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送她回家
梁野徐徐笑道：“姑娘稍安勿躁，不是姑娘想的那些手段，梁某亦没有这么卑劣。”
乔英暂且信了。
因是李清颜许久都没回来，她的丈夫有些坐不住了。
他征求梁野的意见道：“夫人或许遇上了什么麻烦，容我去看看。”
梁野允了。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原先带着李清颜去换衣裳的婢女花容失色地从远方跑来，步履慌张而又匆忙：
“大人，不好了，赵大公子和赵夫人打起来了。”
满席哗然。
尽皆惊讶。
在座不说都是权贵世家，好歹有头有脸，哪有在别人府上打起来丢人现眼的？
——有好戏看了！
众人期待不已，梁野施然起身，理了理衣裳，道：“过去看看。”
乔英眉头微皱，怀着疑惑默不作声跟上了梁野。
离花园最近之处是一间供客人落脚休息的厢房，浩浩荡荡一群人往附近走，还没到就听到了女子的哀嚎，哪儿有半点淑女的端庄。
众人加快了步子，只见厢房门口那看上去极是忠厚老实的赵大公子揪着李清颜的头发，将她按在门板上，他憋红了一张脸，双目发红，看上去愤怒至极，李清颜在她手下不过是钉在案板上的鱼，半点也挣脱不得，衣裳都是乱的。
她的肚兜歪歪斜斜，外衣褪至肩膀以下，还是被泼湿那身，看上去还没来得及换。
梁野出声制止：“赵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人来，李清颜如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声哀求道：“快救我，他想杀我。”
赵公子好歹冷静了些，松开了她，然后破口大骂：“贱妇，你还有脸让别人救你，你当我不敢将你做的丑事外扬？”
李清颜脱了桎梏，扶着门大口大口喘气，眼泪凝在睫毛上，看上去很可怜，但并没有人同情她。
在场都是人精，知道事出有因，哪儿敢随随便便帮她说话。
赵公子咬着牙，又对梁野道：“恳请大人借我笔墨，我现在就把这贱妇休了。”
梁野看了眼身后的侍卫，侍卫得了示意走开，他又看回去，不动声色道：“究竟何事，休妻乃大事，赵公子不妨冷静一下？”
不等他说话，李清颜抬起眸来，满脸不可置信道：“你要休我？赵洋，我嫁你是低嫁，你赵家高攀我李家，你胆敢休我？”
“你这贱妇，因你低嫁平日娇纵也就罢了，我对你诸多容忍，但你竟然……”赵公子气得胸膛起伏，毫不怀疑此刻他手上有把刀，他一定会刺穿李清颜的胸膛，“你竟然……”
当初李清颜为玄武将军孟节要死要活闹得满城风雨，李父强硬做主将她嫁到赵府，因知她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跟自己，故而洞房花烛夜他没有挨她一根手指，之后也极是尊重她的意愿与她分房而居，却不想她竟然红杏出墙，证据即是她臂膀上的守宫砂消失了！
成亲那日他亲眼见过她的守宫砂，而今再见却没了，她背着他干了这等龌蹉勾当，要不是今日到梁府赴宴他怕是要一直蒙在鼓里吧！
聪明人听话只听三分即可，尽管赵公子没说下去，在场的差不多也明白了。
碍于赵公子在场，要给他留几分颜面，众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李清颜却自曝其短道：“那又怎么样！莫当我不知道你在外头有个心头好，上次你们在胭脂铺前卿卿我我，我都看到了，凭什么你可以勾三搭四，而我就非得为你守……”
“闭嘴！”赵公子暴怒道，“你这贱妇，胭脂铺前那人乃是肖员外的夫人，我与她说话不过是为了打听你们女儿家的喜好，你竟以为人人都与你一般放荡不知羞耻，今日什么都莫说了，我必要休了你这贱妇。”
李清颜方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上前抱住丈夫的臂膀，哭得梨花带雨道：“赵郎我错了，赵郎，你不能休我，你若让我当弃妇，我还不如死了……”
“滚！”
赵公子一把将她推开，再也没了往日好脾气，待侍卫取了笔墨回来奉上，他唰唰写下一封休书，掷到她脸上。
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李清颜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哀恸不已，谁能想到她上一刻还在嘲讽别人是弃妇，这一刻报应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乔英并未上去落井下石，她直直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看了李清颜许久，直到梁野对她道：“姑娘勿要心软。”
乔英淡淡道：“我没心软，我只是庆幸还好我有一技之长。”
若不然，孟节休了她，她恐怕会跟李清颜一样，除了哭根本不知道以后该干嘛。
老天，总归待她不薄。
