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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0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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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十六是哪里做错了吗?”

    苏裕一脸要哭的表情,鼻尖通红,瘦削的肩膀细微颤抖,何炀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视线停留太久,给小徒弟造成了压力。

    至于这种压力是出于敬畏,还是担心重生的身份被识破就两说了。

    “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跟着师兄师姐一起练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何炀别开眼,嗓音冰冷地问道。

    苏裕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轻声道:“师尊昏迷多日,十六放心不下,所以才……请师尊责罚。”

    何炀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从头到尾表现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偷懒懈怠,难成大器,罚你去思过崖采药,可有怨言?”

    “十六甘愿领罚,下次绝不再犯。”苏裕放下茶杯单膝跪地,头压得极低,嗓音乖顺道:“师尊千万保重身体,不要操劳过度。”

    何炀摆了摆手,沉声道:“出去吧。”

    “是。”

    【您不打算改变攻略对象对您的印象吗?据系统以往资料显示,这种情况下用爱感化攻略对象是最有效的办法。】

    “你捅了别人一刀之后,突然又对那个人好,你猜他是感动多一点呢,还是恐惧多一些?”

    原身清芜君是灵溪宗第三十二代宗主,修为已至大乘境,一生以除魔卫道、庇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无情道心坚不可摧。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上一世没有错,只是两人立场不同。

    苏裕是彻头彻尾的魔族后代,机缘巧合之下投入灵溪宗派,成为了清芜君最小的弟子,诨名十六。

    孽缘伊始,苏裕对高高在上犹如神祇的清芜君夙怀之动了心,百般讨好追逐,却只是灵溪宗最受宠的小徒弟。

    当魔族身份暴露,一切无法挽回,清芜君毫不犹豫地清理门户,半点不顾念往日师徒情分。

    在天下人眼里,夙怀之是仙门宗主,救世恩人,在苏裕眼里,他无心无情,心狠手辣,但何炀事无巨细看完所有资料,却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修无情道者,断七情绝六欲,但上一世苏裕死前,夙怀之已经破戒,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可苏裕似乎并不知情……

    小徒弟重活一世,何炀也提前掌握了夙怀之的资料,也算势均力敌,就看谁装得更像了。

    目前值得重视的是,上一世的时间线里灵溪宗并未发生过宗主昏迷几日这种事,何炀轻轻皱了下眉,问系统:“修仙世界你不会让我从零开始学技能吧。”

    【是这样的,系统升级后对谎言积分兑换比例做了调整,原则上您还是得从零开始,只是速度会比以前快。】

    “师尊,弟子岚风求见。”

    门外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何炀略一迟疑,推测出这个最守规矩的大弟子所为何事后,不留情面地开口道:“如果是为了十六求情,不必进来了。”

    岚风静了一瞬,单膝跪在门外,恳求道:“十六师弟并未偷懒,师尊昏迷这几日他整夜侍奉在侧,今日是我默许,他才犯下错处,思过崖地势艰险,十六才入门不久,不如让我替他受罚。”

    何炀不为所动:“你想受罚,一同去便是。”

    “多谢师尊。”岚风勾起嘴角,他入门时间最长,明白师尊此举已经算是宽宥,再不敢奢望其他,临行前关切道:“师尊中毒昏迷,定要好生休息,此去思过崖上若是有合适的灵药……”

    原来夙怀之是被人下了毒。

    何炀抿了下唇,还是决定不轻举妄动,能让大乘境的灵溪宗宗主毫无察觉地中毒昏迷,八成是身边人所为。

    岚风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方才离去,在他走后何炀推开门,一阵微风迎面拂过,青灰色的道袍掠过遍地花草,灵植纷纷仰起头,争相汲取微薄的灵力。

    灵溪宗所处之地名为灵溪山,根据宗门卷宗记载,此处原本是一座荒山,经过世代传承,灵溪山现已成为天下修士人人向往的仙境。

    何炀刚一踏上铁索桥,传送法阵启动,下一秒周围云雾散去,他来到了半山腰,涓涓溪流从身旁流淌,途中撞上山中碎石,水花四溅,头顶的阳光照射下来,形成一片七彩的光圈。

    远处两名身着蓝袍的外门弟子,挑着水桶边走边闲聊。

    何炀占着清芜君的身体,虽然无法施展灵力,五感却异常灵敏,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两个弟子之间的小话。

