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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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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洌……知道所有的事吗?

    贺彰明心头微颤, 难以置信。

    那时候,无论是最终松口出席新闻发布会,还是慈善晚会破局时没有一上来就要求冷翡玉关掉直播。

    贺彰明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希望自己的行动能够被荀洌看到。

    哪怕只是从新闻里看到, 从路人闲聊中得知。

    哪怕从这些渠道, 荀洌只能知道最粗浅的表象,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这么做。

    只要荀洌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并没有因此放弃,知道自己依然很在意他, 那就够了。

    贺彰明的要求如此之低, 以至于乍一看到《财经证券》上那段含蓄而热烈的文字时, 他高兴的直接在属下面前失态。

    喜极而泣。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奢望太多, 每日反复告诫自己, 荀洌只是在做一次没有谎言的公关而已。

    可是,现在却有个人这么说。

    ——他知道的哦。

    ——他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你哦。

    贺彰明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痉挛似的微微抽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摇了摇头, 说出来的话又干又涩。

    “没必要。”

    “荀洌没有做错什么, 他没必要愧疚。”

    徐慕颜眼眸微眯。

    贺彰明阖着眼, 他却仿佛看到了他眼睑之下那双失神的凤眸。

    “不是这样的吧?”

    他语气微变,带着一丝暧昧不清的诱导。

    “经历了这么多事,贺先生难道就不觉得, 很委屈吗?”

    贺彰明掀开眼皮,反问:“委屈?”

    徐慕颜轻轻的笑出了声。

    “贺先生,你是堂堂贺家主事人, 富可敌国, 权势滔天, 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你得不到的。就算不提这些,以你强势、霸道、冷酷的行事风格,你也很难像普通人一般委曲求全。”

    “这样的你,居然会为了一个人不断让步,你付出了很多,他却一直枉顾你的爱意。明明怀上了你的孩子,不但不告诉你,还一个人悄悄躲了起来,甚至一度还想把孩子拿掉——这一点,大部分普通男人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你呢?”

    他注视着贺彰明,唇角勾着,似笑非笑。

    “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贺彰明眉头紧皱,面沉如水。

    “你说这些,想表示什么?”

    徐慕颜眨了眨眼:“没什么啊,就是从中立者的角度评价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我觉得你付出了很多,得到的却远少于付出,看起来像个大冤种似的。而且——”

    他顿了顿,摊开手,端详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背。

    “而且,荀洌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愧疚吧。”

    他明明是站在贺彰明的立场说话,可贺彰明面上的阴沉不见减缓,反而愈发冷峻。

    沉声道:“你错了,我喜欢他,我为他付出,那是我单方面的选择。我虽然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回应,也在努力争取他的回应,但我从来不觉得他应该理所应当的接受我——我不委屈,更不希望荀洌有什么愧疚。”

    不委屈。

    最多,只是会有一点点难受而已。

    徐慕颜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原来如此。你俩还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哈。”他轻嗤一声,垂下头拿着茶杯盖拨着杯子里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但是,荀洌确实认为他需要补偿你——他主动联系《财经证券》主编,亲自把伤口撕开,暴露到所有人眼下。你应该很清楚,那篇采访稿对荀洌本人的名声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吧?”

    贺彰明眉间微动,一时缄默下来。

    徐慕颜瞥他一眼,淡淡道:“很多人羡慕他‘父凭子贵,攀上豪门’,也有人笑话他,好歹也是个高颜值王老五,怎么为了钱和权势,就当起贺先生的舔狗了。”

    贺彰明沉默半响,再开口时,嗓音有点儿颤。

    “前十分之九,是商情评论和预测,半篇逻辑缜密、文笔斐然的营销神文写尽了贺家金融的优势。后十分之一,他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近况,自然而然的……就把深陷舆论的我给捞出来了。”

    “他躲了那么久,无论是丰晁老总亲自质询,还是我以新中心区的项目相逼,他都置若罔闻,绝不露面。可当我被人泼脏水的时候,他却愿意站出来,澄清我的污点,还安慰我保重身体。”

    贺彰明嗓音低沉,像是正在演奏中的大提琴,悠扬而沉郁。

    “所以……我想……他也是喜欢我的。”

    徐慕颜拨弄茶叶的动作一顿,挑了下眉:“你还挺得意?”

