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证实猜测
此事过后,府中原本已经变了大半的天现在算是彻底变了。
张姨娘再度被禁足在西风院,对外只说身子不适不宜出门,一众知晓内情的丫鬟仆从也被宛成仁派人再三告诫过,有关那件事,现下是半点风声都透不出去了。
至于华容一事,那日宛言与她坦诚谈过之后,心里一直在意纠结的问题也想明白了不少,隔日便让黎远回了宸王府,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谢珏,至于谢珏如何决定,那就全凭他自己心意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朝中局势,谢珏与谢瑾二人分庭抗礼,若是谁先出了错,形势必然大变。此事,不是那么好决定的。
原本事情尘埃落定,宛言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可是黎远还没从宸王府回来,宛明便先找上了门。
宛言揉了揉头,心下无奈。
自从自己从淮扬回来之后,这个弟弟似乎对“兴师问罪”这件事颇有兴趣。那一次,他说自己会帮她,他说希望能遂她的愿,那么这一次,在张姨娘这样丢尽脸面之后,他又会如何呢?
先前在宛明心里,她与张氏至多不过是有几分嫌隙,可是她这些时日来的态度,对张姨娘一次又一次的打压,以宛明的聪慧敏感,不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当年的事,她真的能尽数告诉宛明吗?昨日他可是说得清清楚楚,要子代母过。这样的他,值得信任吗?
脑中转过了许多念头,顾自思索间,宛明已经被出云领进了门。
如宛言所想,宛明的脸色如乌云密布般,丝毫不见往日在她面前的欢欣喜悦。
他一进门,一双眼便紧紧盯着宛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委屈、难过甚至愤怒交织在一起,宛言甚至有种错觉,觉得他下一刻似乎就要哭出来似的。
可她仍是坐在软座里,半点都没有挪动地方,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而宛明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出云一眼,表述只想与宛言单独叙话。
因着昨日的事,出云不太放心,犹豫地看了看宛言,见她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远远地候在院子里,生怕出什么意外。
宛明这次倒是出奇地冷静,也一反常态的沉默。
他寻了个椅子有些颓然地坐下,眉心紧促,原本已经想好的话见了宛言的面却发现说不出来,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拼凑起一句完整的话:“二姐姐,我娘亲是不是……曾经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面对他的问话,宛言静默以对。
有些事她不想说,可是她也不想骗宛明,所以,她选择沉默。
可宛明却不想这么得过且过,他再度开口,眸色深了几分:“二姐姐,虽然当年嫡母和祖母相继去世后你对我多有冷淡,可我自问也算了解你,你绝不会毫无理由对他人步步紧逼……”
见宛言仍旧沉默,他顾自说道:“前些日子你与大姐姐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想来是她想要对付你,却被你反将一军……可即便是这样,你最后还是没有将事情做绝,一切也只能算她咎由自取。可是你对娘亲,桩桩件件,却不见半点手下留情!”
越是说下去,他声音越发沉了下来,更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大姐姐险些毁了你的清白,甚至要了你的命啊!”
“可你顾念着少时情谊,将此事轻轻揭过,那娘亲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你,让你不肯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偏要看她丢尽脸面,偏要看她惹怒父亲,为其厌弃!”
“我想来想去,这事定然是比你的清白还要重要,甚至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
他说着说着,忽而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宛言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着,虽没有什么举动,可是眼眶却已经泛红。往事浮上心头,随之一起浮上来的,还有那些压抑许久的恨意。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淡淡地开口,话里多了几分凉意。
这下轮到宛明沉默了。
他垂首盯着地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静得有些吓人的氛围里,他缓缓开口,声音禁不住的轻颤:“当年……嫡母的死,抑或是……祖母的死,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短短一句话,他说得极为艰难,手心甚至已经有了薄汗。
他不敢将自己这个离谱且难以置信的猜测说出口,他也害怕听到宛言的回答。如果她说“是”,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可除了这样的猜测,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会让一向宽容大度、不与人争的二姐姐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对他多有冷淡,还处处与他娘亲为难,更是没有半点留情。
当年那些事,他虽年幼,可现在想来,其中不免有些可疑之处。若是嫡母或是祖母的死,真的与自己的娘亲有关,那他,要如何自处,又要如何面对宛言?
