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客厅阳台的窗户半开着, 有风吹进来。
夏末的风已经变得没那么燥。
宋漪禾的目光从画上慢慢移到玄关处的男人身上。
她的语气寻常无比，就像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松开门把手，贺时修转身走到宋漪禾面前, 和她对视了一眼，眉目依旧温柔, 但又比往日少了几分克制, 多了些许一闪而过的炽热。
他看向沙发后墙面上的画, 声音徐徐:“你喜欢它吗？”
宋漪禾不解:“我？”
这是他们的画，为什么要问她。
“你喜欢的话，就继续挂在这里。”贺时修解释。
“那我要是不喜欢呢？”不知道为什么，宋漪禾忽然就想知道如果自己说不喜欢，那么贺时修又会怎么回答。
是迁就她这个替身呢，还是继续偏爱那位年少就许了终身的白月光。
宋漪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像不知不觉间就别扭了起来。
给周程野当替身的时候，也没有这样。
最后她将这种情绪归咎于是自己在对一段即将逝去的友情感到不舍，所以才别扭。
她和周程野是先成为雇主和员工然后才变成朋友的。
可是贺时修，他们是先成为朋友，然后才……
不对，或许只是她单方面觉得是朋友，万一人家从最开始就带着目的呢。
要不然好好的豪宅不住, 却偏偏来到她住的这个小区, 成了她的邻居。
更主要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后。
也许是过去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 现在的宋漪禾好像很难再用平常心去对待眼前的贺时修了。
可是她又必须得像过去对待周程野那样对待贺时修, 要不然就太不敬职敬责了。
见贺时修一直没回答她的问题，宋漪禾抿了抿唇，觉得刚刚的失语还可以拯救。
她开始转移话题:“贺先生, 吃早饭吧，老粥斋家的南瓜粥熬得很香。”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换一幅挂上。”
宋漪禾已经准
备去厨房拿餐具了，而贺时修却在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她闻言下意识地抬起头往他那个方向看过去，男人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画上，而是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悄无声息的，没有让她察觉到一分一毫。
宋漪禾想，如果不是她突然偏过头，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现贺时修已经注视着她很久了。
熟悉的眼眸里多了一份缱绻，宋漪禾清楚，那不是属于她的。
以前周程野偶尔伤心难过的时候也会盯着她这张脸看，试图想透过她的脸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贺时修此刻正做着和周程野差不多的事情，可是他们的目光又好像大不相同。
具体哪里不一样，宋漪禾也说不上来。
最终宋漪禾没有回应贺时修的话，走进厨房拿了干净的碗筷出来。
她将还热乎的水晶饺从一次性餐盒里夹出，放进早餐盘中。
全部完毕后，宋漪禾回身正要叫人，却发现本该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不见了。
连同墙上那幅画。
看着贺时修从书房里走出来，宋漪禾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贺先生，其实——”
“和从前一样，叫我名字。”贺时修轻声打断她，语气柔和。
宋漪禾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然后点头继续:“贺时修，你其实不用这样的。”
她没有明说，但宋漪禾相信他知道自己知道说的是那幅画。
刚刚那个问题，终究是她太冲动了。
“吃早饭吧。”贺时修推开她身侧的椅子，然后道，“下次不用起这么早买早餐。”
贺时修坐到她对面，将粥移到她面前说:“以后我来做就好。”
宋漪禾垂眸看着桌上的餐点，怔怔出神，耳边是贺时修刚刚落下的话音。
刚刚那一句话，似曾相识，就好像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也对她这么说过一样。
大概是最近总是失眠，所以产生了错觉，宋漪禾没有继续深想。
吃了早饭，贺时修一如既往揽了收拾的活，腰间系着宋漪禾同
款围裙，动作熟练又贤惠。
而宋漪禾呢？
她被男人赶到了客厅坐着。
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的宋漪禾发现，电视里千奇百怪的情景都没有身后厨房里男人洗刷的背影来的吸引人。
现在的电视剧情都这么无聊了吗？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的宋漪禾连一张脸都没记住。