    贺彰明一怔。

    徐慕颜拿起茶杯盖,探舌舔去了上面残留下的几片湿润的茶叶,一边放在舌上咀嚼,一边靠倒在沙发里,仰头盯着天花板:“一个对世界满怀恐惧的人,做好了一辈子远离心上人的打算,他瞒着所有人,收拾好了行李,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了。”

    徐慕颜仿佛一个主刀医生,拿着手术刀一点点的剖开荀洌的思想。

    他的声音也如同站在手术台上医生一样,缜密,冷静,不带丝毫个人感情。

    冷静到残忍。

    “分别的时间太短暂,短暂到不足以让他彻底忘记对方,可这时,无辜的心上人被人构陷,他觉得自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贺彰明,你说,他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让你保重身体,不要太思念他呢?”

    “够了。”

    贺彰明呼吸沉重的打断了徐慕颜,豁然起身,几步跨到休息室门口,不假思索的握住了门柄手。

    指尖触到比体温低的多的金属门柄时,忽的微微一惊。

    他顿住脚步,扶着门柄站了几秒,

    冰冷的触感让气血涌动的身体渐渐冷静下来。

    他转身,冷冽的目光穿过大半个办公室,落到徐慕颜身上。

    徐慕颜与他对视。

    半响,眼一眯,脸上的残忍之色逐渐隐没,被一贯以来的流氓似的痞气取代。

    眨了几下眼睛,莫名道:“怎么了?”

    “刚刚,你在做什么?”

    贺彰明盯着他,声音低沉且危险:“让我怨怼他,又要我疼惜他?”

    他松开门把手,转身,一步步走到徐慕颜面前。

    长臂一伸,攥住了徐慕颜的衣领:“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彰明的力道很大,没有半分收敛,徐暮颜被衣领勒着脖子,小麦色的脸庞很快涨成了暗红色,看着难受极了。

    他却浑不在意,甚至还挤出了一个有点变形的笑。

    “啊……是我小瞧你了,还当你们这些富二代绣花枕头一草包,什么敏锐的洞察力、精准的判断力都是吹出来的,没想到还真这么厉害。”

    贺彰明戾气更重,手臂用力,直接把徐慕颜从沙发上提了起来。

    冷声道:“你倒有什么目的?”

    徐慕颜呼吸不畅,脸颊由红变紫,双手本能的抓住贺彰明的手腕不断推搡,但贺彰明如铁筑一般一动不动,根本不是他能够撼动的了的。

    他不明白,自己天天健身,多少也是个雄壮的男人,怎么会被看起来差不多的吨位的贺彰明一手挟持住?

    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徐慕颜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恐惧,强忍着不适勉强开口:

    “不过是——确认你的真心而已!”

    贺彰明怔了怔,手下稍松。

    徐慕颜立刻趁这个机会挣脱开来,卡着脖子疯狂咳嗽。

    “是荀洌要你这么做的?”

    贺彰明眉头紧锁,盯着徐慕颜沉沉的问。

    徐慕颜弯腰咳了好半天,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他拿起茶杯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茶,哑着嗓子大笑两声:“当然不是,只是我自己好奇而已。”

    贺彰明冷着脸,悬在身侧的手再一次攥成了拳头,手臂一抬,挥起拳头就朝徐慕颜砸过来。

    这一回,徐慕颜早有准备,他往右一闪,堪堪躲过,但贺彰明一击不中,又有第二击、

    第三击,每一招都衔接的十分流畅。

    徐慕颜左躲右闪,越来越支撑不足,终于在某次闪躲不及,被贺彰明一拳打在了下颚上,痛苦的捂着伤处倒在了沙发上。

    贺彰明郁火难消退,揪起徐慕颜的衣领就要继续揍他。

    就在此时,休息室的大门被人从内打开,荀洌出现在门后。

    贺彰明一扭头,就看到他那张冷若冰霜的俊美脸蛋,手上的动作立刻僵住,只有徐慕颜还在哎呀呀的叫唤着,痛苦的呻吟混杂着喋喋的咒骂,让整个场面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你……”

