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事发突然
正当温佐珩诧异:自己为何要计较刘霓算的日子不对?
刘霓:“是我义父发生了一些事,我需要陪在他身边,所以才没有回来。”她说话时温佐珩是看着她的,刘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又敛回了目光。
他就直直地坐在哪,目光收敛神情莫测,头上发髻用布带扎着,衣着朴素,也难掩其熠熠的光。就像陛下形容那位已经香消玉殒的妃子,“她就坐在哪儿,不笑不语,看着也赏心悦目,让人的心一阵阵的发热。”
那时刘霓心里是笑话陛下的,笑堂堂天子爱肤浅的皮囊现在是啪啪地打脸呐。
刘霓摇头笑道:“我义父跟张伯父打了一架,义父伤心了几日,我陪着宽慰宽慰他。”
两个加起来过百岁的人,竟在陛下跟前发生口角,而后张勇向刘景挥拳,刘景不甘示弱跟着还手,遂两人扭打了起来。
两人积怨已久,多年深深浅浅的交情又抹不开面的掰扯,所以现在一撕破脸,那架势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你一拳我一脚的相向,不一会儿两人便帽掉发散,官服也被扯开了口,抱摔扯捶
陛下看得津津有味就差喝彩。
宫中侍卫欲拦又没接到命令遂一动不敢动;底下刘景和张勇各自的人剑拔弩张,但谁都不敢先出手;哪个派系都不是的人便躲的躲、幸灾乐祸的、凑热闹嫌事不够大、保持中立冷眼相看的
最后是刘景被抓破脸见了血,陛下才喊停。
刘峰回来见到刘景,了解事情始末,便气势汹汹要去杀张勇,被刘霓拦下:“这是义父和张世伯之间的事,你插一脚是怎么回事?”
刘峰一贯好狠喜斗,张勇打刘景如打他脸一般,何况张勇给他使过绊子给他吃过苦头,依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怎能放过这次机会。
刘峰恶狠狠地瞪她:“还张世伯?别忘了是谁养大你这个小贱人!”
骂她无所谓,不过怕吵醒内殿好不容易睡下的义父,怕又不得消停,刘霓把声音压得极低沉:“陛下说明日设宴,单单宴请了义父和张勇,你觉得陛下什么意思?”
刘峰面色凶狠,并不答话。
刘霓:“那必定是劝和酒,陛下有心劝和,你现在要去找张勇的茬,你觉得是在打谁的脸,届时你是自裁谢罪,还是义父拉下老脸给你去擦屁股?”
刘峰梗着脖颈:“那也是那厮先动的手,在陛下面前,他算个什么东西。”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别说找张勇的茬,就是你要靠近张勇的身,怕也没那个能耐。不过刘霓不会在此时刺激他,“那也是义父和张勇之间的恩怨,你我都是小辈,没有义父的命令,你我都不能乱动!”
刘霓得知消息匆匆赶进宫,看到刘景伤得不轻,脸上的淤青伤口也着实触目惊心,不过刘景口中喋喋不休地依旧是哀怨之前的情谊,咒骂张勇没良心忘恩负义及自己的伤心气愤。刘霓过来的时候,刘景一直抓着刘霓的手诉说他与张勇当年一路走来,相互扶持的事,而这些事刘霓都知道个大概。
刘峰不服:“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刘霓容色冷峻:“一切等义父定夺,义父说了才算数。”
他二人心中也知道,张勇为什么当着陛下的面打刘景,除了刘景设内行厂压了张勇一头这一事;还有收回张勇手中督十二团营和总神机营的职责;再就是刘景又向陛下建言要把张勇派往南京。
这三件事的目的心思昭然若揭,张勇怎能不急?而被逼急的张勇一气之下鲁莽动了手,不可为不破不立。
刘峰过了刚开始的激愤,听了刘霓的话又想了会儿,便觉出几分道理来,不过他嘴上是绝不可能承认刘霓说得对。“妹妹跟那呆子郎呆了几日,别的没学会,倒是越发老谋深算了?”
