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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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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比斯兵营后门边的两队士兵消失了,我提着裙摆快速从虚掩的大门处跑进去。这难得安静的时刻,底比斯兵营里还未恢复动静,看来我行动挺快,晚间祷告时刻还未过完,人都跑到大训练场那边祈祷去了,泽胡迪说那里有个阿蒙的神龛。

    幸好我自己做裙子时留了大口袋,两卷莎草纸书信得以完全隐蔽。说起来森比大叔真乃神人也,谁也不知道他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格尔塞搬来底比斯,还置办了一间鲜花铺子以及几大片花田来。

    可能这就是金钱的魔力吧。

    不管怎么样,萨尔玛的来信总算是又一次拿到了,没来得及看具体内容,说实话我还挺期待这位毒蛇花美男能写出什么花样来。虽说泽胡迪在底比斯兵营“上岗”三个月,我也算兵营老熟人了,但我毕竟是肩负着“迷惑法老陛下”罪名德外族人,口袋里还装着异国来信,只敢趁着古埃及人祷告的时候行动了。

    泽胡迪是拉二亲封的副官,所以在兵营里有专门的住处,就在后门的兵器库旁边。虽说是个约五十平米的小房间,但家具陈列还齐全。进门之后是“办公区”,暗红色的地毯上摆着矮桌和一个一人多高的文件橱柜,之后是两层薄纱,分处办公区和休息区,薄纱之后是一张高高的木质单人床,还有两个大大的彩绘箱子。

    不得不承认我真挺好奇泽胡迪的箱子里装了什么,拉二的妃嫔安太普说泽胡迪的私生活很不检点,其实我也挺想找出点证据想无论是本证还是反证。但偷看小孩隐私的话,那我岂不是和我婶婶成了一类人?老天,这可是我最不愿意的。

    朗月当空,凉风习习,我四下走了两步,还是觉得古埃及这些无与伦比的大体量建筑有看头,便站在泽胡迪的房间门口,抬头看这成排的巨大石柱。巨大、规整、重复,造就了古朴神圣的美。公元前1274年的冬季,这些建筑尚且完整鲜艳,三千年后它们却只是断壁残垣,如果我一直都回不去,难道要像无心法师一般孤独地活着、无奈地忘却着吗?

    想着想着突然很难过,我一抬眼正好看见两个瘦高的身影快速往这边移动。看清了来人是泽胡迪和特别友善的特贾尼小哥,我奇怪得很,如果我没记错他前三个月就随拉美西斯一道去了新修的都城培尔·拉美西斯,难道他们今天回底比斯了?

    “愿伊西斯女神庇佑您,伊苏殿下,”特贾尼大大方方一笑,朝我行礼,“陛下自新都归来,特贾尼请您尽快回到陛下身边。”

    朝特贾尼点头,我回身左右看看,泽胡迪的房间里没什么落下的东西了,便招呼泽胡迪一起走。

    “泽胡迪副官?”

    “特贾尼队长,我只是送姐姐回去,孔苏神每天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可绝对没有未经允许踏进过陛下的家。”

    泽胡迪颇为自恋地整了整自己的长衫,俊俏的小尖脸上摆出一种正经到有点夸张的表情。我看得想笑,但当数十位卫兵的面也不好笑出来,只好去戳泽胡迪的胳膊,他立刻摆出一副被非礼的样子躲到一边。

    “哎,你头发上有树叶。”我压低声音喊泽胡迪,“低头我帮你拿下来。”

    他倒也没怀疑,乖乖把头伸过来,我抓住机会狠狠揉了揉他棕褐色的杂乱短发。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man一点,泽胡迪的头发每天都是乱糟糟的,也不肯剃成光头,这下正好成了我偷袭他的破绽。

    “伊——”

    连忙收手,我装没事儿人看向已站到骏马边的特贾尼,而他稍有疑惑,却还是恭敬有礼地向我指了指一旁那辆闪着金光的战车。

    而我连忙拉着泽胡迪遁逃开来,“不不不,我走着就行,我追得上你们。”十几年前跟小王子坐过古埃及的战车,那随时要被摔下来的危险感觉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特贾尼皱着眉头想了想,向我行了个大礼便利索翻身上马。一声令下,数十人的队伍带着一辆空战车浩浩荡荡向东边的王宫进发。

    跟着大部队,我不紧不慢走着,身边的泽胡迪突然把脑袋凑了过来,“苏萨姐姐,你深爱的男人已经回来了,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你在想什么?”抬眼正好对上一双映着火光的美丽眼睛,我还是克服了颜狗的特质瞪了他一眼,“我每天都会去找你,泽胡迪,我不会因为一位已婚男人就忽视家人。”

    “那可是英明无畏的陛下,苏萨姐姐你,诶——”