    “你说苏裕那家伙怎么就那么走运,拜师大典上少说也得有一千人,清芜君偏偏选了他。”

    “谁说不是呢,那小子也看不出有多高的天赋。”

    “诶,我听人说他是清芜君历练途中捡回来的,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何炀思忖片刻,翻了翻系统提供的资料,拜师大典这件事在两世都是过去时,之前他并未留意,但仔细一瞧确实存在疑团。

    清芜君历练途中从一头狼妖嘴里救下苏裕,放在灵溪山下养了数年,原本他无意引其走上修仙之路,是苏裕执意拜到宗门,从外门弟子一步步成为苏十六,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拜师大典上,清芜君原本看中的徒弟是颇具天赋的少女邹钰,但最终定下的人选却是苏裕。

    何炀不认为一宗之主会在拜师大典上徇私,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清了下嗓子问:“你们知道邹钰现在何处吗?”

    “清,清,清芜君?”两个外门弟子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水桶弹了两下滚到何炀脚边。

    何炀目光冷冽地扫视二人一眼:“起来回话。”

    “是,是。”两人面色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仓皇捡起水桶,弯腰答道:“邹钰今天一早就被药王叫去帮忙,我们出发前她还没回来。”

    何炀点了点头,又问:“药王又在何处?”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奇怪道:“药王自然在宁阴洞,他老人家已经闭关好多年,您忘记了吗?”

    “知道了。”何炀垂下眼,转身后又停下脚步道:“背后语人是非,自去戒堂领罚。”

    两人不敢违抗,齐齐应声:“是。”

    灵溪宗的传送法阵十分便捷,何炀按照系统定位很快来到宁阴洞,这里到处长满了奇珍异草,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清芜君!”

    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少女拨开绿藤,探出脑袋喊道:“您来找药王前辈吗?”

    “我来找你。”何炀索性站在一丈以外,问道:“你是邹钰吗?”

    “清芜君竟然记得我?”少女小鹿一般灵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几步跑到何炀面前,令人惊奇的是,她所到之处所有花草自动避让出一条路。

    “难怪药王要叫你过来帮忙。”何炀心念一转,表情严肃地问道:“药王可有说过要收你为徒?”

    邹钰摇了摇头,两根辫子随之晃动,语气带着天然的娇俏可爱:“药王前辈说他早年立过誓,此生都不再收徒了。”

    那便排除了第一种可能,何炀垂下眼,思忖片刻开口道:“那让你记在我名下,对外宣称是我的徒弟,实则跟着药王待在宁阴洞,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邹钰表情兴奋,当即跪下磕头拜师:“师尊在上,弟子邹钰从今往后定将竭尽心力,不负期望。”

    问题不是出在邹钰这儿,那就必然要从苏裕身上找答案,蝴蝶轻轻煽动几下翅膀就能引起一场龙卷风,他改变了邹钰的命运,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效应?

    “夙怀之,你可问过我愿不愿意?”

    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何炀和邹钰同时抬起头,只见一个青年男子粗鲁地扯开藤蔓,眼角眉梢带着烦躁。

    邹钰站起身,喊了一声药王前辈,何炀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之人就是宁阴洞的主人,本以为会是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现在一看墨发红衣,眉眼艳丽,修为估计也不浅。

    “得了便宜还卖乖。”

    何炀轻嗤,转身要走,药王见状急吼吼拦在他面前,皱眉道:“你今日破了一次例,是因为后悔当日的决定了?”

