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芝加哥打字机
午后二时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熨在雪色的墙上，平白予人一种刺目的痛感。
热气蒸腾，街道上行人寥寥，车也稀疏。在这样喑哑落寞的环境中，完全不会有人注意到停靠在角落里小车。
车内，一纸已经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地图平铺开来。
羊皮纸上，是用极其抽象的手法绘制着街区地图。整张地图近乎被红色的油墨所浸染，空隙之处尽数被歪歪扭扭的字迹批注所填满，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日期与相关线索。
在这张地图里，只剩下一个近海的别墅示意图仍保持着周身“干净而不染尘埃”的状态。
“所以说，这个地就方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地址。只要完成了初步的探查，我们就可以结束工作而回据点了？”
伊鲁索抖抖地图，如是询问坐在车后座的杰拉德和索尔贝。
“哈？……啊，对，结束工作。”
杰拉德被热得有那么几分神智不清，嘟囔着低声咒骂：
“混蛋，为什么不开空调啊……已经要被热死了。”
“知道热就离我远一点啊——”
索尔贝坐在汽车后座，皱着眉将杰拉德从自己的身边撕开，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
“不开空调是因为车载空调已经坏掉了啊……上次加丘和伊芙出去竞速的时候，开的就是这辆车。”
“开什么玩笑……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速度才会把车载空调搞坏啊？！”
杰拉德顺势躺在了索尔贝的腿上，眯起眼睛：
“啊～我知道了，是加丘那个家伙竞速输给了小伊芙对吧——输了比赛就砸车的混蛋可真是有够差劲的。”
索尔贝将手指插进杰拉德的头发里，眉眼低垂，又回忆起了在据点的生活：
“没办法啊，谁能想到伊芙她开车竟然能开得那么快呢？明明看上去并不怎么健康的样子……有一次我半夜去喝水，看见伊芙她还在拿着书学习——嘴上说着不想干活，但实际上在各个方面都认真过头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伊鲁索从驾驶室内砸过来的一个手机所打断。
“喂，你们，这个时候就少说点话吧，吵死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不是吗？”
伊鲁索将自己的手机砸向后座，闭着眼睛抱怨道：“真的是……我怎么就和你们一块出任务了……”
“耶？伊鲁索你别告诉我，你当真不知道普罗修特是怎么想的。”
杰拉德嗤笑了一声。
“就是啊，当着老父亲的面把女儿给骗到手什么的……伊鲁索你也就只能想想了吧。”
“搞得和我们很乐意和你一起出差一样——如果是加丘在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热了吧。”
“说不定等你回去之后，伊芙已经把你给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加丘和梅洛尼他们肯定不会闲着的……”
“是啊，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喜欢上用自己工资给自己买伴手礼的同伴的——痛诶！”
伊鲁索听着车后排二人唱的双簧，毫不留情地施展出了友情jk破颜拳：
“说什么呢？！——完全没有你们所想象的那回事！我也根本没有想回去见伊芙！既然是最后一个地点了就给我好好地执行任务啊混蛋！”
他虽然这么说着，可漂亮的眼睛里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了那么几分喜悦，耳边的微红令原本想要接着开他玩笑的杰拉德和索尔贝都沉默下来。
杰拉德&索尔贝：……平时明明是个高傲到不行的人，在这方面居然还会有这样一面的吗？可他们还记得暗杀组去夜店团建的时候伊鲁索的熟稔程度同梅洛尼想比也不遑多让来着？
“好吧好吧，执行任务——在这之前你是不是需要处理一些私人问题？”
索尔贝掏出伊鲁索方才气急败坏砸向后座的手机，闪着荧荧光亮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封加密短信。
“你这家伙居然也会设置加密短信的吗……诶？”
伊鲁索第一时间将手机抢了回去。
原因无他，能发送这种讯息给他的，除了里苏特，便是那双煌煌金色瞳孔的主人——伊芙。
————————
“伊鲁索，情况有变，速回，请相信我——fromeve”
伊鲁索捏着手机，看着上面的讯息，只觉得血液直往脑袋上冲，连带着指尖也微微发麻。
相信她吗？
他自然是信任着伊芙的。从她击碎镜面与他共同完成任务开始，到日常生活里彼此毫不避讳的坦诚交流，他与伊芙之间的羁绊已经深厚到了一定程度。
哪里有爱，哪里就有不顾一切的信任。这羁绊中甚至还生出了一些难以言表的情愫，以至于惊怒的普罗修特会把他和杰拉德索尔贝一同打包送到外地出差。
