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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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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这一闹,于行初只顾得上拉开了些距离:“此处空旷,那掌柜的既是早间队伍出发时候逃出去的,那么此地定是能比西城门更早到达春深谷。想来这儿应是直接连通的腹地。”

    “这般隐秘的地界,短时间应不会有问题。”

    周钊远收了手,抱胸左右观察了一下,歪身道:“嘘!夫子听。”

    说话间,前方不远处的半空,砰得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于行初拧眉:“这是陈将军与殿下约定的信号?”

    “是。”

    “那是……”

    “金水这家伙,来得太迟了,总要给他点苦头吃吃。”周钊远笑眯眯的,叫于行初下意识就又躲后了一道,好在安王爷不在意,只继续道,“若是寻常山匪,这般大张旗鼓地去是长士气,可这春深谷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自是要暗地里去捣了老巢才是。”

    “所以殿下要金水扮作自己,然后叫他们将春深谷的人都引过去?”于行初拧眉。

    “难不成夫子原本不是这么打算的?”

    于行初语塞,只是心里头明白这春深谷必不会当真对周钊远如何,毕竟算起来周钊远多少是春深谷能利用的人,也是因此她才敢放心让他去开道。

    但是这些话,说出来麻烦,解释起来更是有些多此一举,再瞥见周钊远讥诮的唇角,她竟无颜去反驳。

    周钊远得了胜一般,越发来了劲:“所以夫子,我这也算是舍命相陪了。”

    “……”

    随着方才那一道天光闪现,前头明显是有了动静,不同于寻常的打斗声,虽是嘈杂,却少有刀剑相交。

    待到二人摸到了前边,伏地扒开了半人高的蒿草看过去,才发现前边领头进了岭西的人马此时正是人仰马翻地聚在下边。

    那客栈内连通的洞口竟是一处半山腰,而此时山下那一群人等有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有的横冲直撞,口中多有嗷嗷叫唤。

    马匹也发了疯一般,将人群冲散,直直往下边奔逃而去,不少人被马蹄踏过,却未闻挣扎呼救。

    月色皎皎,能瞧见的只有个大概,已经十足令人心惊。

    这群人——没有痛觉。

    察觉到这一点的显然不仅于行初一个,周钊远矜贵地拿手指撑着些荒草,不叫身上染了那草上潮气,一面噫了一声:“夫子,你听说过蛊虫吗?听说岭南有养蛊人,专门寻一些年轻气盛的青年人,往他们的嗓子眼里喂虫子,这虫子进去了,就是以人的躯壳为家,繁衍生息。”

    “然后啊,这人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里头全是虫,任由养蛊的人控制,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都不怕疼不怕死的。”

    周钊远歪头看着下面的人影,复道:“夫子你看,这些人像不像中了蛊?”

    “不像。”

    “哦?夫子怎么能肯定呢?”

    于行初拿眼扫过下边,又吸了吸鼻子:“如果是喂蛊,不可能这么快的时间给这么多人喂下,倘若真的如殿下所言,是被下了蛊,那下蛊之人要一次性控制这么多人,定是整齐划一的,可殿下看他们,各做各的事情,可没有一个是雷同的。”

    “夫子说得有道理呀!”

    “还有……”于行初顿了顿,“殿下,行初从来不信这世间有中蛊之事,人之行事,全凭心境,不过是有人刻意造梦罢了。”

    “造梦?”

    “殿下闻到迎晚花的味道没?”

    周钊远听话地吸了吸鼻子:“还真有,就是太淡了。”

    “淡就对了,这儿是春深谷的驻地,城外那些迎晚花是为了传播田疫的,这留在谷中的自然是正常的花株。”于行初转而看向身后那一片黑黝黝的洞口,忍住寒战,继续道,“方才那些银翅虫才是关键。”

    周钊远嫌弃了一声:“噫哎——夫子不会打算回去捻一只研究吧?本王就不去了,那玩意儿十足恶心。”

    于行初没搭腔。

    她想起来,方才那些银翅突然地离开,给他们打开了洞门,怕就是有人驱使它们去的,原本她还奇怪,这迎晚花在城中那般多见,为何宁城没有遭殃。想来是宁城被陈克严守得厉害,没叫真正的传播者进去。

    这迎晚花该是要银翅虫搭配,才起作用。

    至于这作用,不说枯萎无解的田地,如今看起来,怕是还能乱了人的心性。

    思及此,于行初精简道:“那银翅虫的翅膀上必带了些不寻常的东西。驱使的人靠他们的翅膀,以迎晚花为引在空气中散播,闻到的人皆会中招。”

    “歹毒啊。”周钊远口中说着,面上却是没什么惧怕模样,颇新奇地问道,“所以说,那些银翅畜生不是为我们让道的?”

