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解决
宝珠人小动作又灵活, 在王春花提心吊胆之际，稍微晃了一下，就挣脱了王春花的手。
“宝珠，回来。”王春花连忙想要伸手抓住女儿, 宝珠摇摇头, 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王春花竟然觉得女儿的模样有些陌生, 手下意识的收了回来。
唐宝珠走到老道面前, 这会老道已经恢复了神智, 却也和没恢复差不多, 他时哭时笑，“咳咳, 师傅, 你错了，咳, 你看，有人改命了, 咳咳，师傅，命是会改的，咳……。”
又是一口血吐出，老道越发狂乱，脑海中一会是师傅平静的说，“清虚，这都是命，你无需在意。”随后是一地尸体，满地残垣的清元观, 一会又是唐石头变化不定的面相。
唐宝珠神色平静，一指点在老道额头上，在老道身周缠绕的金光顺着这一指进入老道的脑海里，老道原本浑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茫然的看过去，明明是个四岁的小丫头，此时在道士眼中却像是一片天地，不远处匆忙跑来的嘈杂人群，近处唐家夫妻似乎这一瞬间都不在面前这片天地中了。
“何为道？”往日清脆甜美的女童声，此时竟然无比威严，清虚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唐宝珠，下意识回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唐宝珠没有回答，继续问，“何为你的道？”
清虚怔住，自从师门出师，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如同被雷劈过，曾经在山上师傅也曾说，“清虚记住自己的道。”
什么是自己的道？初窥道，师傅曾告诉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道是什么，是自在，是人心，人心不同则道不同。
你的道是对的，不代表别人的道是错的，记住自己的初心，就是自己选择的道。”
当日信誓旦旦自己不会忘记自己的道，可如今呢，回想这年余的生活，他竟不知自己的道在哪里？
唐宝珠目光平静，“天地万物自有规律，世间万事，自有缘法，莫要
辜负了自己的道。”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原本似乎和世界隔离的这片天地仿若重回人间，重新喧闹起来，唐宝珠的目光也从平静变为孩童的天真懵懂。
王春花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小闺女的屁股上，“乱跑什么，让你不听话，还敢不敢了？”
她又是气又是急，谁知这疯道士什么时候会又发起疯来，万一伤到女儿，她非砍了这疯子。
“哇，呜哇哇，疼，哇……。”从来没有挨过打的宝珠这是第一次被打屁股，感受到那股疼痛，哇哇大哭起来。
这哭声震天动地，跑过来的人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问发生了什么，还是该让王春花哄哄孩子。
夏日的天如同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天空的烈日被乌云遮挡，凉风带走丝丝燥热。
唐宝珠哇哇大哭，可爱的包子脸都皱成了一团，挣脱开王春花，抱着唐石头哭的越发大声。
和唐家关系好，又离得近的余小丫上前一步，“嫂子，这是咋了？小鱼怎么说有人杀人了？”
随着余小丫的话，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唐石头和老道士身上，毕竟这两人的状态都不算好。
唐石头脖子上这会已经肿了起来，还有一圈暗红的印子，一看就知道被人掐住过脖子。
老道士身前的地面还有不少血，本人也是不停往外咳血。
周围人都不知道哪个伤的更重一些。
“咳咳。”清虚努力坐了起来，口中随之又是一口污血吐出，这情景看的人心惊胆战。
不等人过来帮忙，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苦笑道，“让大家见笑了，是老道自己练功出了岔子，一时伤了这位施主。”
众人本来就对这些方外之人心存一丝敬意，这会听老道这么一说，都当了真，也放下心来。
王春花没想到拍了闺女两下屁股，她差点把嗓子哭破，想哄两句，闺女还闹上脾气了，不肯理她。
这会听到老道的话，气愤的打算和老道理论，那是只伤到了吗？要不是她闺女天生力气大，这疯道士就杀了人了。
这会反而是唐石头拦住了媳妇，他看得出来，这会的道士和之前不一样，目光清明，神情从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在这之前，哪怕是镇上见到对方的时候，对方的眼睛也是浑浊的，眼神散乱，这会却是不同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唐石头从刚才那一瞬的交手中，知道这老道士是真的道家人，这样有本事的人宁愿交好千万别交恶，他们有什么本事，恐怕自己想都想不到。
唐石头点点头，确认了道士的话，至于唐石头脖子上的伤，和老道士一看就伤的不轻的样子，众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忽略了过去。
清虚笑笑，“之前老道思绪愚昧，做了不少错事，好在被唐施主惊醒，若非如此还不知会犯下什么大错，还请唐施主受贫道一礼。”
清虚心中清楚，若非唐家那个小姑娘出手，以他之前智慧窍被蒙，又因师门一事陷入执念，要不了一年定会出事。
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看其自己也不清楚，更没有让其他人知道的意思，这份恩情他记住了。
这一礼既是愧疚之前差点失手杀了唐石头，也是感谢唐宝珠之前的救命之恩。
唐石头本是不想受这一礼的，天知道这老道士清醒了之后，是什么样的人物，万一身份太高，他还怕自己折寿呢。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老道行礼之时，他竟然动不了，更别说躲避了。