看出他此刻心里的这些波动,宛言闭了闭眼,沉沉叹了一声:“我昨日就同你说过,有些东西你承受不起,自然有些罪也不是你能替得了的。”
“宛明,好多话我不想说,不仅是因为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还因为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我每每想起,心还是会像针刺一样疼。我不忍回忆,也不堪回忆。”
她说着说着声音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哽咽:“我自幼将你当作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多有关心,多有照料,可是,有些心结易结难解,你说你了解我,那你就该知道,以我的性子,疏远你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我没办法还像以前那样待你,可也没办法把你视作宛如和张氏,彻底狠下心肠。”
这一番话,虽没有明明白白地回答他的问题,可实际上宛言还是将答案告诉他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不解为何从前对他温柔和善的二姐姐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淡,这个问题困扰他多时也不得其解,可是今日他终于明白了,明白她这么多年心里究竟藏着多少苦、多少恨。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让她饶过自己的娘亲?怎么可能!这样的话他无颜说出口。可是若不是这样做,他又要如何?大义灭亲,去要自己的亲娘为曾经的错付出代价吗?
“或许……或许有什么事情弄错了也说不定!”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猛地看向宛言,眼中倏忽有些了光亮,“二姐姐,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切是有误会,对,或许是误会了!”
见他这模样,宛言弯了弯唇角,满眼嘲讽。
好多事是前世她便已知晓,如今许多证据也已在手,怎么可能有误会!
“宛明,你到底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她的话撕碎了宛明最后一点希望,“让我明白地告诉你,此事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我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住!你不能,宛如不能,张氏不能,父亲更不能!”
“母亲生我养我,我若不能为她报仇,不能让她在天之灵得以瞑目,便枉为人子。你若拦我,休怪我翻脸无情。”
宛明从她这一番话里听出了坚决,他有些迷蒙地看向宛言,即便是从前她冷漠的时候,他都没有觉得她如此陌生过。
“若是我要拦,姐姐会杀了我吗?”他不知想了些什么,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宛言眸光微动,撇过眼看他,却见他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状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已然是翻江蹈海一般了。
她仍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可话里却多了几分嘲讽:“我若只为杀人,便不必费这么多心思了,我要的是公道,是有人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宛明,你先前曾说愿意帮我,愿意站在我这一边,我当时之所以没有回应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说这一切的前提只是建立在你以为的我与张氏不过是小小嫌隙的基础上,可那不是事实。”
“如今,你该知道了,不要轻易给人许诺,有些话说得时候太容易了,可是做起来,却太难了。”
从她声音中浸着的凉意,宛明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为何会问出那样一句话来。
她是他的姐姐啊!无论如何,幼时的情谊都在,他怎么会觉得,她会杀他呢!她甚至对宛如都多有留情,又怎么会对自己……他怎么能以这样卑劣的心思去忖度她呢!
脸上掠过一丝内疚,宛明声音略带着些沙哑:“二姐姐,对不起,我不该那么问。只是……”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想说,那毕竟是他的娘亲啊!可是与宛言而言,多年前就已经离开的那位,又何尝不是她的亲娘呢?
他此刻心里像是被揪起来一般,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他原本还以为有一日能够调和宛言和张氏之间的矛盾,可是现在看来,他曾希冀的一切,原来不只是希望渺茫,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记忆中那个温柔,会对着他笑,会轻轻替他擦去额上汗珠的二姐姐,或许,再也不会出现了。更有甚至,可能过不了多久,这个家,都会变得不复从前。
“若是无事,便回去吧。”在他神思不属之际,宛言的话将他拉回了现实,“记得今日我说的话,还有,我的警告。我没有在开玩笑,也希望你不要与我为敌。”
怎么会记不得呢?宛明苦笑着。他明白宛言的意思,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他还需要时间,去好好想清楚这一切。。
思及此,他缓缓起身,在脚步飘忽地离开疏桐院前仍旧没忘记朝宛言见了个礼。
宛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促得越发紧了。
如今这情形,实在不是她所乐见的。可是有时候,身不由己四字,已经能够解释许多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