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鲨我自己
就在我因梅洛尼而感到头痛不已的时候，霍尔马吉欧晃晃悠悠地走进厨房，将其身后普罗修特探究的目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小伊芙？冰箱里还有饮料吗？给我也拿一份——”
“啊、我看看——没有了，霍尔，你可以选择咖啡或者……抱歉，我忘记这个据点已经没有牛奶的位置了。”
我看了眼略显空旷的冰箱：“也许你并不介意喝我手里的这个？反正也没开瓶呢。”
“哈，那还真是可惜……”
霍尔马吉欧低低叹道。
拜昨晚糟糕的睡眠所赐，我现在的意识还尚处在朦胧的状态中，完全搞不明白他在可惜些什么。
“所以说你到底要不要。”
色泽艳丽的液体在瓶中晃荡。
“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没有那种和小孩子抢东西喝的兴致。”
霍尔马吉欧耸耸肩就要往外边走，却在路过梅洛尼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玩味地眯起眼睛，冲梅洛尼歪头笑笑：“哈，我还以为会是伊鲁索呢……没想到会是你捷足先登啊。”
“是吗？捷足先登？这个词听起来不是那么让人舒服，不过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是要比你早得多——”
梅洛尼冰山一样的眼睛对上霍尔马吉欧的眸子，炫耀似地拿起手里的瓶子。
“伊鲁索？这关伊鲁索什么事情？他不是还在外边吗？”我疑惑地插嘴。
回想起第一次同伊鲁索见面，这个家伙就凭借自己便利的能力把冰箱中的grappa全部拿走的光辉事迹，我一开始竟觉得霍尔马吉欧说的话有点道理。
可是，伊鲁索放在冰箱侧面的镜子不是早被我拆掉了吗？
没有人回答我的疑问。
“哈？你们都堵在这里干什么？今天是什么厨房节日吗？”
隔着两重人影，我看见了加丘毛茸茸的蓝色卷发，而他的分贝显然比那抹蓝色更具穿透力。
“节日？能有什么节日——2001年3月31日，暗杀组grappa争夺节。”
我拨开门口对峙的两个人，走到加丘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为他解释当前局面的由来。
加丘显然和我一样对里面两个幼稚鬼的行为大为困惑：
“梅洛尼你要喝冰饮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冻一瓶啊……”
“dimolto——我们所指的争夺，可不是这个——毕竟总有不被苹果所诱惑的夏娃……”
梅洛尼意有所指，却又没完全指明。但好在还有人和我一起懵逼——加丘对具有歧义的语言向来不敏感，他也不是特别懂梅洛尼的话语。
再说一次，谜语人给我滚出据点！
这种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剑拔弩张起来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加丘所带来的是这个消息——
“里苏特回来了，说要宣布几件事情。”
听见这句话，门口的二人俱是神情一凛。梅洛尼不再同霍尔马吉欧打哑谜，拽着我的手带着我一同向正厅走去。
里苏特的回归，可以说明很多方面的事情。比如他一定完成了与aniki共同制定的、我所不知情的计划，比如组织内部一定有了较大的变动，比如……普罗修特所提到过的，“等人齐了就召开会议商讨有关【那位】的事情”就在今天。
先前同里苏特商讨事情的每一次对话，都如同踩在刀刃上起舞。
哪怕知道他已经接纳了我，可那种喉咙里针尖欲透体而出的刺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怀。
我对那种疼痛的思想感情，毫无疑问是复杂的。
尖锐晃亮的铁器对准外敌，我作为在里苏特眼中需要庇护的“小孩”，理应感到安心；但那与死亡相缠绵的冰冷铁锈气息，早在里苏特第一次开口唤我的全名的时候，就已经将名为“敬畏”的情绪，深深埋进了心里——我没有能够编织出巨大谎言欺骗里苏特的信心。
同强力的金属制品相比，谎言更像一只无力的珐琅蝴蝶，极其脆弱，只是抽象着漂亮。