    背光的街道上,轻微夜盲症的我一脚踏进一个隐蔽的泥坑,不但溅了自己一脚水,也截断了泽胡迪的无奈叹气。

    “特贾尼队长,请暂且停步!”泽胡迪直接站住,从口袋里摸出一团头巾就蹲下帮我擦那些泥水。

    我下意识要阻止他,可那头巾已经快速在我脚踝上擦过。

    “副官大人,你可真是财大气粗,本来用水就能解决的污渍你非要用掉一条头巾。”口头上揶揄着泽胡迪,我却不由地转过头去,半跪在我面前的他总让我感觉无所适从。

    “头巾洗干净就好了,苏萨姐姐。你的,夜盲症,确实是一种很麻烦的疾病呢。”

    “你倒聪明,竟然还能记住夜盲症这个汉语词。”我趁他不备,一把将脏头巾拽出来,左右看看却不好随手扔垃圾,“节俭是好的品行,但泥水很脏,不要往自己口袋里放。”

    月色之下,我们走过应相当长的一段路。王宫正门的台阶之下,看泽胡迪向我摆手就转身离开。高高大大的背影在夜色火光里显得格外孤单落寞,即使这样的短暂离别已经有了数十次,即使我依然可以在他做完早间祈祷之后按时出现在底比斯兵营的后门。

    “泽胡迪!”

    闻言他迅速回过身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睡觉之前不要喝太多水,夜里最好不要出门,明天我还会带美味早餐给你。”

    泽胡迪的眼睛瞬间笑成了弯月,他伸手一挥便大步离开了。我回头准备跟特贾尼进王宫,却发现他包括近一点的侍卫们都有些傻乐,就像看好戏似的。

    不等我发问,猴精猴精的侍卫队长特贾尼便眉开眼笑地凑了过来:“伊苏殿下,您和泽胡迪副官说话的语气就像在教导一个未剪辫的小孩,可是阿蒙见证泽胡迪副官是如何勇猛无畏的一位男人,这便是我和陛下的侍卫们发笑的原因……”

    “那你们便笑吧,开心一点总是好的,”跟着他们走上数百级台阶,我看这座多彩的巨型建筑里确实和之前两个月不太一样,到处都是火炬和鲜花,“特贾尼,我不是你们的殿下,我只是个普通人。”

    褐色短发的瘦高青年双眼骨碌一转,谨慎地压低了他的声音:“伊苏小姐,请您见谅,这是陛下的要求,从与你的初相识,你给了我特别的关注,我便僭越地将你视为朋友……”他止住话头,而我也连忙左顾右盼帮忙确认是不是拉二那只阴阳怪气的狗又跑了出来。

    还好,从一边的步道上跑出来的一群叮叮当当金光闪闪的女子,看她们打扮得隆重美丽,一路留下花精油的香气,应该是在打扮上费了功夫所以现在急着跑去见她的丈夫。女子们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二重塔门之后,长约数百米的多柱长廊之中除了呼呼的火炬和火把,便只有我们这一行人了。

    “伊苏小姐,有个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我转眼去看,正好对上青年人的满脸严肃,便下意识点头让他说。

    “你或许不相信,伊苏小姐,在赫梯刺客事件之后,尚为王子的陛下留在孟斐斯行宫休养了六个月,”特贾尼略略停止,双眼又快速在四周扫描,“法老陛下为了你,与他的母亲对抗执意不回圣都,直到后来大王后殿下从底比斯送了一份礼物来……”

    盯着他镇静的神情看了几秒,我感觉他说的并不是假话。当年尚且年轻的小王子拉美西斯对我应该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造化弄人,一场决裂之后又过了这么多年,面对有如此多妻妾儿女的他,我实在看不到未来……

    停在装饰者大簇鲜花和彩绘亚麻布的塔门处,昔年的王子寝殿,如今的法老寝殿,阵阵欢快的音乐和歌唱自灯火通明的主殿飘出,不时有侍从婢女匆匆跑进跑出。我抬脚上了一级台阶,突然想到我手里还攥了块满是泥水的头巾,便果断退了回来。

    “伊苏小姐你这是?”

    我亮出手里的头巾,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说出真心话:“我并不愿意加入陛下的大家庭中,烦请你代为转达陛下,伊苏已按时回到王宫的住处。”

    特贾尼稍有疑惑地向我行了个礼后,便招呼他的手下向小庭院里我的住处走去。

    待人群离去,我随手把脏掉的头巾扔进火盆里“彻底消毒”,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特贾尼的言行。他应该没有骗我,但绝对隐瞒了什么……

    带着无解的思虑我快速在活水小湖里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一身厚实的长袍短裤便回殿里安静躺着了。按我对那位控制欲强又小心眼的法老的了解,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接见完他所有的妻子和儿女之后便会过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把都换了两支。萨尔玛的两封来信我已反复阅读完毕后直接焚毁。远在亚述的他消息比我还灵通,只是有些事情传过去已经变了样……在亚述的外国八卦里,埃及的拉西美斯陛下身边多了一对神秘美丽的兄妹,哥哥能征善战,妹妹倾国倾城,另外许多亚述贵族也敏锐嗅到了赫梯帝国衰败的前兆。