反正那个人背对着她，她就算一直看着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明明她才是做替身的那个，可是她除了花了份早餐钱，其余的都是贺时修在“伺候”她。
宋漪禾盯着男人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贺时修很早就发现了他的阿禾在偷看他，于是将才洗干净的碗盘重新放进水池里，缓下速度又洗了三遍。
再一次从厨房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而被宋漪禾盯着看了整整半个小时的贺时修，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更真实的笑意。
不明所以的宋漪禾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洗了半个小时后的碗会突然这么高兴。
而在刚刚那半个小时，宋漪禾想通了很多，心里的别扭也逐渐没了。
反正都是赚钱，不管是周程野还是贺时修，总归工作内容没变、工资没少。
更何况贺时修可比周程野人品在线多了，总而言之是她赚了不是？
不在纠结的宋漪禾在重新看向贺时修时，眼底的的温和多了不少。
也没有昨天那么防备了。
“好看吗？”贺时修走过来，望着她，忽然开口。
被突然问住的宋漪禾一时不知道对方指的是电视内容还是他自己。
不确定自己偷看有没有被抓包的宋漪禾心虚地摸了摸鼻头。
完全不记得刚刚电视机里播了什么的她随口胡扯了一个之前苏淼在她耳边念叨过的综艺。
“还行，就是里面年轻那对有点太剧本了，像协议恋爱。”
苏淼之前追过一档恋爱综艺，每天一边追一边在她耳边吐槽里面几对情侣。
听得多了，记住的也就多了。
所以
宋漪禾就随口胡诌了这个。
贺时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信没信她的话，好在这个时候屏幕上一直在播放广告。
不用担心穿帮。
但宋漪禾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是有什么问题吗？”
贺时修顿了顿，缓缓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我们一定不会。”
“什么？”他最后一句声音太小，宋漪禾只听了两个字“不会”，其余的都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贺时修换了个话题。
他身上的围裙已经脱下，可能是早上给她开门的时候才刚刚起床没多久，贺时修并没有戴眼镜。
宋漪禾才发现不戴眼镜的贺时修眼眸有一种雾蒙感，让人探不进去的。
“给我做？”宋漪禾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她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嗯，江立早上送一块排骨过来，你想吃吗？”
堂堂盛屿总裁特助居然还干送排骨的活，宋漪禾不知道是她见识太少了，还是贺时修这个助理太多才多艺了。
贺时修就像没瞧见宋漪禾眼底的不解和惊讶一样，他仿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某个小世界里。
宋漪禾想，他应该是彻底把她当成了他喜欢的那个人。
现在的宋漪禾更加确定那个女孩或许真的不在人世了，如若不然又怎么会找她来扮演。
贺时修现在对她之所以这么好，恐怕是进入了沉浸式状态。
自己大概是被他完完全全当成了另一个人。
“那就排骨吧。”或许他们以前就是这样相处的，估计是自己过去被周程野随叫随到习惯了，所以当现在猛然间被伺候时，才会有各种怪异的席卷全身的感觉。
“好。”贺时修温柔应声。
好像除了俩人之间关系的骤变，其余的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依旧是那个谦逊有礼的好邻居，会经常给她做饭，偶尔还会送她上班。
次数多了，总让宋漪禾觉得她不像是在做替身，倒是在做一个被事事宠着的女朋友。
宋漪禾再次见到周程野，是在一个小型的秀展会上。
准确地说是秀展结束以后才见到的。
现如今国内服装品牌，grace凭借着独特的设计风格再加上背后的资本，一家独大，其余的品牌就只能苟延残喘地活命。
宋漪禾参加的这个秀展，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个展，只能算是各家聚集在一起，举办的秀展交流会。
宋漪禾坐在台下，正认真地看着台上模特身上走秀，就在这时身边忽而落下一道阴影，她随即抬眸。
女人一身红裙，背后是镂空的设计，一直延伸到腰窝，只一眼，宋漪禾就认出了这是grace今年推出的autumn系列中的主打款。
“白蕊姐？”宋漪禾试探地喊了一声。
女人闻声偏过头，眼底闪过讶异:“是你啊。”
白蕊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她笑了笑:“我正想看完这场秀去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宋漪禾不解。
白蕊看了眼台上已经结束的秀，索性从位置上起身，然后拉着宋漪禾走了出去。