在这种时候，将身份和盘托出是最优的解决方案，但我昨天晚上被梅洛尼一晃，完全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
嘶，要命。
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同梅洛尼站在一旁、垂头思考怎么交代我前几日的行踪问题时，伊鲁索他们已经将我卖了个干干净净：
——“前几日的状况确实紧急，但【红黑会】的人出手救了我们。”
——“是伊芙她同【红黑会】的人做了交易，所以【红黑会】的人会前去救我们。想想就觉得不爽啊，让自家小姑娘跑去替别人打工什么的……”
——“事实上，现在我们并没有得到多少【那位】的消息……啧，明明是老板，行踪却如同老鼠一样。”
……你在干什么啊？！伊鲁索！
这样一来，不就是通过同伴的话语把“可怜打工人”的人设牢牢焊死在我身上了吗？
关键旁听的普罗修特和霍尔马吉欧居然还一副眉头紧锁、深信不疑的样子，你们这样，我完全没法开口解释啊。
看着带着我的身份反向冲刺的伊鲁索，我还没来得及叹气，就听见了身边梅洛尼的浅笑提示：
“现在的话，还是含糊其辞、用编故事的手法把身份真假参半混淆过去比较好哦？”
“什么意思？”我瞥向他红润优美的唇线，朝梅洛尼身边稍微靠了靠。
察觉到加丘投来的视线，梅洛尼压低了声音：
“抛开其他人不谈，你觉得，以普罗修特和里苏特的性格，在知道了你是【红黑会】的会长之后，还会任由你去承担原本应属于暗杀组的压力吗？”
“……”
好问题。
我很清楚，里苏特和普罗修特他们不会。
纵然寄予厚望，纵然彼此信任，纵然在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但他们还是习惯性的将危险的漩涡将自己那边引。
我曾设想过，暗杀组的大家生于大航海时期，化为海盗会是什么样子。
那一定是队长作为船长掌舵，aniki对照着海图出谋划策，伊鲁索与霍尔马吉欧将物资乃至战备都安排得当。
天气晴好时，杰拉德和索尔贝会在甲板上放松说笑，我会和梅洛尼喝着小酒探讨海内的误会与纷争、人烂在海里骨头会不会发芽，贝西时而跟普罗修特学习，时而跑到船尾去捞鱼……
没有一滴水会被孤立，因为和他们同处于一艘战船时，我们包容整个海洋。
一旦有敌人逼近，加丘必然是最先发出炮弹的那一个，而后火焰会与夕阳残照一同点亮海面，涛声是心脏的回响，庆祝的影子相交叠，里苏特将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倘若我们所乘坐的船必然被大海的波涛所淹没，那我或者贝西也一定会是那个呼吸到最后一口氧气的人，运气足够好的话，在起伏不息的潮里，还能再被那温和的目光朗照一回。
在暗杀组，我不是“伊芙·珀西瓦尔·辛克马尼”，没有人会再提起那个前面系着本我，后边挂着责任的名字，我只是“伊芙”。
“我明白了。”
我这样低低回应梅洛尼。
与此同时，里苏特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将一室沉静收拢，而后开口：
“好了，事情一件一件处理——首先，你们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他黑红色的眼睛像是在灼烧：
“波尔波在狱中自杀了。”
……谁？
刚刚还是和加丘说早了，处于对组织内大事件的尊重，我决定将3月31日由暗杀组grappa争夺节改为波尔波祭日，用以纪念这一件美逝。
我对波尔波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当初完成他所给的试炼对于「清醒晨光」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但我也确实没办法为他的死亡而感到悲伤——负责不同事务的我们处于竞争状态，而干部的数量很难发生变动。如果想要成为新增的干部，最好的时机便是有一名干部逝去。
“他自杀了？这背后有什么隐情吗？”
杰拉德要更为警惕一点。
“有没有隐情，对于我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显然，里苏特也并不在乎波尔波的死亡，他在乎的是：“据传言，波尔波有一笔私藏宝藏，拿到了这笔钱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提升为干部。”