    何炀不动声色:“与你何干。”

    “那个苏裕来历不明,我行医多年就没见过他这样的血脉……”

    魔族血脉,可不是罕见。

    何炀看了一眼天色,算算时间,苏裕被罚思过崖采药也该回来了。

    岚风领着一瘸一拐的苏裕走到铁索桥,语气忍不住担忧:“十六你身上的伤真的没问题吗?都怪师兄大意,才让你从巨石上摔下来。”

    “岚风师兄我没事,倒是因为我才连累你一起被罚。”苏裕双手端着药碗,眼神纯善:“师兄你快回去吧,我先给师尊送药,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那好,你等下记得去药王那里给自己取一些药。”岚风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叮嘱道:“送完药快些出来,不要打扰师尊修炼。”

    “知道了,多谢师兄。”苏裕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而后敲响了房门。

    何炀已经等候多时,听见敲门声却并未第一时间开门,他站在窗前打量着苏裕,月光下少年身影单薄,冷白的肤色平添了几分脆弱,灵溪山顶寒意逼人,单薄的道袍勾勒出少年人的骨相。

    “师尊,十六求见,你在吗?”

    苏裕端着药碗打了个冷战,无意识的动作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何炀视线下移,注意到他腿上的一片狼藉,默默感叹:小徒弟的苦肉计对他自己下手太狠了。

    房门从里面拉开,青灰色的袍角出现在视野里,苏裕低着头吸了吸鼻子,一开口嗓音带着一丝哽咽:“十六还以为师尊再也不想见我了。”

    何炀退后一步,示意他进屋,冷声问道:“这么晚了,手里端着什么?”

    “这是十六给师尊煎的药,今日去思过崖见到了极其珍贵的养元草。”苏裕伸手往前一递,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师尊你尝尝好不好喝?”

    何炀瞥了一眼棕黑的药汤,很想回他一句:不然你自己尝尝?

    “我已无大碍,你放下吧。”

    “……是。”苏裕语气有些失落,将药碗轻轻搁在桌上:“那十六先退下了,师尊好好休息。”

    “等一下。”何炀面色依旧冷硬,自然而然道:“这两天你可以休息,练剑推迟。”

    苏裕眼睛一亮,雀跃地点了点头:“多谢师尊。”

    【攻略对象送来的药建议您尝一下,系统检测无毒,并且对您提升修为确实有所助益。】

    何炀轻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尝了一口,简直苦的要命。

    他低头默默问系统:照这个进度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天入地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属于低阶技能,再过几日估计就差不多了。】

    何炀目光一转,对上窗外灼热的视线,后者冲他羞赧一笑,扭头走了。

    何炀低头看了眼药碗,又抬头看向苏裕的背影,问道:“这种情况谎言积分还发放吗?”

    【谎言成立,即使后来被识破也没关系哦!】

    第二天一早,何炀踩着时辰来到清晖堂,按照往日的规矩,所有内门弟子都需要接受训诫,虽然说清芜君一年到头都不会露几次面,但礼不可废。

    众人等上一刻钟,清芜君不出现也就散了。

    只是今日稍微有些不同,邹钰换上一身白袍,腰间挂着代表身份的玉牌,出现清晖堂的那一刻,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各位师兄师姐好,我叫邹钰。”

    苏裕眼神一暗,眉头紧锁,嗓音不自觉压低了几分:“师尊什么时候又收了一个师妹。”

    “我是药……”

    邹钰刚要解释,何炀恰巧赶到,接过她的话头宣布:“十七是我破例收的徒弟,岚风你平时多照拂一二。”

    “是,师尊。”岚风表情有些错愕,但还是规矩地应了,他回头打量这个小师妹,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师尊以前从未公然偏袒过谁,数十年如一日的严苛冷漠,今日倒是破了先例。

    何炀环视一圈,目光落到苏裕身上,只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没有其他事就散了吧。”

    他在一片静谧之中走出清晖堂,突然,身后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显得来人仓促又心急。

    “师尊!”邹钰停下脚步,平稳了一下呼吸,开口道:“药王让我给师尊带调理内息的灵药,我刚刚太紧张一时忘记了。”

    何炀伸手接过,弯了下嘴角:“多谢。”

    “这都是弟子应该做的。”邹钰拱手一礼,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苏裕低下头,脸上情绪不明,从旁路过的同门好奇问了一句,苏裕理都没理,径直转身往山下走去。

    之后何炀一上午都没见到他的身影,晌午时分,他耐不住好奇,问系统:“升级到30有观察攻略对象的权限吗?”