    贺彰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看自己把徐慕颜按在沙发上准备胖揍一顿的姿势,深吸了口气,收回压在徐慕颜身上的右腿,直起身子道:“对不起,吵到你了。”

    荀洌冷冷的盯着两人,一言不发。

    贺彰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琢磨了一下刚才那一幕画面不至于引起误会,遂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一边向荀洌靠近,一边试探性的问:“你……休息好了吗?什么时候被吵醒的?”

    荀洌那双浅色的眼眸没有丝毫睡意,像两汪清可见底的泉水,清晰的映着贺彰明的倒影,清澈又漂亮,显露出一种无基质的美丽。

    但贺彰明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沉,浮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此时,徐慕颜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飘了过来。

    “贺先生,这是个老医院了,当时建着建着经费不足了,办公室比较简陋,这休息室呢,还是前任院长单独请人做的一个隔间,这墙啊,门啊,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关不关其实没啥区别。招待不周,见谅啊贺先生。”

    贺彰明一愣,目光落到徐慕颜那张明显青了一大片的脸上。

    “这么说,一开始你被夺了手机,那一嗓子就是故意的?”

    贺彰明咬着后牙,从嗓子里逼出声音。

    徐慕颜抓了起烧水壶,用不锈钢外壳当镜子使,一边仔细观察自己脸上的嗓子,一边吸着冷气感慨道:“下手可真重啊。”

    说罢,他抬起头,朝着1一挑眉,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你就冤枉我了,我那时可是真的猝不及防,连胜纪录就这么被断了,我真的很心痛的好吗。”

    贺彰明咬牙,心里气得要死,却不能在此时流露分毫。

    大脑高速运转,开始疯狂回忆这期间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然后无奈的发现,自己确实说了很多不希望被荀洌知道的事情。

    荀洌站在那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投注在贺彰明身上清清冷冷的视线却犹如一道坚韧的丝线,在贺彰明的心脏上缠绕,拉紧,然后陷入组织之中,以最大的力道和最小的接触面,把心脏切割成一块块烂肉。

    贺彰明闭了闭眼,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扯了扯嘴角,看着扶着门柄的荀洌,努力克制着语气的惨然:“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不要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先出来吧。”

    荀洌眼睫一垂,推开门缓缓的走了出来。

    贺彰明面容僵

    硬的等待着他,就像在等待一个审判自己的法官。

    还在“哎哟哟”检查伤势的徐慕颜瞥见荀洌,眉梢一扬,指着自己脸上的青紫告状道:“荀哥,你瞧瞧——瞧瞧他这人把我打的,哎哟,好痛好痛,这没个两三天铁定好不了吧,这还不得赔点什么医药费、这精神损失费?”

    荀洌没吭声,掠过贺彰明身边的时候,贺彰明忍不住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叫道:“荀洌,我……”

    荀洌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一个反手就推开了贺彰明。

    贺彰明心下一沉,无法控制的升起几分挫败之感。

    徐慕颜抓着烧水壶,一张狼狈不堪的脸上纯纯是看热闹的模样,还看的特别开心。

    可谁都没想到,荀洌与贺彰明擦肩而过后,并没有直接离开。

    反而一脸阴沉的继续朝徐慕颜走去。

    徐慕颜研究了好几年的临床心理学,对如何通过人类微表情判断他的心里状态不说十拿九稳,至少也是十拿七稳的。

    一看到此刻荀洌冲着自己来的这幅表情,心中立刻感觉不妙,赶紧放下烧水壶,若无其事的讪讪笑道:“唉,都是熟人,赔偿什么的就算了吧。我猜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估计我爸今天也不会回来了,你们交流完了,记得把门给带上,那我就先不打搅了哈。”

