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049章
季霆沉吟片刻,轻笑着抬眸:“这事儿倒不难办,可是我不懂,皇上登基之后,并未再为难永昌侯府,你为何非要治他于死地呢?”
“你在跟我讲道理?”小世子双手撑着桌沿站起身,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一开口嗓音嘶哑:“我全家枉死又是什么道理?”
季霆一时语塞,抿唇不答。
小世子绕过桌案,扯着衣襟嘴唇发抖:“我整天打扮成这副样子,活在阴暗腌臜的角落里,你们让我放下仇恨……凭什么?”
季霆心事重重地回到将军府时,夜幕已深,一推开门难得见院内灯火通明。
随手招来个小厮一问,才知道他哥今晚在家,自从老将军离世后,将军府门庭之冷清不亚于永昌侯府。
季霆眉目舒展几分,问道:“我哥他睡下了吗?”
“还没有,少将军吩咐我备些酒菜,说要赏月。”
何炀本人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不过是摆好鸿门宴等傻弟弟回来,然而,酒菜还没上桌,人已经来了。
“哥,你的旧伤还疼吗?”
季霆挑了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坐在何炀对面,眼神温顺。
事实上捅破所有真相之后,他们兄弟之间所面临的问题无一不尖锐棘手,但何炀却勾唇一笑,将沉重的情绪一带而过:“疼习惯了,不碰就没事儿。”
季霆垂下眼睫,心一横刚要开口,下人却端着酒菜走进凉亭,正好打住话茬儿。
有些事情一旦被打断,就失去了再次开口的决心,季霆默不作声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不一会儿脸上便浮现绯红。
何炀依旧闲适从容,神色清明,四十五度角仰望皎洁的月色。
系统忍不住催促。
【您再不办正事,那边傻弟弟快要自己把自己喝倒了。】
何炀轻叹一声,晃了晃酒壶:“你把我珍藏的陈酿喝完了,我喝什么?”
“……唔,才不是。”季霆已经醉意朦胧,撑着下巴盯着何炀道:“这就是寻常酒肆里卖的女儿红,哥你最会骗人了,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嗯,看来还没醉。”何炀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季霆甩了甩头,勉强找回几分清醒,撑着桌子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何炀身后,像儿时一样趴在他耳边,小声问:“哥,我要是有一天做了让你难过的事,你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何炀转过头,目光在咫尺间交汇,季霆突然无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要看是什么事。”何炀语气平静,拎着季霆的衣领将他扔回椅子上:“你自作主张杀了韩烨,我追究你了吗?”
“他该死——”季霆借酒撒泼,委屈巴巴地瞧着何炀:“哥,我做得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
何炀不为所动,眼神警告:“我最后说一次,你听清楚了,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诶,只是这样?】
系统忍不住发出疑问,何炀一脸冷漠:你以为怎样?
【命令他,或者像您以前一样哄骗他?】
何炀低头瞥了一眼彻底醉倒过去的季霆,冷笑:你不懂,这种时候我越是阻止,他才越是要坚持。
【原来……如此。】
系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有些卡顿,何炀担心它会在自己脑子里短路冒烟,解释道:
“沈太傅侥幸从牢里逃出升天,必然自乱阵脚,急着求背后主使的下一步指示,我要做的很简单,顺水推舟帮他们制造个机会。”
如意客栈,天字号房
窗外佝偻的人影映在窗户上,随着烛火摇曳,影子不断拉长。
敲门声极其短促,透露出来人焦躁的心情,半晌,屋内终于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房门打开,一名商人打扮的胡人正坐在椅子上,身后立着一个手持弯刀的面具人。
沈太傅每次都会被面具上狰狞的花纹吓一跳,但这次他来不及表现,急匆匆地跪到胡商脚边,压低嗓音哀求道:“小可汗,季霄现在已经控制了皇宫内外,我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得救救我啊。”
“拿开你的爪子。”被唤做小可汗的男人眼皮都不抬,结实粗壮的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在腿上,嗓音低沉浑厚。
沈太傅不敢造次,乖乖退了些许距离,眼巴巴地望着头上的人道:“我这么多年一直听从小可汗的安排,不敢有半点懈怠,难不成小可汗打算言而无信?”
“急什么?”小可汗嗤笑,轻蔑地低头俯视着地上的人,目光如同看待蝼蚁:“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能说会道。”
沈太傅更急了,额头上冒出虚汗,战战兢兢道:“那是因为皇上下令,我才能侥幸从牢里出来。”
“哈哈哈……当年那个孩子竟然如此相信你。”
小可汗笑声讽刺,话音一转:“既如此,你更不能辜负他的信任,皇帝被困在了宫里,只要你拿到指挥皇城内卫军的令牌,就算师出有名,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答应你的东西一样不会少。”
沈太傅双目放光,眼神贪婪,激动道:“多年筹谋,成败在此一举,提前恭喜小可汗!”