秀场里人很多，没有谁专门注意她们的离去。
被拉到一个寂静宽敞的角落，白蕊才松开了手，然后开口询问:“你和小野分手了？”
宋漪禾闻声，想了想点头:“是。”
虽然和周程野的合作结束了，但是该有的售后还是要有的。
白蕊听她承认，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是不是他背着你偷吃了？”
宋漪禾赶紧摇头，可不能让她这么误会周程野:“当然不是，就是没感情了。”
“漪禾啊你别怕，他要是真对不起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白蕊语气认真。
“真的不是。”宋漪禾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其中狗血和巧合的程度就连她自己到现在都还觉得如梦似幻一般。
“其实变心的那个人是我。”
宋漪禾知道白蕊现在是有男朋友的，过去跟在周程野身边，也会偶尔听到有关于周程野和她之间的事情。
周程野这人表面看着不靠谱，可是这二十六年来，也就喜欢了白蕊这一个人。
所以勉强作为朋友，宋漪禾还是愿意帮他，让他不被白蕊误会。
白蕊认真地观察了眼前女孩的眼睛，确定她不是在维护周程野，才放下心来。
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宋漪禾的肩膀，然后解释:“我先前就是怕你对他还有余情，所以明知道是他的错还在我面前袒护他，既然变心的是你，我就放心了。”
宋漪禾见她没有再误会，下意识地就点头，可是点到一半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什么叫“既然变心的是你，我就放心了”？
宋漪禾没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问:“白蕊姐，你不觉得我突然变心很坏吗？”
白蕊盯着她，忽而笑了:“变心怎么了，感情本就是难以控制的，只要是坦坦荡荡说了分手，能有什么错？”
宋漪禾看着女人，忽然明白为什么周程野对其这么用情至深了。
毕竟就连她都很喜欢白蕊这样性格的人。
“对了，白蕊姐你怎么会来这里看展啊？grace并不在这次秀展名单里。”
准确来说，应该是grace不屑于参加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秀展。
白蕊一听她说起grace，惊讶挑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来这种地方？”
宋漪禾解释:“这很简单啊，你今天穿的可是grace今年的主打款。”
白蕊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一眼身上的裙子，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说了。
“你说这条裙子啊，这是grace老板让人打包送到我家里的，这两年他们送了好几柜子的衣服。说实话，grace家的设计师是挺有灵气的，不过啊我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今天过来的匆忙，我就随便在衣柜里选了这条，虽然他们家衣服一般，但是这条我瞧着还凑合，所以就穿了。”
听完她这一番解释，宋漪禾沉默了，她盯着她身上的裙子，目光顿了许久。
包里的手机响了，白蕊掏出手机看了一
眼来电显示，想都没想就挂了，然后一抬眸就瞧见看着自己衣服怔怔出神的宋漪禾。
白蕊放回手机，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裙子有什么问题吗？”
宋漪禾回神摇头:“没问题，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喜欢grace家的设计呢。”
白蕊之前一直待在国外，对宋漪禾的了解也仅仅是停留在周程野女朋友这个身份上，其他的她并不了解。
宋漪禾听到她这么回，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过说起这个，白蕊突然叹气:“我本来过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有灵气的设计师，结果台上那些也就那样。”
宋漪禾想了想，犹豫不决地开口:“白蕊姐，你喜欢什么样风格的设计师啊？”
白蕊无所谓耸肩:“不需要什么特定的风格，只需要要能让我一眼就心动就行。”
“其实我认识一个，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的。”宋漪禾回想了一下段年雨这两年的设计，心底起了想推荐的心思。
“哦？你说说？”白蕊刚说完，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朝宋漪禾递了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再次掏出手机。
这次白蕊没有直接挂断，而是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叹气地记接通。