    他语速飞快的说完这些话,挥了挥手,缩着脖子就要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偏偏荀洌又正好挡在徐慕颜离开的必进之路上,两人靠近之后,他打着哈哈,点头哈腰的想侧着身子准备离开。

    荀洌却在此时有了动作,捏拳侧手一捅,直接怼到了徐慕颜腰侧,且力道十足,不带任何犹豫。

    徐慕颜“嗷”的一声就朝一旁倒去,胳膊在空中挥舞着勉强抓到了旁边的柜子,但头却哐地砸在了柜门上,发出了听者痛心闻者流泪的骇然声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还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贺彰明听着都惊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根本不明白荀洌这是要干什么。

    他那一拳头,如果是砸在自己身上,自己还可以理解一下,他怎么突然就对徐慕颜动起手了呢?

    徐慕颜同样不理解,他捂着脑壳蹲到地上,痛的连泪花都飙出来了:“荀哥,你干嘛突然揍我?”

    荀洌无动于衷,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冷笑道:“控制别人的情绪和思维,很好玩是吧?”

    徐慕颜揉脑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望向荀洌。

    他蹲在地上,荀洌却是高高站着,从这个角度,徐慕颜只能看到荀洌紧绷的下颚。

    视线下滑,徐慕颜看到荀洌那双紧紧捏着的手,手背青筋绷起,还在不断的轻轻颤抖着,显示出主人滔天的怒意。

    徐慕颜低下头,无声的笑了笑,最后揉了一把剧痛的脑袋,然后扶着柜子站起了身。

    “荀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他不再喊疼了,受伤的下颚明显肿了起来,他每说一句话,都会牵扯到疼痛的肌肉,龇牙咧嘴,表情丑陋:“什么控制情绪?我不过是为你抱不平而已,根本没做什么啊?”

    荀洌冷冷的盯着他,清冽的声音如冰泉似的渗着刺骨的寒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从心理学上来说,这叫投射性认同,煤气灯效应吧?”

    徐慕颜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眉眼之间流淌的全是意外之喜。

    荀洌不知道也不在乎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笑,只是满心愤怒的瞪着他,攥紧的拳头痒的厉害,很想再来一次痛快的摩擦。

    贺彰明也察觉了不对,走到荀洌身边,伸开五指握住了他的拳头,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被他这么温柔的对待,荀洌微微一僵,心中的怒火

    不但没有缓和,反问愈发的高涨。

    徐慕颜笑到快要喘不过气了,才停下大笑,摇着头呼吸急促的说:“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荀洌看疯子似的看着他,冷冷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天就别想从这里离开。”

    徐慕颜还在笑,闻言,痛快的笑声微微变调,变成了一声大大的嘲笑:“唷,我好怕啊!”

    荀洌眼眸一眯,声音冷静:“你可以不怕。但是有一些人会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徐慕颜猛地转头,神情忽然就有了点难看。

    荀洌无动于衷,淡淡道:“比如,萧白。”

    徐慕颜彻底失去了笑容,瞪着荀洌半响,到底还是低下了头,侧过脸唾了口,不快道:“既然你了解gas lighting,那就应该知道,如果要让人收到gas lighting效应的影响,需要绝对的了解和长期持续的心理投射,而我做的这些,不过是最粗糙的心里暗示罢了。”

    贺彰明听着,眉间微皱,脸上浮起一丝疑惑。

    感情刚才徐慕颜说什么“好奇,所以想测试你的真心”,也是谎话?

    一层套一层,这家伙到底说了多少谎?

    “为什么要对贺彰明出手?”

    荀洌的语气冷的可以掉冰渣。

    徐慕颜望着荀洌,眉梢一扬。

    “真奇怪,荀哥,这一个月以来,我对你的冒犯也不少吧,但是你一直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搞得我还以为你看破红尘了呢,怎么这会儿忽然这么执着?”

    荀洌抿了抿唇,没有直面回答,再次强调:“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不管用。”

    徐慕颜“咦”了一声,唇边溢出一点吊儿郎当的笑。

    “这怎么会是有的没的呢?”他耸耸肩,故作无奈:“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发现,你好像特别抗拒——控制?”

