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迹
温凉的气息渡入口中缓解了窒息，乔英逐渐失去的意识又一点点回来，她睁开了眼，顶着不适的水流，看到了男人纤长的羽睫，他并未占她便宜，覆着她的唇不敢有一丝冒进，乔英满脑子都在想，这是一个真君子。
然后真君子抱着她浮了上去。
乔英的腿抽筋了并不能动，方才营救“梁野”的时候，浑身力气也差不多耗尽，梁野要是不出现，她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此时放眼湖面，黑衣刺客已经被料理了干净，一只有船篷的小船划到他们身边，立在船头的侍卫急急喊了声：“大人。”
梁野向他伸出一只手去。
两人便上了船。
乔英被抱进了船篷里，船篷里分外简陋，只设了一张小方几，两个坐垫，和几瓶青瓷装的酒及同色的酒器。
乔英湿漉漉的被放在了坐垫上，梁野脱了她的鞋袜，招人拿毛巾来，将她的脚擦干净了。
她的脚无疑是很好看的，脚趾蜷着，因被泡得发白而看上去有几分可怜，但是细致的青筋纹络布在白皙无瑕的脚背上，极其撩拨人的视线，梁野擦得很专心，然而乔英却生出一股羞耻感来，昀国女子以三寸金莲为美，她没束过脚，放由它肆意生长，尺寸是有些大的。
在这一刻，她甚至忘了自己是青城岐山的女土匪，常年跟男人混迹，芒种的时候兄弟们一起务农，是想都没想就脱了鞋袜下田的。
正是魂游天外时，倏地听梁野道：“姑娘不是说七夕在家练武不出来看灯吗？”
他话语中颇含几分责备，冷冷的，像是生气了。
乔英一噎，眉心微皱，慢慢道：“青青想出来，我陪她的。”
“那姑娘应该跟我说。”梁野放下了她的脚，也将毛巾放到了一边，“姑娘想跟别人看灯尽可看去，何必理由推辞我？”
乔英方才知道梁野误会了。
梁野以为她先跟青青约好了看灯才委婉拒绝他的邀约，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乔英不是个擅长解释的人，再加之梁野方才救了她一命，虽然被误会了，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抿着红唇低着头。
梁野也沉默。
他帮她按着脚，不轻不重的，不含一丝狎昵心态的，一点一点缓解她足部的僵冷，周身散发的沉郁气息让船篷这一狭小的空间显得更为逼仄。
这时，侍卫从船头钻进了船篷，道：“大人，已经全部解决了。”
梁野点了点头。
乔英抓着机会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梁野道：“姑娘要参加武试，反对姑娘的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我对外放出风声，七夕要与姑娘一起游湖，他们急着除去姑娘还有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网打尽，因而派人前来刺杀。”
怪不得会有两个梁野。
那个弱不经风差点溺死的梁野想必是易了容。
乔英此刻方知自己莽撞，诚心与梁野道歉：“对不起，我……”
“姑娘可知我见到姑娘突然搅进战局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梁野停下了手，抬头看着她，黑眸深沉全然没了往日笑意，“我见姑娘拼了命的去救我，既是无措又是心动，我惊慌于为什么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却出现了，更恼恨于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将计划告知姑娘，倘若画舫上的人真是我，姑娘不来我就死了，可即便是死了，我也希望姑娘不要来，梁野设计姑娘在先，姑娘不该这么义无反顾。”
乔英呐呐道：“我没想那么多。”
“姑娘是没想，是我自己计划得不够周全罢了。”
乔英蓦地心生愧疚，她扯了扯他一小片衣袖，小声道：“不管怎样，人都杀尽了，你还救了我，其实更应我谢你的。”
梁野闭了闭眼，再睁眸，眸底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他继续替她按摩着脚，一言不发，乔英过意不去，又大胆了一些，双手抓住他的胳膊。
“大人，梁大人，梁公子……，我答应你没有下次了。”
梁野看了一眼她，施然起身钻出了船篷。
乔英有些郁结，分明险些没了命的是她，怎么她还要反过来哄人。
不一会儿，梁野又进来了，提着一个小火炉，小火炉是红泥做的，里面烧得红彤彤，显然是用来煮酒的，他将小火炉放到了她的近处，一股热流顿时将她包围了。