可是，伊芙发这条讯息并没有通过正常的组织内工作交流渠道，而是选择了连他都未曾见过的手机号。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现在所面对的状况，和伊鲁索自己前些日子通过快件传达消息的境遇一样，危机四伏且隔墙有耳？
伊鲁索抿了抿唇，头也未扭，冲后座还瘫着的杰拉德索尔贝道：
“任务中止，先回去。”
“什么？！”
杰拉德猛然坐起，抓住伊鲁索驾驶座的靠椅逼问：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回去？我们明明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只要能够找到〔那位〕的行踪，我们就可以——”
“别着急，杰拉德。”
索尔贝一紧张会控制不住地掰手指关节，他一面将指头活动地“咔咔”作响，一面安抚着杰拉德。
“一定是里苏特发来的消息吧——伊鲁索，告诉我怎么了，非得要这个时候离开不可吗？”
伊鲁索的紫色眼睛静静地望着远方的街道，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声音透着几分干渴的嘶哑：
“非走不可吗……当然要离开，我们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只是这种程度的危险而已，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不能克服的。突然表现得这样畏手畏脚可不像你的作风啊，伊鲁索。”
“畏手畏脚？对待passion的boss，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倘若你们当真不畏惧他，还会用可笑的「那位」来代称吗？”
伊鲁索一面回应，一边发动了汽车。
杰拉德仍然有几分不忿，看向索尔贝。索尔贝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们俩到底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杰拉德抬眼望向窗外。
阳光极盛，窗台上繁花盛开，即使没有人也透露出一股精致恢弘的味道，同据点里的贫穷生活形成鲜明对比。如果真的能找到「那位」的话，他们的生活质量会改善很多吧……但他随即又睁大了双眸：
“索尔贝，我们身后的窗台那里，什么时候趴了个人？”
与此同时，索尔贝也向伊鲁索发出了提问：
“伊鲁索，为什么……我觉得我们的汽车在往下塌陷？”
伊鲁索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街面的树木不知何时看上去就高了那么一截，原本他平视可以看见的广告牌正在一点一点地抬升。
“咳，索尔贝，事实上，不是车在塌陷，而是我们所处的地面在下陷。”
利用地面的软化强迫对手下沉，他依稀听里苏特提起过，这是boss的亲卫队“塞可”的能力。
……果然暴露了啊。
伊鲁索猛踩油门，企图令汽车摆脱这种下沉的状态，顺带着朝杰拉德口中所提到的那个窗台瞥了一眼——一个人影正掩藏在窗台的绿意盎然中，手持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对准他们的车子。
看形制，与伊芙之前跟他聊天时所提到的“芝加哥打字机”非常相似。
(注：为由美国自动军械公司所生产的汤普森冲锋枪，泛用性强，出于声音的缘故，被誉为“芝加哥打字机”、“芝加哥小提琴”、“压死驴冲锋枪”。)
这应该就是伊芙所发来讯息里的“情况有变”了吧。
只是没想到，这“变”居然变得这样快速，而且居然还会处于一个腹背受敌的状态里吗？
伊鲁索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带自嘲的笑，紫眸中拧出一股狠劲，在确认汽车无法摆脱塌陷的地面之后，扭头对杰拉德和索尔贝道：
“啧，准备下车，这下子……麻烦大了。”
“下车？地面在下陷的情况下，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索尔贝明显也对赛可有些许了解。
伊鲁索抬手指了指街道的玻璃：
“车载镜之前被加丘锤烂了，我难以施展替身能力，后视镜里也没有敌人的踪影，所以情况非常棘手……我们先到那个地方，借玻璃的反光镜面进入镜中世界再说。”
伊鲁索侧脸去看车窗，不断向下的车窗玻璃映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孔，几缕头发粘在额头上，平添几分伊芙口中的“jk破碎感”。
他握着车门把手，在这样炽热的天气里，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妈的，他还要回去再多看几眼那双金眸呢，怎么可能就这样栽在这里！
在这焦灼的气氛中，他听清了一句话：
“你躲得越厉害，败北就会离你越来越近啊！”
这声音……似乎来自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