行完一礼，清虚直起身，思绪清明，看着天空黑压压的乌云，转身对众人道，“天公不作美，大家还是早些收了粮食才好。”
说完又对唐家人方向，行了个隐蔽的道家礼节，大踏步而去。
此去，他要将这一年间做的错事逐一补救，只希望为时未晚。
随着清虚离去，空气中传来老道清朗疏狂的声音，“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修？……。”
这声音竟让人无端听的痴了，等众人回神，道士早已没了踪影。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在讨论上河村来了个老神仙，不少人暗自可
惜没请神仙帮忙算一卦。
这个时候，唐二嫂得意起来，悄悄透出消息，老神仙不但到她家喝过水，还给她闺女算了一卦，据说是富贵双全，一生顺遂的顶顶好命格。
一时间众人羡慕不已，有些脑子转的快的，已经开始试探能不能把荷花和自己家的孩子结个娃娃亲，都被唐二嫂拒绝了。
唐二嫂的理由很充分，“老神仙说了，我家荷花啊，是天生的贵人命，一般人压不住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再想向唐二嫂提亲的人，就得考虑一下了。
老道士离去前说的那句话让唐石头一直记挂着，加上农忙到了，没摆几天的摊就停了，先把自家的地给收了。
当然不去摆摊更重要的原因是，一来两夫妻都记挂家里，二来他们都不是能吃苦耐劳的性子，在和小鱼商量过后，干脆把凉皮的方子卖了出去。
不过唐石头还是留了一下手，给对方的调料配方是普通的那种，也不是他特意想要留一手，主要调味这工序一向是小闺女负责。
大概真如陈京墨所说，唐宝珠对植物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同样的东西一起调，最后唐宝珠调出来的料汁就是比其他人弄得好吃不少。
凉皮的做法不算难，也就调料汁值钱，刚好镇上那家饭馆又是陈家的生意，大方的给了唐家十两银子。
这十两银子有一半被王春花收了起来，是单独留给唐小鱼的，剩下的五两，亲手调出料汁的宝珠三两，夫妻俩也就剩了二两银子的辛苦钱。
夫妻两个倒是挺开心，分银子那天还专门一家人坐在一起，正式的把各自该得的银两记清楚。
唯一没有任何贡献也没有任何收益的唐发财，深深的受到了伤害，原来他竟然是家中唯一一个吃白饭的。
从这之后，唐发财读书越发用功起来，就连李夫子都说这孩子若好好学上几年，考个童生不成问题。
临近八月，常大虎的案子还是没有任何线索，陈京墨让人带来消息，人恐怕是救不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唐石头在院子里坐了半天，第
二天一早带着唐宝珠去了县里。
县衙大牢中，花费了不少银子，加上陈家的关系才得以见到常大虎。
当初见面时还壮的跟头熊似的男人，现在胡子拉碴，身体消瘦，如同一根会动的竹竿。
看到这样的常大虎，唐石头没忍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常大虎往后缩了缩，他现在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瓮声瓮气的道，“石头哥怎么来了，如今我这样子……。”
唐石头截住他的话，“行了，不说这些，你过来。”
常大虎犹豫了一会才挪过去，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牢里的犯人大夏天不能洗澡，在这种地方自然好闻不了。
磨磨蹭蹭到了唐石头面前，隔着一层铁栏杆，常大虎手脚上都带着镣铐，他嘿嘿傻笑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石头深吸口气，“你把出事那两天的事给我仔细说说。”
常大虎苦笑，“没用的，只要我那大嫂咬定当日看到我匆忙离开的背影，这个案子就翻不了供。”
到了现在他已经认命了，“也幸好当时侄女把匕首拿走，不然我现在早就人头落地了，哪还能和石头哥说话。”
唐石头冷了脸，“让你说就说。”
常大虎最怕唐石头生气，当下也不敢再贫，将当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这段时间他没少被审问，对于那两天的事情简直倒背如流。
唐宝珠就跟在唐石头旁边，好奇的看着县衙的老房，唐石头余光看着这一幕，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他不否认，会带小闺女来，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借借闺女的福气，让大虎渡过这一劫。
等将那天的事情仔细问过之后，兄弟两人又吃了唐石头带来的东西，最后在牢头的催促中离开。
离开之前常大虎大声道，“石头哥，青羊胡同那座院子是兄弟送给你的，当初是直接落到了你的名下，房契在胡同口的刘老叔那里，你去找他就行，不要为兄弟我忙了，没用的。”
唐石头转身，想要回头说话，一旁的牢头啧啧两声，还是把人往外推，“走吧，这小子倒是好心，他这案子
如今已成铁案了，巡抚大人五天后会来昌平县，在这之前若没有变故，就等着秋后问斩吧。”
牢头好心的透露了一些消息，唐石头这才知道为什么之前陈京墨突然说八月份还不能翻案就没办法了。
谢过牢头，唐石头带着闺女去了常大海的家。
常大海家也是一进的小院，只是面积小上不少，看的出来房子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修整，一些地方显得十分破败，与青羊胡同常大虎买的院子完全不同。
自从常大海出事后，常大嫂一个寡妇，基本就不开门。常大海只有一个女儿，出事时回来过一次，如今这家里只住了常大嫂一人。
唐石头将从常大海到常大虎的院子这段距离来回走了好几趟，又细想常大虎的话，最后没有任何线索。
就在他放弃之际，唐宝珠好奇的道，“爹，那是谁呀？”
这会唐石头离常大海家有一段距离，刚好在拐弯的地方，听到女儿的话，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影敲开了常大海家的门，很快就有人开门，对方闪身进了院子。