刘霓一哂,懒得跟他在这作口舌之争,冷了他一眼便转身回殿内。
翌日,陛下设宴宴请刘景和张勇,刘霓和刘峰跟着刘景出席。双方一碰面,刘峰就向张勇底下的人露了个挑衅的表情,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张牙舞爪,只两位主角刘景和张勇彼此冷哼了对方一眼,才向席上而去。
龙椅上的陛下,瞧着包头裹脸、鼻青脸肿的两位如“斗鸡”般,不禁掩面而笑。而陛下一笑,两位“主角”也跟着谄笑,一个说“陛下开心就好”,一个说“干脆我们再打一场陛下您来当裁判就是。”
惹得皇帝拍着龙椅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厉色”道:“都给朕严肃点。”
宴请的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的握手言和,毕竟天下第一人出面调解,谁想找死?可在刘霓看来,大伙带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看着都叫人累,刘峰很快变脸跟着刘景,与张勇底下的人称兄道弟地喝成一团
这便是她进宫三日发生的事,刘霓捡了个大概说与温佐珩听。温佐珩一直沉沉不语,只是他没发现,他的指腹摩挲在衣袍的褶皱上的次数,已远远超出日常。
而刘霓喝完茶,在想说这么多不就是在跟他解释?刘霓略微理了理思绪,继续道:“我义父与张勇正交恶,你的案子要往后压一压,所以”前面那么多就为铺垫这个。
温佐珩什么也没说,垂着眼坐在那,刘霓心下有些无力。因为渊云说过,大人你要时刻观察对方变化,由对方的微妙变化再调整相应的对策。
刘霓与温佐珩朝夕相处已有五日,依渊云的教导起码七日以上,这才叫对方形成身边有你的习惯。可义父与张勇这一架事发突然,迫使她匆匆离开中断“习惯的行成”。
现如今看温佐珩,不知是他藏得深还是她不会看,与最初比较根本没变化,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是她强行灌药后的那种:她说他便听,行尸走肉般僵硬麻木的关系。
心下所想语气便带出无力,刘霓:“你表妹现住在首辅董大人的府上。”意思是她很安全,你放心我动不了她。
温佐珩抬眼,这还是首次,他们大大方方的目光对视,劳累饱食后的刘霓眼神温和,透出种人畜无害的纯真。
而除了第一次他别有深意的一眼,刘霓也未曾与他这般坦荡相视,他眸色莹润如墨,似深不见底的汪潭,而汪潭中有吸人魂魄的漩涡,再对视下去,她就会被旋吸沉沦。
目光移到眉毛,刀鞘般斜飞入鬓,鼻梁不偏不倚,高挺圆润饱满,骨相有棱有角又不突兀,还有红润饱满的双唇
刘霓深呼了口气,垂下眼帘,心下自嘲了下才说:“早些休息。”
她不知温佐珩一直瞧她,瞧她脸上连日来睡眠不足眼下淡淡的青色,她逡巡他脸时目光的闪亮凝滞,还有她先避开眼神的淡淡嘲讽。
温佐珩沉声:“好。”说完起身往榻那边走去,刘霓的目光落在他背上若有所思,待到半途,他又停下侧头问:“我可不可以到院子里走走?”
刘霓一愣,有瞬间懵懂,待明白过来笑应:“可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景和张勇在陛下面前的那一架,不出数天便传遍整个朝野,陛下为二人摆了劝和宴,两人也在陛下的面前握手言和,但大家心知肚明,那是面和心不和的演戏。
以内阁首辅董阳为首,数众集结,上书弹劾刘景数十条大罪状,其中一条便是刘景滥用职权公报私仇,意指以莫须有的贪污受贿玩忽职守之罪,强安在前给事中安夔和御史张玉身上,令二人被枷受众与东西长安街,其心残暴可诛。
前有张勇干架之事,后有董阳弹劾之名,刘景可谓腹背受敌。顶不住董阳施加的压力,刘景只得退一步,主动在陛下面前要求把那两名犯人移交到牛斌手中,案子重审。
而整理交接之事交给刘霓去办。
刘霓交接完案卷已是晌午,牛斌接过案卷说一块吃午饭,当时杨怀忠正等着刘霓一块走,听到这话时他拍着脑袋,“我懂我懂,牛大人,小的这就走,立马消失。”说完笑嘻嘻地跑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刘霓和笑意浅浅的牛斌。
牛斌问她:“去哪里吃?”
