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冤家路窄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宛言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身型高大，面目微微有些狰狞的男子便出现在面前。
竟是刚回永安那会儿，她在酒楼碰上的那个满口污言秽语的男子！
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他！看他这模样，大概还是认出了她的声音！宛言的心猛地一沉，这里可是华春苑，这个男子能够出现在这里，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的纨绔子弟，这下事情倒有些不好办了！
这里只有她和程映安并几个丫头，先前自己那般对付这个人，难保他现在气急败坏做出什么事来！万一把她们几个给连累了，这可怎么好！
可现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试探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认出她了！免得自乱阵脚。
“请问这位公子是？”宛言边出声询问，边拉着程映安的手，将她往后拽了拽。
程映安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她偏头看了宛言一眼，目光又在男子身上打量了片刻，虽不知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看这情形，只怕这男子不会轻易放过宛言。
此时也没有时间弄弄清楚了，她握紧了宛言的手，想要让她离自己近些。
就在她暗暗着急的时候，忽听得男子冷笑着开口：“怎么宛小姐不认识我了？”说着，他忽然“呵呵”地笑了两声，“也是，那日我可是还没来得及好好介绍介绍自己，就被宛小姐从背后来了一棍子啊！”
果真是被认出来了！
见状，宛言略沉了沉心，眸光暗了一瞬，凛着声音道：“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得了吧，别再装了！”见她不承认，男子拧着眉嗤笑道，“那日你虽有意压低了声音，可也别小瞧了本公子！刚才你同那王瑶理论的时候，正好被我听见了！那声音我这辈子可都忘不了啊！”
“哦，对了，又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了……”男子挑了挑眉，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宛言，“在下闻达，家父是朝中三品大员，说起来，与令尊也算是同僚！宛小姐这一次可要好好地记住了！”
这闻达平日里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最爱混迹各种声色犬马之所。原本那日宛言压低了声音，换作平常人大概也是认不出来的。可奈何闻达自少时便经常往脂粉堆里扎，干别的不中用，记女子的容貌和声音可是一把好手。
是以，那日他虽然被打得迷迷糊糊，可因着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他还是牢牢地记住了宛言的声音。
宛言也没料到还有这一遭，听他自报家门以后，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其中竟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恨意。
原来他就是闻达！
宛言此刻忽然有些后悔。
不过，她悔的不是别的，而是当日在那酒楼里，若是知道他就是闻达，那么她下手就该再重些，若是能把他打得重伤，最好以后都出不了门了，那她心里才痛快呢！
前世，她被张姨娘污蔑清誉，家里急着要把她嫁出去，找的人家就是闻家。而要她嫁的，就是闻达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的泼皮！
不仅如此，种种迹象表明，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是他们一起设了个圈套来害她。
思及往事，宛言攥了攥拳，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她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程映安有些诧异，可闻达却恍然不觉似的，一步步地向宛言逼近。见状，身后的几个丫头冲了上来将宛言和程映安牢牢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望着面前的人。
不过是几个丫头罢了，闻达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是色迷迷地瞧着她们，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程映安紧蹙着眉头，厉色道：“闻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华春苑，容不得你放肆！”
“做什么？”闻达不屑地笑了一声，脸上不见半点害怕，“自然是来还了宛小姐上次对我做的事了！”
说罢，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宛言，哼了一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多管闲事嘛！当日只不过是说了那刘静姝几句，你就让本公子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如今大半个永安都听说本公子……”
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不愿再提起自己先前那桩丢脸的事儿。看着宛言有些发沉的脸色，他得意道：“怎么？害怕了？宛小姐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越说越没边：“说起来，你不还是那顾浩行的老情人嘛！怎么还会替那刘静姝打抱不平？别不是打算嫁到顾家做个小妾，所以才提前讨好啊！”