唐石头心头一凛，快步走了过去，隔着院门听不出动静，唐石头耐心守着，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人出门。
天色越来越暗，唐石头的心情却越来越好，他一把抱住闺女，“好闺女，你可真是爹的小福星。”唐宝珠咯咯的笑了起来。
担心他离开后，会出什么变故，唐石头走到外面路口的地方，没过一会，就喊住了一个路人，让他往陈家的客栈送个消息。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陈景天那张老好人的脸就出现了，因为过段时间，巡抚会来昌平县的缘故，陈景天这段时间都要待在昌平县以防出现意外。
看看不远处常大海的家，陈景天无奈道，“我说兄弟，你还不死心啊，但凡有点办法我们也至于放弃了。”
唐石头笑笑，“到底是我兄弟，陈哥，让人找你来，是发现了些事情。”
接下来唐石头把看到一个男人进了常大海家，还一直没有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景天立刻精神了起来，他敏锐
察觉若这事是真的，案子可能就有转机。
在行动之前，他还是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有人进了常家，一直没有出来。”
唐石头点头，“我一直在这守着，就是怕出意外。”
“行。”陈景天冷冷一笑，向来好说话的脸上出现厉色，“我也想见识一下，能躲这么久都不让我们陈家的探子发现不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景天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队差役到了常大海家，火把将道路照亮，配上差役的喊门声，周围的人家都被吓得不敢出门。
门一打开，差役如同恶狼一般冲了进去。
常大嫂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哎，你们是干嘛呢，还有没有王法了，停下，快停下，这位大哥，您行行好，到底是怎回事？”
她问了一圈，可惜没有人回答，看到这些人东找西翻的样子，常大嫂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前来常家的是和陈家关系不错的一个捕头，手下人将常家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别说人了，就是老鼠都没找到。
当下捕头对陈景天使了个眼色摇头表示没找到人。陈景天心沉了下去，他相信唐石头不会说谎，可要是对方从别的地方□□离开呢。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时，隐在人后的唐石头在陈景天耳边说了几句话，陈景天看了眼厨房门口，那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但想想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不如直接搜到底，就和捕头说了几句话。
看到有差役往厨房门口的柴垛而去，常大嫂立刻紧张起来。
“住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来人啊，衙门欺负寡妇了，要逼死人了。”常大嫂不管不顾的喊了起来。
一些离得近的又正义感爆棚的围观者立刻就被煽动，打算闯进去帮忙，被守在门口的人拦住，“衙门办案，闲人勿进。”
门口喧闹起来的时候，差役发现柴垛下有个地窖，看到地窖后唐石头精神振奋了不少。
常大嫂则激动的扑过去，挡住地窖口，“你们想干什么，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
她越是这样，别人越是怀疑，原本差役还觉得今天是白来了，看到常大嫂的模样，就知道今天可能要逮住大鱼了。
立刻有人把常大嫂带走，没一会两个下去的差役就从下面的地窖捉出一个男人。
顿时人群哗然，常大嫂脸色煞白的跌坐在地上。
唐石头这次为了等案子的结果，在县里住了三天，等到第三天陈景天带来了好消息，案子破了。
杀死常大海的不是常大虎，是常大嫂的姘头，据说常大海不太行，他婆娘和那姘头年轻时就认识，这两人勾搭到一起已经一二十年了。
常大海的女儿也是这个奸夫的，两人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就是当年被常大嫂以病死了为借口带出去的儿子。
这次会对常大海动手也是因为对方发现了不对，刚好在这之前常大海和常大虎大吵过一架，常大嫂又眼馋常大虎买的院子，干脆将计就计，就有了之前常大虎被陷害一事。
这件案子不算复杂，但奇就奇在那奸夫在常大海死后，一直待在常家，有人来时就在地窖里藏着，平时也不出门，自然也就没人发现常大嫂在家里藏了个人。
这次是听说案子已经定了，要不了几天常大虎就会被砍头，想到快要到手的女人银子，和一座新房子，就没忍住出了趟门透透气，结果刚好被唐石头父女两个发现。
常大虎出狱的时候，唐石头在陈家酒楼给他摆了一桌接风洗尘，兄弟两个好一番热闹。
等常大虎的事情结束，唐石头就该回家了，离开家了好几天，他也担心家里的情况。
至于常大虎送来的房契他没有接，常大虎平安无事，唐石头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
离开几天的上河村依然是老样子，分开好几天的唐宝珠一看到唐小鱼，两人立刻激动的抱到了一起，各自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比唐石头夫妻俩还腻歪。
作者有话要说： 《清静经》：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无根树道情二十四首》，其一：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修？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无边无岸难泊系，长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