    【很抱歉,系统暂时未开放此权限,不过清芜君有样法宝,输入少许灵力就能追踪到攻略对象的踪迹。】

    何炀嗤笑:“所以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任务世界客观条件系统无权干涉。】

    何炀垂下眼睫,一抬手掌心凝聚起微弱的白光,案上的玄镜似乎有所感应,凌空放大数倍,镜面如同水波渐渐浮现出苏裕的身影。

    少年绑着衣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手上糊满了面粉,脸颊、鼻尖也无一幸免,身侧的墙上挂着一应俱全的厨具,还有农户腌好的腊肉。

    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一看就不是灵溪山,何炀歪头拄着下巴,颇有兴趣地期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出乎意料的是,过了最初手忙脚乱的阶段,苏裕渐渐得心应手起来,说实话,何炀看着他拿起菜刀时,甚至担心他切掉自己的手指。

    结果苏裕不仅刀功了得,烧水煮汤也十分娴熟,何炀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

    从山下到灵溪宗,何炀看着苏裕跌跌撞撞护着怀里的食盒,好几次险些绊倒,直到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他才一挥手,玄镜落回原位。

    苏裕的声音有些喘,额头上的汗珠儿顺着鬓角流到脖颈,喉结上下滚动:“师尊,十六给您做了长寿面。”

    何炀自然知道食盒里是一碗面,却没想到竟然是一碗长寿面,对于夙怀之这种人来说,尘世间的红尘俗事早已不再入眼入心,但若是有那么一个人记挂着他的生辰,不辞辛劳亲手做了一碗面,怕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几分。

    灵力轻轻一带,房门自动打开,苏裕漂亮的桃花眼一弯,流露出几分多情的味道,何炀看着他,仿佛穿越生死轮回看到了第一世纯粹又善良的苏十六。

    “过来。”何炀靠在榻上,朝他招了招手,说出了上一世清芜君同样场景下说过的话:“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想让师尊高兴。”

    一模一样的回答,神态语气动作都别无二致,只有那一双眼睛隐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

    如果不是因为魔族的封印还没解开,如果不是为了让虚情假意的夙怀之形神俱灭,他又怎么会做这些愚蠢又无用的琐事?

    “师尊,你不尝尝吗?”苏裕脸上笑意加深,捧着热气腾腾的面递到何炀面前。

    何炀坐起身,目光扫过撒着葱花香菜的素面,沉吟片刻道:“你该知道,我早已辟谷多年。”

    苏裕眸光一暗,表情不加掩饰的失望:“师尊真的不尝尝吗?”

    “拿走吧。”何炀面色不变,绝情的程度比上一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裕低着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他端着食盒默默转过身,脚步艰难。

    快要到门口时,何炀突然问道:“你很喜欢山下的生活?”

    “不,不是。”苏裕转过身,瞪大双目,惊慌失措道:“师尊,十六想永远留在灵溪宗,永远留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

    何炀挑了下眉,转瞬之间来到苏裕身边,他身量刚到何炀肩膀,这么近的距离只能费力地仰起头。

    “你喜欢人间,我带你到山下看看。”

    “只是看看吗?”苏裕抿着唇,睫毛轻颤,怯怯地问道。

    何炀沉默不语,拉起他的手腕走到门外的传送法阵,转眼之间两人便来到山下。

    此时正是黄昏,日暮西沉,袅袅炊烟升起,一片鸡鸣犬吠之声,何炀眸光疏离,一身青灰色道袍随风而动,宛若谪仙。

    苏裕一时间看得痴了,这张脸的每一笔都是神的杰作,哪怕他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一瞥,就足以令人心折。

    “你在看什么?”何炀踏出半步,回过头皱眉提醒:“走。”

    “来了!”苏裕恍然回神,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亦步亦趋地跟在何炀身后。

    两人来到一条长街,灯火遍地,能与灵溪山上的满天繁星相媲美,何炀放慢了脚步,目光时刻留意着苏裕的动静。

    这并不是苏裕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热闹的夜色,但他仍极力表现得欢欣雀跃。

    十几岁的年纪,懵懂无辜的眼神,何炀不得不惊叹于苏裕精湛的演技。

    扛着糖葫芦的小贩从两人身旁经过,苏裕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洒满糖衣的红色果实上,就差嘴角流口水了。