    等得略有困意,我起身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安静深邃的黑夜,心想着拉二今晚怕是不会过来了,便去活水湖里取了罐水,回到插着火把的墙缝边,打算熄火睡觉。

    “吱呀——”

    纵使我极不愿意承认,来自大门的动静让我心里猛然一动,十分喜悦。

    终究还是期待着他的到来,终究还是不能忽视我喜欢的人。

    听着来自他脚上木鞋的“啪嗒”声来到我身后,我藏好欣喜,装作意外回过身来,“诶,拉美西斯——”

    “伊苏,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两三个月未见,其实并不算长的一段时间。我盯着他的俊朗面容看,心里知道不应该但不舍得挪开目光。少许疲惫加重了他眼下的黑眼圈和眼角皱纹,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拉美西斯冲挑挑眉,然后自行在矮桌对面的地毯上坐下,顺手摘下了金冠和头巾,“伊苏,见到我都不行礼的吗,会不会太无礼了?”

    “你别,拉美西斯,我知道你从来不在乎礼节,要不我早就被你砍了……你应该不会为我举行净化重生仪式吧?”看他没什么僭越之心,我也大大咧咧在矮桌另一边坐下。

    他却装得煞有其事轻轻笑着,“难说,我很喜欢伊苏的美丽容貌,或许会命人为你做一副棺椁,依普依老师应该能把你的脸准确画下来。”

    设想一尊画了我的脸的棺材,一阵恶寒,我连忙奉上茶水岔开话题,“拉美西斯,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绪转变特别快?真让我难以捉摸。”

    他本在悠哉悠哉地摘脖子里那宝石和金珠串成的宽项圈,闻言直接愣住了,我也疑惑但不敢出声,只安静坐着等法老陛下说话。

    良久,他才将禁皱的眉头放松了些许,我暗自后悔干啥想不开要质问这位受过心理创伤后阴晴不定的法老大人,他却在抬眼和我对视的瞬间直接笑了出来:“伊苏提到的问题我之前从未注意过,无论我是何情绪,身边的人总能轻松面对……或许这便是原因所在,如果这会让伊苏害怕疑虑,我现在直接告诉伊苏,自十六岁到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每个片刻我都是欢愉的,以后你便不必害怕。”

    一瞬间动容之后我好巧不巧想到一个关于他的古早言情里的生死爱情问题,便大大咧咧问了出来:“拉美西斯,如果你失去了你的爱人,你会因此一蹶不振甚至郁郁而终吗?”

    “伊苏怎么突然说到这个……”拉美西斯像是听到什么蠢话一样脸色难看得很,眼神在我和手里的金杯之间来回看,良久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会。”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我没说话但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而他面露疑色,“伊苏,你不失望吗?”

    “为什么要失望?我觉得这是很正确的选择。”

    “有很多不知深浅的女子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他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精美的金匕首放在手里仔细摩挲,“所以,这个难题,你的答案想必与我一致吧。”

    想了想,我确实是这么个理性现实的人,便坦诚点点头。

    “竟然放弃这么好一个奉承我的机会,伊苏。”他哑然失笑,转手不知道将匕首藏到了哪里。

    “那么,拉美西斯,那你对我失望吗?”

    而他颇为郑重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执意不嫁给我,这种心态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我帮他的水杯里续上清水的同时不忘逗他:“咱俩都是生活所迫嘛!”

    “这是什么话,作为一国之君的我还被迫做什么吗?”

    “十六岁的你没有能娶到我,之后也只能选择息事宁人,这难道不是被迫的吗?”我打趣他,也顺带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嗓子。

    “那可能是因为你不够漂亮吧。”拉美西斯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样子,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的回怼让我想起更多关于他的狗血言情设定,便强忍住笑意继续逗他:“那拉美西斯会不会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美貌女子爱的无法自拔?甚至要为她抛妻弃子?”

    “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不够了解、不够信赖的人,就如同我从没有忘掉作为君主和丈夫父亲的职责,哪怕片刻。”他似乎也看穿了我只是逗他,十分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但是,爱上身份不明伊苏确实让我也很意外,可能那时候我才十六岁,那个年纪的感情如水一般清澈,如火一般炽烈。”

    “哦?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我怎么感觉那天夜里你…你带我去找奈菲尔塔利的时候就已经爱上我了呢?”

    与少年“霸道王子”的一段“宠幸”风波多少还是令人尴尬的,我便有意回避了过去。

    “我知道你在打趣我,伊苏,但这个想法是完全错误的。那次午餐你还记得吗?我得知了你二十一岁,听到了你的语言,或许你没有注意到,在你看着我流泪的时候我并没有睡着……如果说之前是一种新奇和占有的欲望,之后便是一种心愿,想保护你不再流泪、想和你开开心心走过一生。”他面带微笑说着这些话,似乎又重温了一遍少年时代的美好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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