要说起来，这闻达恐怕也是和宛言天生八字不合，短短几句话，已经成功地把宛言的怒火给挑起来了！她再度紧了紧拳头，气氛陡然间有些剑拔弩张，就在程映安都担心她要就这么冲上去和闻达干一架的时候，竹林后又传来一男声，成功地将紧张的气氛消散了几分：“闻公子的火气倒还挺大的？”
是谢瑾！
“如程姑娘所言，这里是华春苑，那些污言秽语也是能随便说得吗？本殿下竟不知，闻大人平日便是这样教导你的！”不同于先前的温润，谢瑾厉声质问道。
程映安听他提到自己，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却见他只是盯着闻达，神色严肃。
见来人是谢瑾，闻达刚才的嚣张气焰已没了大半：“参见七殿下。”
“不必了，你若是有朝我行礼的工夫，还不如回去好好学学怎么说话！”谢瑾脸色沉了下来，显然无意与他说些客气话。
“是！在下告退。”闻达这次倒是很知进退。
平日里，因为这七殿下不是自幼就养在宫里的皇子，所以闻达一向有些瞧不上他。可再瞧不上，横竖身份也摆在那里，既然谢瑾今日有意维护宛言，那么他便无计可施，还不如卖个面子，等回去再想办法。反正如今也知道当初让他出丑的人是谁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整治她！
想到这里，闻达恶狠狠地瞥了宛言一眼，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谢瑾的脸色才有所缓和，他看着宛言脸上未消的怒色，虽不知她怎么会被闻达气成这样，可还是清了清嗓子道：“这闻达向来如此，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最近，宛小姐没事就不要出门了，我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叫他不再来找你麻烦了。”
“多谢七殿下，只是这件事终是因我而起，就不劳烦殿下了。”宛言缓了缓情绪，温声答道。谢瑾已经帮了她不少，也不好再麻烦他了。
闻言，谢瑾挑了挑眉，见她推辞也就没有再坚持，而是不紧不慢地道：“前些日子听说闻达在外头的酒楼里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给收拾了一顿，还给踹进了……嗯，想不到，竟是宛姑娘干的！”
他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宛言一时也不好回答。好在程映安如今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替她道：“殿下，这事儿想来也怨不着言儿，定是那闻达说话太过分了，还请殿下不要责罚！”
她知道谢瑾一向不爱多管闲事，方才之所以有此一问，也不过是好奇罢了。只是，鲜少见他对什么事情这么感兴趣。
果然，谢瑾面色温和，没有半点责怪之意：“闻达平日里胡作非为，虽然有闻大人时常管着，可也是屡教不。如今有人收拾他，我自然乐见其成，程姑娘不必担心。”
“不过，倒是宛姑娘，以后行事可不能这么莽撞了！”他重又看向宛言，“方才听他的意思，宛姑娘竟是为顾少夫人出头才得罪了他？”
他好奇心还挺大！
宛言抬眼看向谢瑾，也不知他刚才在那后头听了多久，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没打算出来！而且，对于自己看热闹这事，他似乎一点也没想隐瞒，反倒是有些明目张胆。
看出她的意思，谢瑾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坦然地迎向她的目光，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上次酒楼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宛言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不全是因为她，若是换作旁人，我还是会那么做的。如今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同为女子，若我都袖手旁观，那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还如何指望别人挺身而出！”
“那天，闻达出言不逊，不管是不是因为酒醉，那些话都是不应该说的。喝多了酒，从来不该是一个人做错事的理由。”
谢瑾静静地听她说完这些话，神情不明：“可就算教训了他，如今瞧着他也没有半点改过之意，反倒为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烦。这样，也值得吗？”
“我知道好人未必会有好报，坏人也不是总能得到惩罚，可哪怕自己微薄的力量无法撼动这世间一星半点的不公，我也义无反顾。虽不知来日是否坦途，可有些事若是不去做的话，那么黑暗是望不到尽头的。”
“姑娘一番话，让我想到了迟大人。”谢瑾目光幽深，似是想起一些往事，“当年我在南州初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便是这样的人。看来宛姑娘，深得迟大人教诲！”
“舅爷离世的时候臣女年纪还小，没什么机会亲近。可舅爷一言一行，已经是最好的教导了。”
闻言，谢瑾目光中多了一丝探寻之意，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声道：“不管怎么说，姑娘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凡事要多作考虑才是。”
“是啊，先前的确是臣女冲动了，不过，下次还敢。”
她略带打趣的话让谢瑾一直无甚波动的表情一滞，看着宛言坚定的目光，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若有似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