    何炀本能地摸了摸袖口,空的。

    想来也是,清芜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身带钱。

    “师尊,你等我一下。”

    苏裕说完,转身消失在人流之中,何炀想阻止却没来得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

    此时此刻周围凡人太多,他不便施法,只好耐着性子等苏裕回来。

    据他猜测,苏裕多半是去追卖糖葫芦的小贩了,扮演天真可爱的小徒弟当真尽职尽责。

    谁知一炷香后,人群中挤出一个面貌周正的少年,他边往前跑边用双臂仔细地护着怀里的东西。

    来到何炀跟前,苏裕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一盏微微挤变形的荷花灯,花灯是用纸糊的,点燃其中的蜡烛放在河里,是人们向天神祈愿的一种方式。

    “你擅自离开就是为了玩这个?”何炀微微眯起眼,语气生硬地问道。

    苏裕一下子有些慌张,捧着花灯啪嗒啪嗒掉眼泪,豆大的泪珠儿落在薄纸上,不一会儿便洇湿了一片,眼见着排队买来的花灯变成一团废纸,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他强忍着哭腔说道:“师尊的生辰,十六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何炀揉了揉他的头顶,拉着苏裕的手腕走向人群,清芜君气度非凡,所到之处总会吸引众人的目光,甚至在拥挤的人群中,人们也会自发避让出一条路。

    排队到卖花灯的商贩前,何炀环视一圈,直接问道:“我想买一盏花灯,能用其他物品交换吗?”

    “这……”中年商贩面色犹豫,眼睛在何炀身上徘徊,寻觅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摆手道:“不行不行,别耽误我做生意。”

    “算了师尊。”苏裕轻轻扯了下何炀的衣角,小声道:“我以后亲自做一盏花灯送给师尊,保证比这家卖的好看。”

    何炀低头凝视他半晌,微微颔首。

    两人并肩正欲去往别处,身后突出传来一阵哀嚎,何炀心口猛地一跳,转过身时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凌空朝他扑来。

    “师尊小心。”苏裕反应甚至比他还快一步,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何炀能施展的灵力尚且不到两成,硬刚肯定不行,千钧一发之际,他拽着苏裕的领子退后十几米,堪堪躲过一击。

    但附近的普通人就没那么幸运,怪物落地的瞬间,长满倒刺的尾巴横扫千军,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你自己找个地方躲好。”

    明知道苏裕不会出事,何炀还是走过场叮嘱了一句,紧接着掌心蓄起灵力,不断攻击试探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将其引向人烟稀少的地方。

    在上一世这个怪物的出现是苏裕取得夙怀之信任的关键节点,何炀此次下山就是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他给遇上了。

    怪物名为人面蜥蜴,本质上不能算是魔物,它是人和蜥蜴结合的畸形产物,平时豢养在新汀府江家。

    江氏往前数三代也是修仙世家中的名门望族,可惜江家独子江乐池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天资平平不说,还贪图捷径不走正道,此次人面蜥蜴暴走伤人就是他惹下的祸端。

    清芜君上一世费了一番功夫调查方才追根溯源,而何炀借助系统提供的资料省去不少时间,现在立刻赶去江家肯定能有新发现。

    只是清芜君解决一只人面蜥蜴轻而易举,他反倒有些棘手。

    苏裕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朝他喊道:“师尊,他怕火——”

    何炀定睛一看,果然人面蜥蜴所经过的地方都会刻意避开烛火,此时已经渐渐远离人群密集地,他一边后退一边用灵力引来火焰,连续换了几个位置后,形成一个火焰包围圈,将人面蜥蜴困在里面。

    苏裕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拄着膝盖凝视着仓皇逃窜的人面蜥蜴,火光在他眸中跳动,勾起一段不愿回忆的往事。

    新汀府出现了一只人面蜥蜴暴走伤人,官府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向灵溪宗递出拜帖,请求灵力高深的修士出面收妖。

    苏裕听说清芜君接受了委托,自告奋勇要跟着下山历练,那时在他心里对危险根本没有概念,甚至天真地以为能够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结果……

    “你先在这看好它。”何炀匆匆交待苏裕一句,独自前往江家。

    火焰熊熊燃烧,在灵力的加持下禁锢为牢笼,苏裕嘴角勾起一抹笑,步步逼近人面蜥蜴:“没想到时移世易,你也落到这个田地。”

    “你要干什么?”人面蜥蜴表情狰狞,即使沦为阶下囚也灭不了嚣张气焰,他恶狠狠道:“我想起来了,刚才就是因为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弱点?”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秦奕。”苏裕抬手向虚空中一抓,深紫色的九节鞭凭空出现,他轻轻摩挲了两下,稚嫩的掌心传来清晰的刺痛:“这是你上辈子欠我的!”