私藏宝藏！
干部！
这意味着更高的位置，更加丰富的情报与更多的自由度。
我“唰”地一下兴奋起来了。
同我一起兴奋起来的，还有加丘和贝西。他们两个是据点里最难以掩饰住自我情绪的。
“可是，我并不打算让大家参与到此事中去。”
普罗修特露出了然的神色，左手敲了一下旁边也明显失落下去的贝西，在略显稠重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知道，传言藏宝处十分隐秘，破解难度甚至比找到世界尽头还难，与其这样，倒不如继续从事找出【那位】更有效率……里苏特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里苏特双手交叉，抵住下巴道：
“不错，【那位】已经对我们有所警觉，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将被【红黑会】所分割——从分给我们愈加困难的任务就可以看出，他只能借助外力来打压我们，无暇他顾。”
“如果我们能够一边假意顺从，一边持续反攻的话，能收获更大的效益。”
霍尔马吉欧也很快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所以说，我们所拥有的将不仅是钱……还有更多的权力、不、至高的权力。”
“有了钱的话，就可以给普罗修特把那几件衣服补上了。”
因索尔贝的一次失误而痛失最常穿大衣的普罗修特眉头再次拧起。
“如果里苏特当上「教父」的话，我们的生活也会改善很多。”
加丘将桌子拍得“邦邦”响，脸上满是对这种悖逆行为的起待。
贝西挨了普罗修特一下，在一旁犹犹豫豫地补充：
“伊芙也可以接着上学了。”
……
经贝西这一提醒，里苏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将目光投掷在我身上：
“但我们仍然有一项任务需要完成，不然不方便接下来的行动。”
我对这种目光再熟悉不过，【红黑会】里昆廷劝我接着工作的时候就是这么个眼神。
“那是什么，里苏特？”我向他询问。
“按照【那位】的命令，我们这次需要处理的任务，也就是你需要去处理的任务是——暗杀【红黑会】会长，事成之后，可直接晋升干部。”
伊鲁索喝到一半的水尽数喷出，加丘的手差点没折了他的眼镜框，梅洛尼冰湖般冷澈的蓝色眸子里现在满是惊讶。
我估计我的神情也是。
什么玩意儿？
我鲨我自己？
……虽然早已知道几天前那波仇恨拉得快准狠，但我没想到那位passion的老板竟然会对我抱有如此大的热情，还什么“事成之后直接晋升成为干部”。
“依伊鲁索所言，你同【红黑会】的会长有着交易。”
我在心里默默回放梅洛尼方才给我的提示，默认接受了这么个人设：
“是的。”
“那你可以孤身接下这个任务吗？”
“孤身？我也可以一起去——”加丘在一旁补充。
“我们有其他的事情去做，而且，干部的身份，对伊芙来说，相当重要吧？”
里苏特先是婉拒了加丘，而后又问询我。
那种语气里的关切，近乎让我鼻头一酸，生出一种需要以泪自洽的情绪。
“是的，很重要。”
“那便再合适不过了。”
普罗修特站起身快步走到我旁边，撸了撸我的脑袋，叮嘱道：
“你可以凭借着这个关系潜入【红黑会】，没要求你真正杀掉会长，只是作为我们行动、让【那位】的注意力转移的一种掩饰，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于温柔，他又将脸一肃：
“当然，如果你能够完成任务的话更好，重要的位置需要自己争取——毕竟每一场出行都不是玩笑。”
后面普罗修特的叮嘱与伊鲁索的阴阳怪气的关心我已经听不大进去了，里苏特的这种安排，完完全全超出了我的预料，简直跟做梦一样。
——我不仅抱紧了自己的马甲，为暗杀组的大家做出了贡献，还获得了孤身前往【红黑会】、参与接下来的所安排的翁贝托一世长廊会面的时间。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暗杀我自己，还是好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