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1）
连下了半个多月的暴雨使叙州遭受了百年一遇的洪灾。洪流踵至，顿时澎湃动地，呼号震天，财物田庐有一半付之流水，百姓溺死者无数，幸存者大都缺衣乏食，饥馁煎迫，卖儿鬻女更是司空见惯……
其悲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
云端来到叙州后，目睹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感叹道：“真是洪水猛于虎啊！”
管家方彦昭的次子方文邕此时正在叙州任兵马使。
云端不想惊动方文邕前来迎接，所以在林荣将军和点墨的陪同下径直前往叙州府衙。
在叙州的大街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云端心里一沉，眉头紧蹙，暗想道：“父亲只让我带了三千石谷物来赈灾，可有如此多的灾民……犹如杯水车薪……难道父亲并不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
继续走了一阵，云端突然看见前面闹哄哄的，有无数的灾民围在一个台子下。
台子上有个肥胖的商人在卖力地吆喝。
云端走进一看，原来那个商人是在招募旷工。只听他吆喝道：“各位父老乡亲，鄙人在越嶲郡有多处矿场，现急需矿工，要想活命的就速速前来报名，我们来者不拒，不仅报酬优厚，而且你们的家人也可以同行，他们的吃住我们一管到底。快快来报名啊，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还真是个厚道的商人，如此倒还可以解决了这些灾民的温饱问题。”点墨感慨道。
“商人应该都是逐利的，所以说他们招募旷工倒还说得过去，可连灾民的家人都带去就完全说不通，那可是多大的开销啊，连朝廷和州府都办不到，何况是这些商人。”云端疑惑道。
“那副使大人觉得其中有诈？”点墨回道。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他们既然敢公然这样做，那方文邕应是知情并许可了的。”云端幽幽道。
于是云端便急匆匆赶往叙州官衙想去找方文邕问个明白。
到了官衙后却不见方文邕的踪影，叙州府衙掌书记黄胜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可当云端询问起方文邕的去向时，黄胜却支支吾吾不愿说明。
云端知道方文邕贪玩的性子，料想他肯定又是跑到哪里快活去了，于是在命人将三千石谷物放置好后便强令黄胜带他去找方文邕。
黄胜不敢违抗云端的命令只好带他去方文邕的住处。
来到方文邕的住处后，黄胜本想进去通报却被云端给制止了，因为云端很想知道此时此刻方文邕究竟在做什么？
方文邕的住处其恢弘程度丝毫不亚于梓州剑南侯府。
当云端进去后发现有几十名妙龄女子站在大厅里，方文邕坐在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啃着苹果，颇不耐烦地嚷嚷道：“下一个，下一个，你们这些灾民真没一个好看的。”
他旁边的司寇流云揶揄道：“早就跟你说了，灾民中都是些山野村姑，没有你看得上眼的，还是由我从其他地方给你弄些绝色美人来吧。”
“不去赈灾居然在这里选美！”云端暗骂道，“而且司寇流云怎会在这里？看来真是沆瀣一气、臭味相投！”
方文邕的余光突然瞥见云端，遂抛掉那半个苹果，疾步来到云端的面前，嬉皮笑脸道：“副使大人如此快就到了，怎么也不知会属下一声？卑职好出城相迎。”
“怎么，你是嫌我来得太快打搅了你的选美？”云端愠怒道。
方文邕自知理亏，向下人挥手示意将那些女子带走，然后仍旧嬉皮笑脸道：“她们不是没处去吗？卑职这也是好心收留她们。”
“好心收留她们？如此多的灾民你为何独独收留这些人？而且外面在招募旷工又是怎么回事？”
方文邕见云端一脸愤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思忖片刻后道：“这次受灾的百姓实在是太多，所以卑职把商贾们发动起来。如此既可以解决商贾们的用工问题，又可以解决灾民们的温饱，一举两得。”
顿了顿，方文邕问道：“副使大人觉得有何不妥吗？”
“如此多的灾民，他们一律招募，而且还管他们家人的吃住，天下哪有这等亏本的买卖？所以，你们不觉得很是可疑吗？”云端厉声质问道。
方文邕一时语塞，目光瞅向叙州府衙掌书记黄胜。
黄胜插话道：“副使大人有所不知，那些商贾如此做其实是精打细算了的，他们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一来在灾民中招募壮丁酬劳很低；二来这些壮丁的家人过去后可以帮他们种植粮食、蔬菜和药材……所以他们只是说得好听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不制止？”云端继续质问道。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既解决了灾民们的生计又减轻了州府的负担。否则，他们饿死甚至闹起事来该怎么办？”黄胜沉声回道。
“当务之急应是开仓放粮、安顿灾民，而不是让他们流落到外地，若是他们去了那边后都不回来的话，叙州不就空无人烟了吗？”云端沉声道。
“落叶归根，他们迟早是要回来的。何况，等洪灾一过只要我们将叙州治理好还怕他们不回来吗？”黄胜说道。
“你说的是将来，是些不确定的事情，而我只管现在。我现在就要让灾民们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云端说道。
“可副使大人似乎只带了三千石谷物来。”黄胜冷冽一笑道。
“难道州府没有存粮了吗？”云端质问道。
此时，方文邕接话道：“有是有，可早就分发给灾民了。所以我们才翘首盼着副使大人前来，谁知您仅带了……哎，只有三千石谷物，外面又那么多灾民，我都不知道该发给谁？弄不好反而还会引起骚乱……”
方文邕如此一说反而将了云端一军。
是啊，只有三千石谷物，对成千上万的灾民们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云端越发相信北瑶龙辰并不知道灾情的真实情况及其严重程度，所以他决定修书将情况向北瑶龙辰说明，恳请他多调拨一些粮食过来。
念及至此，云端说道：“那就先用大锅熬粥给灾民们吃，剩下的事情由我来想办法。”
方文邕本想说什么却被黄胜抢话道：“副使大人年少有为、足智多谋，可解了我们的围。这段时间因洪灾一事，方大人连日来不眠不休，所以今日才会……现在副使大人来了，我们就有了主心骨。”
“对，对，对！”方文邕接话道，“只要副使大人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敢往西。”
此时，司寇流云走上来向云端略一施礼后主动解释道：“小的恰好路过此地，所以就顺道过来拜见一下方大人。既然有幸在此偶遇副使大人……择日不如撞日，那不如就由小的做东给副使大人接风洗尘。”
“司寇公子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情况紧急，我要先去了解一下灾情。”云端婉拒道。
“也罢，副使大人从京都回来时小的恰好不在梓州，那就等您回到梓州后小的再祝贺副使大人的升迁之喜。”司寇流云说道。
云端知道此乃司寇流云的客套之词，所以并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于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方文邕，沉声道：“不知我的住处安排在何处？”
方文邕回道：“卑职给副使大人安排在我们叙州最好的客栈，那里一应俱全，保管让您满意。”
言罢，方文邕见云端没有反应，立即赔笑道：“若是副使大人不喜欢，卑职即刻更换，或者、或者您住我这里也可以。”
“不，我很满意。”云端回道，“只是有一点，房租必须由我来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