    “什么?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天际,苏裕舔了下唇角,下手毫不留情:“虽然我现在的力道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但想要你的命还不算难事。”

    “你,你到底是谁?”秦奕疼得满地打滚,尾巴碰到火焰烫出一排水泡。

    苏裕鞭子不停,眼神逐渐染上憎恨,咬牙道:“你抽出我两根肋骨,我还你九鞭,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你还有利用价值。”

    话音未落,九节鞭变换形态成了一把短剑,他握住剑柄,下一秒破开火圈,秦奕抓住机会一跃而起,转眼消失于荒野。

    苏裕冷笑一声,短剑方向扭转,利刃破开皮肉带来的痛楚,他只闷哼一声,死死咬住嘴唇,脸上全无血色。

    何炀赶到江家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江家的纨绔子弟江乐池正宿在小妾那里鸳鸯戏水,小厮反反复复通报三次,他才衣冠不整地走出来。

    “我看哪个胆大包天的狗崽子敢冒充清芜君,打断他的腿……”

    何炀目光一凛,不怒自威:“你要打断谁的腿?”

    “清清清芜君?”江乐池舌头打结,急忙合拢衣襟,慌乱道:“大半夜的,您怎么会来我这?”

    “你养的怪物在街上肆意伤人,现在已经被我扣下,带上你的人跟我走一趟。”何炀直奔主题说明来意,不给他狡辩的机会。

    江乐池一脸懵逼,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想询问又无从下手,怔了半晌,朝身边人吼道:“还不快跟上!”

    “是。”

    何炀带着人重新回到扣押地点,却发现火焰封印已破,人面蜥蜴不知所踪,原本负责看守的苏裕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下已经积起一片血泊。

    “十六。”

    何炀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掌心贴在后背,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半晌,苏裕睫毛轻颤,似乎有转醒的趋势,何炀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师尊……”苏裕双目紧闭,意识在游离之际,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像是寻求庇护一般,脑袋往何炀怀里蹭,口中呢喃道:“我好疼啊,师尊。”

    “没事了,我在这呢。”何炀揉了揉他的发顶,另一只手穿过膝弯,轻而易举将苏裕抱进怀里,少年身体尚未发育完全,骨架小而轻,抱在怀里基本没有什么重量。

    稍晚一步赶到的江乐池恰巧看到这一幕,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还是那个冷心冷情的清芜君吗?怎么感觉多了一点人情味呢?

    不对,这不是重点。

    江乐池甩了甩头,环视四周后,语气嚣张道:“人呢?哪有什么怪物?清芜君,你大半夜折腾我来这荒郊野岭就为了看风景?”

    何炀余光扫过身后众人,警告之意溢于言表,江乐池后背一凉,瞬间偃旗息鼓:“那,那现在这情况,清芜君你说怎么办?”

    何炀低头瞥了一眼怀中的苏裕,沉声道:“先去你那里。”

    “好,我这就让底下人收拾厢房,清芜君想住多久都可以。”江乐池心口不一,却也无可奈何。

    何炀一路抱着苏裕来到江家,走进厢房后门“啪”的一声关上,江乐池等人被关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苏裕伤势虽不致命,但仍昏迷不醒,何炀将人放到床上时,苏裕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何炀沉吟片刻,指尖凝聚灵力,青灰色的布料整齐断裂,床上的人死死抓着一块布料不放,神色不安。

    “叩叩-”

    雕花木门轻轻晃动,江乐池压低嗓音,悄声问:“清芜君,你睡了吗?”

