他们一张张看好戏的脸上扫过，最后还是越过几颗人头，飘到隔壁那桌去。
隔壁那桌没玩游戏，聚着一群唱歌的，林染就坐在她们当中，端着酒杯，垂眸晃着杯子里的酒，安安静静的。
这桌的起哄声太厉害，那边的歌声都被打断了，纷纷转头看过来。
前一秒还热闹非凡的包厢，后一秒就只剩下一曲音乐伴奏飘荡在空中。
察觉到气氛变化，林染抬起头，冷不丁和隔壁桌许多双眼睛对上。
她正迷惑，沈烁已经起身朝她走来。
在众人关注下，沈烁停在她面前，弯腰单手撑在她身后的靠背上，高大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他低头凝视着她，眼眸深邃，带着笑，“一个游戏而已，不介意吧？”
试探的语气，藏着期待。
林染明白过来，应该是他玩游戏输了，正在接受惩罚，而这个惩罚，跟她有关。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林染登时防备地盯着他，眼神透露出警告。
然而下一秒，沈烁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上除了裹着白色纱布，散发着淡淡的药水味道，手腕处，还戴着一串小叶紫檀，缠绕了三圈。
这是毕业那年，两个人去旅游时，在景区买的纪念品，当时买了两串，还有一串本该在林染那里，但是两人分手以后，林染在收拾行李回东霖那天，把自己那串丢弃在了当时两个人租住的房子里。
而在场的其他人，正因为沈烁的这个举动兴奋不已，齐声喊道：“亲！亲下去！”
还有人吹了声俏皮的口哨。
林染眼神闪了一下，他的惩罚，是亲她？
沈烁近距离望着林染，眼神在她脸上逡巡着，此时此刻，林染没有明显抵触的情绪，当然也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期待，这让他拿不准。
然而其他人却愈发等不及了，尤其喝了点酒，酒精一上头，就不管不顾，在他旁边大声催促：
“沈烁你他妈行不行的？还亲不亲了？”
“就是！爷们儿点，快点亲！”
沈烁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不够爷们儿，而且男人最忌讳被人说不行，虽然心里清楚不过是激将法。
他偏头轻笑了下，转过头，朝着那两叫嚣的男同学一记眼刀飞过去，让他们收声。
酒劲再大兴致再高，也不及他的眼神有震慑力，众人很快识趣地停止了吵闹。
原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林染松了一口气。
可是忽然间，沈烁动了一下，撑在她身后沙发靠背的那只手，反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不等林染反应，他偏头低过去，袭上了她的唇。
“哦豁！”
“哇哦……”
全场发出兴奋的惊叫声。
尤其见林染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看来对沈烁余情未了啊？
女人，果然喜欢口是心非！
太久没有碰她，沈烁这会儿有点情不自禁，唇不自觉碾着她，在他试着撬开她唇齿之时，林染倏然抬手推了他一把。
他稍稍退开，胸膛起伏，压抑着发酵的欲念，气息有些喘。
“好玩吗？”林染异常平静地问，同时抬手抹掉他唇上刚刚沾染上的女士口红。
沈烁抬眸去看她的眼睛，不像从前，她跟他接吻后，总是水雾迷蒙地望着他，含情脉脉的，那是动情的模样。
此刻的林染，眼里只有冷，无形中像藏着一把锐利的冰刃。
“该我了。”林染勾了下唇，似笑非笑地，伸手抓过桌上的杯子。
众人被她出奇的冷静震慑住，已经没人敢起哄。
与此同时，上一首音乐伴奏恰好刚刚结束，整个包厢安静得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而就在他们反应过来林染想要干什么之前，她人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将酒杯举过沈烁的头顶。
下一秒，琥珀色的酒液兜头淋下。
沈烁仍保持着原来弯腰俯身的姿势，闭上眼，任由那辛辣的酒水从头发上浇灌下来，淌过脸庞，哗啦啦落在红色沙发上。
下一首音乐伴奏起，林染随手扔下酒杯，从他身旁绕过去，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