    荀洌不料徐慕颜会这么说,蓦得僵住了。

    贺彰明心中一动,看了看徐慕颜,又看了看荀洌,嘴唇张开,虽然没发出声音,但那口型,无意识是喃喃的重复了“控制”二字。

    “怎么,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就明白了?”

    徐慕颜抹了把红肿的下颚,轻轻一笑:“荀洌,无论是我得寸进尺的打搅你的生活,还是光明正大的观察你的思想,你其实都不介意,因为你太自信了,也太傲慢了,根本不认为你完美的伪装会被人看穿。”

    “而且,你也不相信我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观察出什么会对你造成影响的关键信息。”

    手指触到了伤口,他“嘶”的吸了口冷气,继续道:“如果放在之前,我再观察两个月、三个月,可能都无法从举止正常的你身上发现什么,最多可能觉得你得抑郁症,至于抑郁症这个东西……”

    徐慕颜冷嗤一声,不屑道:“现在这个社会,谁没个抑郁症?不过是或多或少的问题。”

    荀洌僵硬的听着他的话,四肢渐渐发凉。

    贺彰明感觉掌下的手腕愈来愈冷,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想继续听徐慕颜的分析。

    但很快,他心里升起一点懊恼,侧头低声道:“不想听就别听了,我们走吧。”

    荀洌咬了咬下唇,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却没有答应贺彰明,反而凝着双眸,摇了摇头冷冷道:“让他说。”

    “呵呵,贺先生,荀哥当然会听下去。”

    徐慕颜看到两人的互动,歪了下脑袋:“因为他很好奇,好奇我发现的到底对不对,如果不对,他自然可以松了一口气,继续隐瞒,如果对,那么,找到被发现的原因,并且调

    整伪装的思路,才是一个更为成熟的选择。”

    “不过呢,真相往往蕴藏在最简单的反应里。荀哥虽然不在乎我,但是他在乎贺先生啊,在南城期间,几次比较大的情绪波动都是由贺先生引起的,其他时候,都是如一潭死水一般平静。你以为他是靠看电影看打发时间?他只是用这些精神□□麻痹自己而已。但是,贺先生的忽然出现,彻底的打破了他极力维持的平静,而你们的相处,也暴露出很多特别的细节。”

    徐慕颜口若悬河的说着,忽然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做了个捶拳恍然的表情:“啊,说了这么多废话,终于说到核心了——太过学术的话我就不说了,举个大家一听就懂的例子,今天早上我们上车的时候,贺先生是不是要荀哥坐在后面,荀哥不肯?”

    贺彰明微微皱眉,不解道:“这能说明什么?”

    徐慕颜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对于外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但对我这种深谙人类行为分析的专业来说,这无异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荀哥的表现很明显的表达了他的抗拒,我们忍不住要问,他为什么会抗拒呢?”

    “按交通事故统计数据来看,遇到车祸时,坐在司机的后面,比坐在司机旁边的逃生几率更大,后车位确实比副驾驶室更安全。按照我们三人的关系,贺先生想和荀哥更近一些,更是无可厚非,荀哥那时候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一定要坐在副驾驶上的理由,按理说,贺先生一提议,他就算不想改变主意,随便拒绝一下就完事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刻意的警告的看贺先生一眼呢?”

    徐慕颜抑扬顿挫的说着,说到最后,自己也不解的皱了皱眉,给人一种很强的情绪引导,贺彰明顺着他的话思考,很快也感觉到荀洌那时候的眼神,确实有些异样。

    荀洌脸上却是神情不定,捏着拳头沉默的听着。

    徐慕颜满意于两人的反应,双手一拍,开奖似的高高兴兴的摊开,宣布正确答案:

    “原因很简单,荀哥觉得自己受到控制了。”

    贺彰明这回是彻底的怔住了,下意识反驳道:“这不过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而已,你凭什么做出判定?”

