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特殊的客人
依照普罗修特所言,这次的任务我完全可以摸鱼划水,将全部的事情交于伊鲁索来做。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再骂一下伊鲁索这个屑人。
他不愿让我得到任何可以偷懒的机会,便拉我来到了场馆,美名其曰“布置伊鲁索大人做任务时所需要用到的镜子”。
在里苏特和普罗修特面前可从来没见到他自称“大人”过。
“喂,伊芙,你那个时候明明想说点什么的吧,为什么不说了?”
行道的石块,已然被岁月磨成陈年骨牌。我跟着伊鲁索晃晃悠悠地走着。在快接近场馆的时候,他突然转身这样问我。
“哈?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你这家伙!”
伊鲁索气得磨了磨牙:“就是那个时候啊……普罗修特让伊芙你和我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不满的话,我劝你早点说清楚,不然到时候……”
“没有不满。”
面前男人那副“我在意的要死但我就是不说”的样子,看得我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实在忍不住就开口打断了他。
打断一个□□人员的说话,这是非常失礼并且容易激怒对方的行为,但瞥见伊鲁索原本高傲的神情中浮现出来的憨憨神色时,我又觉得自己干得漂亮。
为了方便伊鲁索的行动,我所携带的镜子,算不上小巧,甚至还有几分沉重。
哪怕是在包里、隔着一层布料,我也能感受到镜子边缘的棱角在戳我的脊背。
除此之外,因为要符合“暗杀”的要求,在展览的时候自然地潜入会场,我穿戴的还是裙子和高跟鞋。红色的羊皮小高跟非常符合我的审美,走起路来像是将覆盆子踩在脚下,可走在这街道上简直就和上刑一样。
我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企图解放双肩,向伊鲁索认真解释:
“拜托——我觉得存在镜中世界这种替身能力超酷的好吗?做起事情来你就是大地主、啊不对、mvp好吗?如果跟你出任务如果非要有什么不满的话,大概就是我想偷懒但没有成功吧……”
险些把真话说露嘴,如果我能成功报仇的话,我是真的想策反伊鲁索让他跟我回家乡搞房地产去。
当然,这种“大地主”的想法离现实太过于遥远,而所谓的“偷懒没成功”也是假的。
从我打开盥洗室房间的门、看见梅洛尼那个意味深长的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梅洛尼给我准备的“机会”。
——一个加强形象塑造,更快地融入组织的机会。
在passion里,我需要当的不是能力突出,能够成为“秧歌之星”的“那个家伙”,而是看似没什么太大力量,却在背地里将自己变成无处不在的阴影的“小伊芙”。
我掩饰性地舔了舔唇:
“至于那个时候啊,我应该是想吐槽大哥说的话来着——‘别搞出太大动静’,明明他带我出任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做的……”
“普罗修特带你出任务?具体是怎么做的?”
听了我的解释,伊鲁索的眉眼软化了几分。虽然男人表面上仍是一派不感兴趣的恹恹神色,却不自觉地向下发问。
“也没怎么做吧……就是在门口直接杀了人,然后又握着我的手直接开枪而已——这种成长进度对婴幼儿来说正正好,因为他们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对于我来说就有点超过了——我有点难接受。”
“而且,这么光明正大的行为,是真的超出了我对‘暗杀’这种事情的设想。”
伊鲁索听着我的话,有些含着肯定意味地点了点头,而后示意我们已经抵达场馆了。
我抬头看了看场馆的外墙,那是灰褐色的高墙,虽然没有坍塌,却已经颓弛,墙壁剥落出片片象牙色的创口。
砖石间虬出青藤,铁门的阴影下长满苍苔,使整个场馆看上去像是一口森冷的棺材。
和上次我和普罗修特出去时所到的,一看便有〔两千万〕气势的建筑截然不同。
“对,就是这种门和墙的制式,我上次和大哥也是来到这么个地方来着,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这里的建筑差异那么大的吗?”