刘霓肯定不会提议长安街的韶春斋,更不会说去西园,一餐便饭随意一家面馆即可,“没有想法,大人想去哪里吃?”
牛斌锁了柜子,“我哪里都可以,你有什么想吃的?”
刘霓挑了挑眉,说一块吃饭的人可是你,“我不挑,在外查案干粮果饼什么都吃,连雪块也含着当水喝。”意思是没那么精贵。
牛斌顿了一下,领头:“走吧。”
刘霓跟着牛斌往东便门方向穿过两条街,在不繁华的东交巷里穿梭。刘霓面露疑惑,这里大都居住锦衣卫所役吏或兵部武将,印象里并无什么酒楼饭馆。
直到牛斌在一家极普通的院门前停下,“就是这儿,未进其门就先闻其香。”是有股肉菜香味,不过路过的还以为是这家子厨房做饭香而已。
还未进门,拴在门内的一只大黄狗汪汪叫了两声,便摇着尾巴盯着来客,就像报客的门童。
一个魁梧的汉子从里边出来,对着牛斌行礼,见到牛斌身边的刘霓脸色明显一滞,不过很快笑意相迎,“两位大人里边请,自家小院简陋了些,不过吃食倒实诚。”
这汉子虽壮实,可他左边的手和脚不太灵敏,行礼和走路姿势可明显看出左边慢于右边。
这人刘霓不认得,可看他刚见她时的表情,明显是认出她来。两人进去当会儿,牛斌解释:“我以前的一个属下,受伤后回来做点活路。”
院子不大,一进去便见到屋檐下挂着数串大蒜、红椒、几条腊肉和几串香肠,一名老妇坐在矮凳上,带着两名稚龄孩童在摘菜,一见到生客进来,两孩童奶声奶气异口同声:“客人好!”
厨房里热气腾腾,汉子招呼他们进屋坐,“大人今儿个吃些什么?”
牛斌:“有什么便吃什么,不讲究。”
那汉子还未问,刘霓便说:“我什么都吃,跟你们大人一样。”
汉子离开后,见刘霓在打量四周,牛斌解释道:“就是这人的家中,堂屋改成招客用。外面的铺面租金重,税负也重,抚恤金额不高,以往熟悉的人帮衬一下,日子倒能过得下去。”
刘霓了然,这是牛斌罩的人。“倒也干净。”
一大砂锅咕噜咕噜冒着水泡的牛骨萝卜汤,牛骨炖得骨肉分离,萝卜晶莹剔透。一少妇又接着上了七八样小菜,有辣菜、酸豇豆、黄瓜丝等,见刘霓是个姑娘,还腼腆地朝她笑了笑。最后上的两碗牛肉面上盖着数片卤牛肉片,青菜叶子点缀其中,颜色搭配醒目让人很有食欲。
“尝尝。”牛斌搅拌碗内的面。
牛肉特有的香味扑鼻,刘霓也不含糊,绊了自己喜欢的酱菜,大口开吃,劲道的面夹着肉香,还有酱菜清脆,汤鲜味美,不一会儿便吃得人浑身暖和,从胃里一直舒服到手指头。
热气缭绕,牛斌微笑了笑,低头吃面。份量太足,刘霓剩下小半碗的面,牛斌确认她吃不下后,也不嫌弃地挑进自个碗中吃完。
这番动作在别人看来若不是他二人关系不一般,想必也带着极为不纯的想法。可刘霓没有,因为她不吃的东西都是杨怀忠解决,跟大老爷们呆在一块久了,没那么多讲究,有时候吃饱才意味着能活。
等牛斌喝完最后一口汤,刘霓以粗茶代酒敬牛斌,“谢谢大人款待,味道很好,吃得五脏六腑舒坦。”
牛斌端了桌上的粗茶喝了口,说:“俗世烟火,我挺喜欢这样的生活,你呢?”
刘霓心下一哂,也许,今日一块吃饭的目的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