乔英的确是冷，万没想到梁野这么细心，她眉眼一弯，朝梁野绽放一抹笑。
梁野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又温和了许多：“我已经让人去给姑娘备干净衣服了，一会儿就会送过来，姑娘先喝一杯祛祛寒，酒是梨花白，味道还不错。”
乔英饮了酒，猛一拍脑袋，忽地想起重要的事情来，不过不等她开口，焦灼的女音在船外响了起来：
“我阿姊在里面吗？”
“大人和乔姑娘都在里面，青青姑娘上来吧。”
接着，一阵细碎的声响，纤细的身影从船外钻进了船篷。
“老大！”
青青叫了一声，几乎热泪盈眶。
乔英湿漉漉的并不是很想让青青看见，以免她担忧，可她都来了，也只好无奈的笑：“我没事，渔夫老伯呢？”
“他在呢。”
打得凶的时候，他把船划到一边躲起来了，战斗结束后，他二话不说又把船划了回来。
乔英放下了心：“你们没事就好。”
青青看向梁野，欲言又止，竟也没有之前那么敌视了。
虽然离得远，但她看得真真的，梁野在另一艘船上，见到乔英落水毫不犹豫跳下去了。
此次要是没有他，乔英怕是活不成了，她当然不会翻脸不认人。
“谢大人救了我家老大。”
梁野并不居功，沉声道：“本就是应该的。”
恰巧，侍卫准备了干净的衣服送进来，梁野让他交给青青，接着便和侍卫一同出去了。
青青给乔英换了衣服，乔英与她说了一番事情始末，道：“大人不坏，从前之事一笔勾销了。”
青青轻声微叹：“我原以为他接近老大别有用心，如此看来真是误会他了。”
乔英一笑，忽又想起那个吻来，怔怔想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默道：梁野应该不会让她负责的，毕竟她已经……
大约两刻钟，乔英才彻底好转，她和青青一起走出船篷，向梁野道别。
七夕的灯是没心情再赏了，况且天色也不早了。
梁野道：“他们恐怕还要对姑娘下手，至秋闱前姑娘就不要轻易出门了，我派人在七里巷守着，他们若是敢来，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乔英没有谢绝，点了点头：“那就谢谢大人了。”
梁野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乔英别开眼，上了渔夫老伯的船，黑暗中远去。
……
转眼过去两个多月，秋闱的日子愈来愈近，盛京城门大开，欢迎各地来的举子。
武试不如文试被看重，百姓议论得极少，盛京赌坊里头对于新科状元花落谁家，吵得是不可开交，下注的手一天比一天多。
前两日，茶楼开了一场辩论会，几个状元热门人选都上去露了一手，不仅有士族出身的，还有寒门子弟，皆是满腹经纶，妙语连珠。
武试不免随着文试被随口提了两句，很快就被盖了过去。
时隔一个月，将军府那点事早已不值得拿出来说，风头都过了，乔英之名虽盛，但还是有人对她是否能够取得状元这件事持有怀疑的态度。
“听说天净山的卓元也下山参加武试来了，那可是徒手打虎的一把好手。”
“咱京都骠骑将军府的公子也不错，苦练二十载，定是青出于蓝，不输父辈雄风。”
“乔英虽厉害，毕竟是个女子，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拔得头筹，况且她嫁过人，谁晓得这八年来有没有荒废呢。”
……
这些乔英皆不知晓，她倚在门前擦着心爱的宝刀，一遍又一遍，刀尖雪亮，弑人心芒。
青青端着汤盆，在她身后喊道：“老大，吃饭了。”
乔英方才将刀放下，回过头去，移步到了桌前。
今日青青做的是猪蹄汤，白花花的猪蹄和花生混在铝制的盆里，闻着香，看起来却不是很漂亮。
青青道：“马上就是武试了，听人说猪蹄有金榜题名的意思，老大你多吃一点。”
乔英不是很喜欢吃肥腻的东西，但这会儿夹了一大只到自己的碗里：“等我夺得状元，我们天天吃猪蹄。”
青青俏皮眨了眨眼：“到时候给梁大人也送一份去。”
这些天多亏梁野派人日夜轮流保护他们，期间刺杀一波接一波，连睡觉都不安稳，好在顶着这莫大的压力，她们到底是活过来了。
乔英笑了笑，并不反对。
秋闱当日，乔英早起，凌晨鸡还没叫，她练了会儿刀，做了早饭，才去考场。
今天是常试，也就是所谓的考一点兵法，她连续练了两个月的字，字迹比以前好看多了，梁野送她的几本书，她也已反复读过。
考场大门未开，她立在门口，举子也有早起的，但没几个，不一会儿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驶来，两月未见的男子从上面下来，由侍卫搀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