房门开合,室内恢复寂静,一直默不作声地面具人观察着小可汗的神情开口道:“您还有什么疑虑吗?那个老家伙不可信?”
“不,有欲望的人最易操控,他不会在最后关头背叛我。”
“那是因为……”面具人侧过身子,语气不解。
小可汗皱起眉,回忆道:“我与季霄在关外交战多年,那次街头偶然相遇,我以为他后续一定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他似乎完全没认出我,此事实在太过蹊跷。”
“那让属下前去刺探一番,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小可汗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亲自去。”
翌日
将军府收到一份拜帖,季霆宿醉未醒,下人便送到了何炀手上。
“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
何炀一目十行,面色看不出端倪。
小厮俯首答道:“那人倒没说什么,只是备了轿辇,现在还等在门口。”
“知道了。”何炀随手将拜帖搁在案上,起身往门外走去,踏出门槛前又转身叮嘱道:“我出去的事不必知会季霆。”
“是,少将军。”
【您把拜帖落下了,季霆醒来必然能猜到行踪。】
系统好心提醒,何炀不为所动:嗯,我故意的。
拜帖是以户部尚书刘韫的名义送来的,字迹印鉴都没问题,内容更是平平无奇,只说有事相商老地方一叙。
处事圆滑,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如果不是来的时机太微妙,何炀八成就信了。
刘韫不是顾淮山,他在官场周旋多年,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嗅觉最是敏锐,现在皇城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他即便掌握了什么消息也会装作不知,更别说堂而皇之地往这送拜帖。
【所以这就是您昨晚说的‘机会’?】
何炀默默打了个响指,赞叹道:不容易,居然猜对了一次。不过他们做得如此明显只是第一道考验,我这出戏还得继续演到底。
【顺水推舟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您现在没有自保之力,万一沈家的背后主使痛下杀手,岂不是……】
何炀镇定自若地掀开轿帘,随着轿辇晃动的频率开始闭目养神:所以我给季霆留了线索,希望他能及时救下他哥。
【……】
系统憋了半天,原地自闭,何炀脑子里也清净下来。其实他的行动十分冒险,只要其中一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用更稳妥的应对之策,他可以直接忽视这个陷阱,按原计划布局,只是对方有所察觉就很难再斩草除根,季霄这么多年的筹谋也会功亏一篑。
“在我仅剩的日子里,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何炀喟叹,勾起唇角,自言自语道。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市井之声渐渐消失,一股不易察觉的异香从悬挂着的香囊周围扩散,何炀百无聊赖地取下来一看,做工甚是精良。
【这是一种胡人秘制的香料,会在短时间内令人武功全失。】
“可惜了,对我没用。”
【确实,您现在武力值为零。】
系统话音刚落,轿辇一阵颠簸。
何炀掀开帘子,四周绿竹环绕,看起来已经出了皇城。
不远处一个戴着金属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手中弯刀闪着寒光,迅猛无比,转瞬间来到眼前。
这一看就是顶尖的杀手,不走流程,目的就是一击毙命,何炀侧身闪避,翻出窗外,惊险万分地躲过两招,紧接着耳边就传来马蹄声。
【救兵来了。】
“哥——”
季霆骑在马上,弯弓搭箭,刚好在弯刀划破何炀喉咙的前一秒,射穿了黑衣人的手腕。
季霆刚要乘胜追击,一个商队恰好在此时路过,马车拉着满满当当的货物烟尘滚滚而来,正好挡住去路,停下后一个胡商探出头粗声询问道:“怎么回事,需要帮忙报官吗?”
何炀摇了摇头,神情看起来有些狼狈:“不用,多谢。”
“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季霆放心不下,下马来到他身旁,急吼吼问道:“刚才怎么不反击呢,我再晚来一点儿就出事了。”
“香囊里有人动了手脚。”何炀按着胸口,脸色异常苍白。
季霆心急如焚,但碍于外人在场,沉着脸道:“先回去再说。”
胡商冷眼看着这一幕,突然脸色一变,热心地上前搀扶:“我这出城进货,正好有马车,不如我捎你们一程吧。”
季霆抿着嘴唇,眼中闪过警惕之色,刚要开口拒绝,却被何炀一把攥住手腕,力道不轻。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了。”何炀转过头,和善地冲胡商一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九点见~
补发圣诞节红包,留评都有,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