之前在露伴老师身边当半个学生的习惯我还保留着,不自觉地就将问题抛给了伊鲁索。
伊鲁索此时的表现倒真像是一个学识不深的jk,将建筑与历史解释得粗疏而轻松:
“也没有特别大吧……反正就我所知,我们去的这个展馆,他的主人是想仿建一个凡尔赛宫来着,好像最先入手的就是最奢华、最辉煌的那一部分,有够无聊的——你一天天就那么喜欢关注这些无聊的东西吗?”
伊鲁索不明白。
我在内心轻叹一声。
只要历史不阻断,时间不倒退,一切都会衰老,但那些承载着博大文化、记录着世代变迁的历史遗迹,并不会因岁月流逝而丧失其磅礴的大美。
就如同这片建筑,虽未能成为第二个凡尔赛宫,但它经历岁月的磨难,至今威势犹在。
从出生到现在,我便一直很关注有关历史、岁月和神灵之类的学说。父亲也很支持我的爱好,我还记得,他在为我朗读历史人物传记的时候,眉眼流露出来的那份开阔与温柔:
“如果是小伊芙的话,一定能够做到和他们一样伟大的事业的吧。”
——“伟大的事业?我现在已经做到了啊!”
“哦?是什么?爸爸的小公主在什么地方又有了新的收货?”
——“是吃饭啦——我现在一口能reo四个樱桃——”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个方面吗——倒也不错,只不过爸爸更期待好奇你能在人生之路上走多远啊……
只可惜,那个男人,再也不能看到我究竟可以走到哪里了。
思及此处,我微微垂眸:
“也没有吧,只是会关注我所感兴趣的,所喜爱的事物罢了。就比如说伊鲁索你,我就很关注啊——只希望哪怕历经的千年野草冷月夜夜秘语,这些建筑不会把自己的身份降低,不会把历史的故事说歪。”
你我也不要把该走的路走歪。
我在心里这样补充着。
这番话落到伊鲁索的耳朵里可就不是这么一个“一心向善了”的意思了。
——“就比如说伊鲁索你,我就很关注啊”,这个家伙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讲些什么东西啊?!
伊鲁索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女一边说出说这句话,还一边露出了一个柔软的、毫无威慑力的笑。
他深知面前的人是属于那种固执单纯型的,很少会将注意力投注到怎样展现自己的魅力上。可是此刻的伊芙却美到让他心生艳羡。
她的睫毛像秋天的剪影,金色的眸承载着天光与微波,领口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所带的青涩与混邪的魅力远比她所描述的事物更为动人。
因此,他终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打击她的话,只是移开视线,喉结微动:
“行了,伊芙,与任务无关的事情等回去以后再说,先开始干活吧。”
——————
“所以说,只要在这几个地方安装上镜子,然后等你搞定就可以了对吧。”
我把背包里的最后一块镜子安装在伊鲁索所指示的地方——展厅一块,长廊一块,以及方便我们溜走、一般不会有什么人的副厅一块。
“那是当然,那个家伙必然会经过展厅,或者走道,只要到时候我把他悄悄解决掉,然后就把你带到这个房间,我们可以直接离开——依普罗修特的意思,不会惹出太大的麻烦……这个副厅倒还挺漂亮的,这些东西一看就挺值钱的。”
伊鲁索淡淡地向我阐述计划,还顺带着提了嘴其他的东西。
副厅相对主厅来说要狭小许多,周正的房间和圆弧的落地窗端着艺术的美感。而他站在我身后看我干活,张望四周环境的动作也多了一分休闲意味。
窗户被黑色的丝绒挂布所遮挡,看不见远山景色,但灯却为展览而提前打开,清淡的阳光落在伊鲁索的眸子里,映得那双瞳仁透彻如同琉璃。
“我提前进去待着做准备,你等着展览开始就行。”
他和我打了个招呼,径直进入了镜中世界。我拍了拍手上安装镜子而不小心粘上的灰尘,决定去上个厕所。
这个建筑的确构造精妙,就连盥洗室也是鎏金的大理石门。我洗完手多看了这个盥洗室一眼,发现了不对劲。
在盥洗室旁边的阴暗角落里,灰色的亚麻桌布掩盖着数个画框一样的东西。
而在我左手边的长廊,一个戴着帽子的清洁工正抱着我之前装在走廊里的镜子朝这个方向走来。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您捧着的这个镜子是什么展品吗……我是提前到这里的参览者,刚刚好像看见过类似的精美制品。”
所幸伊鲁索还算有点审美眼光,古典奢华的镜子让我编出的借口听上去并不算虚假。
“啊,这是达尼安先生的要求。”
那个戴着帽子的清洁工冲我露出一个局促而腼腆的笑:
“先生说,【特殊的客人】有奇怪的喜好,需要用【特殊的方式】来招待。”
我擦手的动作停下了。
达尼安先生?