    徐慕颜笑了笑。

    “那一瞬间,大概有两三秒的时间吧,荀哥下颚收紧,常用手藏到了身后,眼睛也无意识的往左边瞟了一下,这和他看直播的时候,听到贺先生的弟弟……叫什么来着,原谅我没记住他的名字……公开你们两人的关系时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而这一些列表情,通常来说,都是人们感受到了威胁,下意识想要反抗的意思。”

    贺彰明皱着眉,忍不住看了一下荀洌。

    一眼之下,却是微微愣住了。

    徐慕颜瞥见他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没错了,就是荀哥现在的模样,怎么样,贺先生愿意相信我了吗?都说了,在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贺彰明看着荀洌有些僵硬的把藏到身后的左拳松开,忍不住握紧了他的右手,叫了声:“荀洌。”

    荀洌嘴唇紧紧的抿着,拉成了一条直线。

    下巴也收的很紧,眉眼沉郁的注视着哈哈大笑的徐慕颜,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压迫之意。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感觉受到了威胁?”

    听了这么久,荀洌第一次开口说话,语调冷静,却透着无尽的寒意。

    “我不是说过吗,你特别抗拒控制。”

    徐慕颜眨了眨眼睛,懒洋洋的说:“至于具体原因,我只能大概猜测一下,第一,你抗拒贺先生控制你的行为举止,连坐车坐哪个地方都要做要求,令人害怕。第二,你虽然不怎么喜欢我,但更讨厌贺先生企图隔离你我的行为,从控制行为,到控制人际关系,这更让人害怕。”

    “我没有想控制你。”

    贺彰明听着听着,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忍不住拽了下荀洌的右手:“我只是单纯的……想和你坐一起而已。”

    他也不管旁边还杵着个大活人,也不顾气氛不对,抓着荀洌就开始解释。

    点漆似的凤眸,还透着一丝丝委屈,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主人批评的大型犬。

    徐慕颜:“……”

    荀洌:“……”

    徐慕颜定了定神,轻咳一声,假装没听到贺彰明破坏对峙氛围的“控诉”,继续道:“当然,正如贺先生所说,这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能揪着一次偶然去分析。虽然我对自己的判断信心十足,但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我又做了一件事。”

    荀洌把注意力从贺彰明脸上收回来,反问:“什么事?”

    徐慕颜耸了耸肩,指了指满脸不快的贺彰明。

    “他咯,你不是从一开始就醒了吗?”

    两人一愣,下意识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

    荀洌率先反应过来,脱口道:“你是说,你今天这场戏,不是为了试探贺彰明,还是为了故意演给我看?”

    徐慕颜摊开手,笑嘻嘻的说:“荀哥,你看我对你多好,不仅费尽心思刺探贺先生真实想法,还企图为你们解决误会、促进感情升温——你看,之前无论我怎么向贺先生描述你,你都不肯出来,躲在休息室里假装睡觉,可一发现我的叙述只是为了操控贺先生的情绪,你就忍不住了,不仅直接出来打断,还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他按了按腰侧,那儿虽然被衣服挡着,看不到伤势,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正在不断提醒他,荀洌这一拳的力道,来的不比贺彰明轻多少。

    贺彰明心中一动,圈着荀洌的手下意识捏了一下,轻轻道:“真的?你真的是因为担心我才忍不住了?”

    荀洌不置可否,掰开了贺彰明揉捏自己的手,贺彰明不死心,再一次摸上了他的后腰,且牢牢搂在手下。

    徐慕颜猝不及防的被喂了口狗粮,心情不佳,撇了撇嘴继续说:“而且,我不过是刚刚露出一点苗头,就被荀哥你发现了。”

    说到这里,他刻意的停顿一下,不怀好意到:“懂得投射性认同和gas lighting,并且能分辨出我的行为是故意的,是对人的行为和情感的操纵。荀哥,看来你很懂这些啊……难不成,你亲身经历过?”