“我说周程野，你这一天打了多少个电话了？”白蕊一脸不耐烦，说话的语气也没了方才面对宋漪禾时的温柔。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白蕊吼了一句:“随便你。”
然后就挂了。
“还好你和他分手了，这小子太烦了，而且也不小的年纪了，做事还没个轻重。”白蕊嫌弃吐槽。
宋漪禾好奇:“周程野他干什么了？”
想起这个白蕊就气:“没什么，就是在酒吧和人打架，下手没个轻重，结果把人揍到医院去了。”
“揍的人是？”
“我男朋友，不过准确点应该已经算是前男友了。”
宋漪禾喃喃:“那怪不得。”
话刚一说完，她就瞧见不远处匆匆过来的身
影。
周程野在看到那一抹红后，眼睛一亮，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白蕊的包，以此来讨好对方。
“姐姐，你还在生我气吗？”
全程围观的宋漪禾:“……”
她这算不算被迫吃了一大碗狗粮？
白蕊没理他，而是往旁边移了移，手臂顺势搭在宋漪禾肩膀上，唇覆在她耳边:“你刚刚说介绍能让我心动的设计师？如果你有空的话，就现在如何？”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程野听见，什么心动的设计师，他瞬间急了，好不容易借着醉酒打架赶走了一个，咋又来了一个。
“宋漪禾不带你这样的！你怎么能、能——”公然撬我墙角呢！
白蕊见他突然疾言厉色，更不满了:“周程野，我看在你自小就叫我姐姐的份上，平时你闯了什么祸，我这个做姐姐的愿意给你兜着，可是漪禾现在是我妹妹，你冲她吼什么吼？”
周程野一肚子委屈说不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她什么时候成你妹妹了。”
白蕊答:“就是现在，不行？”
不敢反驳的周程野:“……行。”
白蕊满意了，她半拥着宋漪禾，笑了笑问:“对了，漪禾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会认识设计师？”
宋漪禾还没和人这么亲密过，就连苏淼也没这么搂过她，但是望着对方这么漂亮明艳的一张脸，她发现忍一忍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我自己也是名设计师，开了一个小工作室，我想给你介绍的就是我工作室里另一名设计师，他是我学弟，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行啊，那就……”白蕊话还没说完，就又来了一通电话，这次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而是工作上的事。
她松开挂在宋漪禾身上的胳膊，抱歉了一句:“你们先聊着，我去接个电话。”
白蕊走去一遍接起了电话。
而宋漪禾则被周程野拉到了另一个角落。
“你干嘛？怎么神神经经的？”
宋漪禾前面说的那个“你一定会喜欢
”指的是段年雨的设计，可是话落在周程野耳朵里就变了个味儿。
他只听到了宋漪禾当着他的面要给他喜欢的人介绍一个男人。
“宋漪禾你怎么能这样！”
周程野突然大喊，吓了她一跳，宋漪禾不明白:“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明知道我喜欢她，你居然还给她介绍男人！”周程野一脸愤愤。
“我什么时候说介绍男人了，我自己都没有一个。”宋漪禾是真佩服他的脑洞，“我说的是段年雨，要介绍的是他手里的设计而已。”
“我不信。”周程野哼了一声。
宋漪禾无奈:“我说你这张脸怎么说也压了榕城不少富贵公子哥，怎么能这么不自信？”
周程野语气蔫了:“可她不喜欢啊。”
“我觉得白蕊姐不喜欢你，主要原因还是在你。”宋漪禾冷静分析。
“这不是废话，不在我，难道还能在她？”周程野护犊子回道。
“这不就行了，白蕊姐之所以对你只是姐弟之情，我想应该是你太弟弟了，不够男人。”宋漪禾开始胡说八道。
“可是她之前也交往过比她年纪小的弟弟，就是单单跳过了我。”周程野皱眉，完全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宋漪这下没再出声，因为她手机也响了。
是贺时修打过来的。
“喂？”她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和周程野的距离，毕竟是在和现任雇主打电话。
“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呲呲的电流声钻进宋漪禾的耳朵里。
温温润润，像傍晚的凉风拂过耳畔。
“还在秀展这边。”宋漪禾温和回道，来之前她和他提过。
“结束了吗？我让江立买了你喜欢的牛排。”贺时修再次开口。
一个好端端的总裁特助终究还是干起了送菜的活。
“算是结束了，我马上就回去。”宋漪禾回完话，内心总有一种心虚感，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直到后来周程野的声音也一同出现在电话里，她才知道为何会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