    “那银翅虫是被训练过的,等闲给客栈掌柜的这些春深谷的人让道,应是有其他法子,今次那虫子突然飞走,毫无预兆,定是有人远处操控。”

    “啧……”身边人似是很遗憾。

    于行初语气沉重:“殿下应该庆幸,此番那人不在近处,否则银翅虫再来一次,怕是你我不好应付。”

    “怕什么?凡是以气为介散毒者,左右不过是些粉末,那玩意儿翅膀就那么点大,抖完一次可不就没了,现在要是再想来一次,那得等它主人再来刷一次粉才是。”

    说完这句,周钊远却是突觉夫子面色一变,下一瞬,略有些熟悉的嗡嗡声复起,两人颇有默契地瞬间就捂了鼻子往一侧滚去。

    可真是个乌鸦嘴。

    那银翅化作一条银线,在黑暗中突然变幻成一张拉伸的巨网,直直冲着他们而来。

    巨网兜头逼近,于行初率先爬起来,拽住周钊远就往腹地跑去,眼看着那群乱成粥的人就在面前,迎晚花的香气突然加倍,似是被火灼烧般,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席卷而来。

    “刺啦——”

    烧焦的味道,紧接着是爆裂之声从后边传来。

    “夫子扔了什么?”

    “火折子。”

    “这玩意儿怕火?”

    “屏息!闭嘴!”

    这般跑自然是赶不上毒气,于行初一个提气,伸手将人扣到身边,男人精瘦的腰被她险险箍住,须臾就掠上枝头,几个起伏往树林更深处奔去。

    于行初的轻功自然不算是好的,可能连大师兄二师兄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更何况此时还有一个拖油瓶。

    这拖油瓶应是个自觉的,生怕自己拖累了人,半路上自己就伸手抱住她的腰,似是落水之人虬住块浮木,端是拼了命地抱得死紧,险叫她一口气提不上去。

    所以终究也没跑出多远,只不过绕到了另一端山脚。

    “殿下,可以松手了。”

    于行初停下来,伸手去拨开腰侧的手。不想刚触及那只手,就听得耳畔传来一声惊诧的吸气声。

    “小姐?”

    “……”

    腰间一松,于行初顾不得去看,只猛地回过头去。

    那嶙峋的山石之后蒿草微动,须臾走出来一个异族装扮的少女,腰间系了一把浅碧的草叶。她一步一步走出来,似是无法置信,又似是喜极而泣,整个人都带了颤抖。

    “小姐,是你吗?小姐?!”

    胸,口处轰得就跳动起来,于行初眨也不眨地瞧着面前的女孩,一时间心都揪紧了。

    那是记忆中月初的模样,却又仿佛不是。是记忆中的小丫头突然长大了,抽条了,可是那双眉眼,于行初到死都不会忘记的,那是一双笑起来便就成了月牙儿的眼,总能令人开怀。

    “月初?”于行初瞥见她手上的珠串,那是那一年生辰的时候,她亲手给她戴上的,她与月初是同一日的生辰,她总记得月初灿烂的笑脸,“月初!真的是你吗月初!”

    “小姐!是我!是我!”月初从山石后奔过来,一路跌跌撞撞。

    于行初上前几步扶住她,入手温热,分明真实,眼中陡然朦胧,酸涩异常,十二年了,没有哪一日忘却。

    如今,本该是死去的人,竟是这般出现在眼前。

    “小姐怎么哭了?莫哭了,小姐……小姐,其实公子也在呢!”

    “兄长?你们……”

    “我们没有死,有人救了我们!小姐莫哭了,月初带你去见他!”月初轻轻拍着她的背,复又看着她笑,重复道,“小姐也长大了,怎么比月初还爱哭呢。”

    于行初自觉失态,只是那眼泪它不听话,就这般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入手仍是滚烫。

    她就这般眼巴巴瞧着眼前的少女,伸手去抚她的脸,手指抖得厉害。

    “走吧!”

    “好!”于行初应声,却突觉手腕刺痛,“呲——”

    “小姐怎么了?”

    “……”于行初下意识捂住了手腕,猛地转过头去,哪里还有周钊远的身影。

    “小姐怎么了?可是在找方才那个公子?他是谁呀?”

    “你见过他?他是……啊!”心口骤然一痛,似是重锤敲过。

    “噗——”

    浓重带了些腥黑的血吐出来,于行初只觉心中一口浊气似是被人一掌拍散,骤然清明过来。

    眼前现出一点模糊的身影,迎着后边的朝霞,绚烂得很,接着,就瞧见一张若白玉精琢的脸来。

    周钊远俯了身居高临下地凑近了去瞧那张苍白的脸,夫子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方见得她凝了眼神,这便就先行将她的穴脉封住,叫她不得动弹。

    于行初看清楚了这张脸的主人是谁,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顿时就凉了心去。

    怎么会是月初,自然不是月初。

    她自诩谨慎,却终究还是中了毒,叫他瞧了笑话。想着,她便暗自发力,奈何浑身滞涩。

    这人,竟然会封住她的穴!

    “夫子是不是想爬起来甩开我先走?”

    “或者说,夫子现在根本就不想看我准备继续装死?”

    于行初抿唇,脸色越发苍白。

    “夫子,人在江湖,哪里有万无一失的道理,就是着了道么,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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