    何炀一挥手,房门大敞四开,江乐池毫无防备,四脚朝地摔了进来。

    “诶呦!疼死我了……”

    “帮我拿一些金疮药。”何炀站在他面前,一派理所当然地吩咐道:“再烧一些热水。”

    江乐池从地上爬起来,贼眉鼠眼地瞟了一眼床上,笑嘻嘻道:“这种事情交给我府上的下人来做不就行了,难道清芜君要亲自动手给小美人换药?”

    何炀觑了他一眼,一股强劲的力道席卷至门外,不小心剐蹭了江乐池,使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何炀吩咐的东西准备得一应俱全,虽然系统提供的资料里显示人面蜥蜴幕后主使人是江乐池,但真正接触之后何炀总觉得他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不像装的。

    苏裕伤口在胸下三寸,需要完全褪去上衣才能上药,何炀之所以选择亲自处理,是想验证一个问题。

    明明火焰结成的封印已经困住人面蜥蜴,事情也应该跳过上一世繁杂的过程走向结局,但兜兜转转苏裕还是身受重伤,人面蜥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关江家仍是一团迷雾……

    上衣一层层揭开,露出脆弱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再往下便是长达三寸狰狞可怖的伤口,何炀皱起眉,与系统资料的记载相比对,情况并不吻合。

    上一世苏裕被人面蜥蜴掳走,受尽折磨,抽掉两根肋骨,被救出时已经奄奄一息,但若说完全不同,偏偏两世又有相似之处,肋骨上的伤口位置、长度一模一样,就像被人为精密计算过一样,几乎完全吻合。

    肌肤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泛起细小的颗粒,何炀回过神,仔细清理过伤口之后上了药,又将苏裕身上的衣服理好,做完这一切,突然勾唇一笑。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实则早已暴露在他眼前,不过既然这个游戏这么有趣,延长一些时日也无妨。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放亮,苏裕便睁开了眼,同一时间靠在榻上的何炀也坐起身,开口第一句便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师尊?”苏裕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没想到会和他共处一室,环视四周后嗓音隐隐透着不安:“这是哪里?”

    “新汀府江家。”何炀答道。

    苏裕略一思考,记忆渐渐回笼,猛地一起身,牵动了伤口,颤声道:“那个怪物呢?”

    何炀不动声色:“跑了。”

    “都是十六的错,求师尊责罚。”苏裕翻身下床,跪到冰凉的地上,脸色苍白道:“昨日师尊走后,突然出现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他轻松破除禁锢,还打伤了弟子。”

    “嗯,起来吧。”何炀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苛责的意思,淡淡道:“这件事是我安排不妥,这几日你就跟在我身后,以免再遇到危险。”

    苏裕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何炀身边,问道:“师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回去加派一些人手?”

    “不必。”何炀抬手制止,胸有成竹道:“我已经有头绪了。”

    苏裕满眼崇敬,实则心里一惊,怎么会这么快?

    没过多时,江家的下人前来敲门,声音急促:“不好了,清芜君,你快去看看吧。”

    何炀隔着房门,淡定地问:“出了什么事?”

    “我家主人他,他,他……头上长角了。”

    “正常人头顶怎么会长角?”何炀心下稍安,起码目前来看事情的走向没变,他起身走出厢房:“带我去看看。”

    苏裕跟上两步:“师尊我……”

    “你在这里养伤,不许乱跑。”何炀提前一步打断,不给苏裕撒娇的机会。

    “可是师尊刚刚才说要我一直跟在你身后。”苏裕抬起头,眸光闪烁:“万一那个怪物又来怎么办,我害怕……”

    何炀思忖片刻,颔首道:“走吧。”

    两人跟着小厮一路从厢房来到主院,离得老远都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哀嚎,何炀穿过府中亲眷的包围,刚一踏入卧房就见到一个长着半边鹿角的男人,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他半边眼睛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长出斑点,并缓慢向四周扩散。

    “清芜君,你可得救救我啊!”江乐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飞扑到何炀跟前:“我这半人半妖的模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何炀退后半步,一脸冷漠:“请自便。”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我的小读者们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平安顺遂~

    感谢支持,明天可能还有万字章掉落,时间不定,多半在晚上,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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