……墨里尼·达尼安?这是我和伊鲁索今日行动的目标。
明明身上的裙子穿得算是清凉,可我的后背已经隐隐有薄汗渗出——收走了镜子、【特殊的客人】、提前的招待……一切的一切都指明着,我和伊鲁索,已经暴露了。
这次展览的主办是b区的一个小头目,但并不隶属于b区的达尼安先生,对方究竟是怎么知道今晚会有行动的这件事,令我非常细思极恐。
得快点告诉伊鲁索才行。
我转身就想往回走。而比我转身更快到来的,是身后袭来的掌风。
“看小姐这状态,想必小姐也是客人吧。”
!!这个清洁工!!
他把“客人”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就好像再说的是“死人”一样。
虽说我未必打不过他,但对方有几个人,是否有替身使者都还说不清——我不想冒这个风险,也冒不起这个风险。
来不及考虑更多,只得提起裙子在长廊上飞奔。
透过长廊的窗户,夕阳中有灰色的鸽子扑棱棱地从远处飞下。红色的裙摆映在玻璃上成为流动的一团,似是要跃出去拥抱夕阳与大海。
——我奔跑着,却是大脑放空,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梅洛尼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妈的,梅洛尼你害死我了!!亏我还觉得这是个“机会”!
伊鲁索的奇妙审美在这个时候成了我的最大阻碍——穿着高跟鞋怎么可能跑得起来啊,就算是普罗修特估计也做不到吧!
眼见着身后的家伙离我越来越近,而长廊尽头也只剩下了一个门。
是我最后布置镜子的那个副厅!
隐隐约约能够看见里面的镜子还没有被撤下,我深吸一口气冲进去并关上了门。
我大口喘息着,一边将门锁落上一边用已经有几分嘶哑的声音向他通知:
“计划有变,伊鲁索,先带我离开。”
回应我的,不是伊鲁索,而是突然关上的灯与一室漆黑。
在我十步开外的地方,陌生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
“有个词,是不是叫请君入瓮来着?”
请君入瓮。
这是一个圈套。
房内的灯被人“咔哒”一下关上,厚厚的绒布捆在窗户上,隔绝了一切的光线。我只能凭依着脚步声和开口说话的声音辨认敌人的方位。
伊鲁索的替身能力及我们的行动计划被泄露了出去,所以他们才会收走所有的镜子。而在展览开始之前,会特意关注镜子的,十有八九便是伊鲁索的同伴。
失去了光的反射,镜子无法成像,这使伊鲁索的能力无法充分发挥。可他们并没有选择最先下手将我干掉,反而是有意无意地逼我逃进这个房间,这是为什么呢?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将手探向裙子遮盖下大腿上绑着的那把□□。枪械冰冷,我的手里也全是冷汗。
黑暗死寂的房间里,在听不见一点响动,的情况下,有什么从地毯里冲出束缚住了我的双脚。
“?!”我手里的枪险些跌落。
似乎是确认我已经被定在了原地且什么也看不见,那人又开口了。
“好久不见,小伊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