想到这一点，她身心舒畅，将目光从李清颜收回来，看向梁野隐带一丝感激道：“谢了。”
梁野回以诚挚一笑。
宴会结束，好戏散场，天色浓黑，乔英欲回，梁野坚持要送她。
梁府离七里巷也不是很远，乔英走过来的，当然还是走回去，梁野竟未叫人备马车，陪着她走。
天悬皎月洒下银霜，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四下寂静无人，远方不知是谁家办喜事在放烟火，看虽看不见，却能闻见啾嘭的热闹声。
梁野问：“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
乔英道：“考武试，当状元。”
“我是问，当上状元以后呢？”
乔英默了一下，像是听到什么白痴问题一样，接着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行军打仗立功勋，争取早日做个将军了。”
“姑娘想过再嫁么？”
“……”
这回是长长的沉默了。
梁野看了眼地上的两条影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起来十分相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肩膀处隔了不小的缝隙，显得颇为生分。
他倒也没做出什么唐突之举，只听乔英小声说：“不会再有人要我了。”
一个不懂琴棋书画作诗品茶的女子，野蛮而善妒，桀骜又乖张，端庄与她搭不上任何关系，柔情似水也很难做到，哪个男子会喜欢她这样的？
梁野笑了笑，诚心道：“那是世人不懂姑娘的好。”
盛京之中，温婉柔弱的一抓一大把，她们受礼教束缚，颇具涵养，然举手投足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端庄是有了，却少了很多趣味；不像乔英，善良正直，有棱有角，她永远高傲而坚强，像悬崖边上开的一朵迎风而立的野花，于阳光下以最决绝而灿烂的姿态活着。
又或许因为他本也是草根出身，所以更欣赏这样的女子吧。
那些世家千金也很好，但他终究难以喜欢上。
乔英受梁野一夸，脸颊有点烫，她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慌慌张张换了话题：“大人觉得我武试能顺利吗，虽说我对自己的武功有几分自信，但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梁野想了一下，极是笃定：“可以的。”
“那就借大人吉言了。”
自此，两人没了话。
烟火放得有点久，伴他们走了一路，直至回到七里巷，那声音依稀还能听个渺渺。
院门前，乔英道：“大人回去吧，我到了。”
梁野徐徐说了声：“晚安。”
乔英推开院门进去了。
梁野没有急着走，仍是立在那儿，乔英走了两三步，仍然能感受到背后灼灼的注视，没忍住，她回过头，情不自禁道：“希望以后能与大人在朝堂上相见。”
没有月光，没有烛火，四周一片漆黑，她听到梁野用满是笑意的嗓音答：“会的。”
于是，乔英再也不停彻底回屋去了。
窗纸上亮了烛光，梁野伫足看了半晌，才骑上侍卫后面远远跟了一路牵着的快马。
次日，乔英依然与青青一起去卖豆花，今日老板娘要回老家奔丧，包子不卖了，所以她们还是跟原先一样，随便找了个马路边，临时设了个摊。
未曾想，没了孟节，没了李清颜，摊前又来了位不速之客，竟是她曾经名义上的婆婆，将军府的老夫人。
老太太依然被一堆婆子女使簇拥着，青青看到她就气，她可没忘了，自己先前求她是怎么被对待的，于是扯住乔英的袖子，意愤难平地喊：“老大！”
乔英朝老太太望去，眼神再无从前半点忍让和尊敬，看她携着一群人挡了生意，冷冷道：“不管买多少，劳烦后面排队。”
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喜欢喝乔英做的豆花的人排成了长龙，一见有人插队，客人们怨声载道：
“怎么还插队？”
“就是啊，这么大岁数了，有没有点礼貌。”
“别是想倚老卖老。”
……
老太太哪里受过这等指责，吊着眼梢扫向众人，不善又冷厉，然后她又望向乔英，满脸含笑，百般亲热地叫了声：“儿媳妇。”
这一叫委实没把青青叫吐了。
呸！
谁是她儿媳妇。
生怕乔英心软，青青抢先反驳道：“这位老夫人，我姐姐没有夫家，待嫁之身，您叫的哪门子的儿媳妇？”
换做平时，老太太少不得要狠训一句“主人说话贱婢少插嘴”，但眼下她却莫名其妙的忍了，只是看了青青一眼，又去同乔英搭话：“儿媳妇，从前婆婆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你是我将军府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经夫人，大街上卖豆花像什么话，跟婆婆回府吧，婆婆以后绝不会再薄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