    从一开始讲述,徐慕颜的声音就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仿佛像诉说一个有趣的故事一般,兴高采烈的把自己的发现抛给两人。

    但说到这里时,他的语调却明显有了变化,变得更柔和,也更认真,最后那句“难道你亲身经历过”,却蓦得加重,宛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荀洌与贺彰明的耳边。

    荀洌心头震动,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也没忍住的微微色变。

    徐慕颜看到,立刻了然的笑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很高兴:“我就说我的判断不会出错吧,普通人怎么可能发现顺着话往下说和刻意诱导认同的区别?这个伎俩虽然粗糙,我也没怎么用心打磨,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发现端倪。贺先生的本能和敏感就已经足够让我惊讶了,你却直接喊破了事实,搞的我都忍不住怀疑了,华国是不是人均心理大师,我才总是判断失误?”

    他不管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无礼,又会给荀洌带来了什么样的冲击,只是一直喋喋不休的叨念着,脸上露出了孩子抢到糖果一般的意气风发。

    实际上,萧白带给他的冲击并没有那么快消退,他还一直记着自己判断失误的事情,这才在一个月内仔细观察,企图在荀洌一事上一雪前耻。

    贺彰明虽然需要接受这么大一串信息,但他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

    心头一跳,搂着荀洌腰间的手臂收的特别紧,声音微哑的问:“荀洌,他说的……是真的吗?”

    荀洌抿着唇,脸色愈来愈白。

    眼前渐渐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空白的脸,但诡异的是,它的脸上明明连没有嘴巴,但荀洌却清楚的看到,这张脸上挂着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温暖微笑。

    “呕——”

    身体涌起一阵难耐的反胃感,他忍不住捂着嘴,弯下腰呕吐起来。

    荀洌今天是来医院做检查的,检查需要空腹,他从昨晚晚餐后就滴水未进,早上起来感觉喉咙干燥的难受,也只是漱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因此,这会儿肚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他虽然难受的呕吐,却连一口酸水都吐不出来,只能不断的干呕。

    一旁的贺彰明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拍打着荀洌的背部,希望能够让他感觉好受一些。

    好一会儿,感觉没什么用,又在办公桌找了一圈,找到了徐医生待客用的一次性纸杯,连忙倒了杯温水递给荀洌,低沉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紧张:“要不,你先喝点水试试?”

    荀洌举起手,一把抓住了贺彰明的手臂,力道之大带着贺彰明手里的水杯也跟着晃荡一下,一杯水撒了半杯,全部落到了荀洌的身上。

    贺彰明左顾右盼,想找纸巾擦拭,却被荀洌牢牢抓住。

    他借着贺彰明的力道直起身体,哑着嗓子气若游丝的喊了声“水”。

    贺彰明听了,连忙把那半杯水递到荀洌嘴边。

    荀洌抬手接过,两人肌肤相触之间,他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荀洌身上太冷了,冷的像一尊冰雕。

    他把温水一饮而尽,喝的太快还忍不住呛了两下,再次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别着急,慢慢来,喝完我再去给你倒。”

    贺彰明见了,连忙安慰。

    他扶着荀洌,心脏如针扎似的疼了起来。

    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断的顺着荀洌的脊椎抚摸他的后背,希望借此能让他好受一点。

    徐慕颜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看着两人宛如生死相随的大戏,津津有味的砸吧了一下嘴:“孕吐反应的好激烈啊。”

    荀洌又喝了一杯水,才勉强把反胃感给压了下去。

    他吐的太厉害,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已经被泪水润湿,说话时的声音也哑的不行。

    “以玩弄他人为乐,徐慕颜,你真的很恶劣。”

    徐慕颜摸了一下下巴,不赞同的摇头:“荀哥,我真的没想玩弄你,我只是对一切未知的事物太过好奇了而已。”

    说着,他抿唇一笑,淡淡道:“又有什么东西,比人心更具未知属性?我只是在这上面,不会考虑他人想法而已。”

    顿了顿,话题一转:“不过啊荀哥,咱们都是明白人,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刻意转移话题了吧?这些种种疑点,你难道不打算和贺先生说清楚吗?他可是很好奇哦。”

    贺彰明眉头一皱。

    一切与荀洌相关的事情,他当然都很好奇,而且荀洌今天的反应,确实十分异常,也许解决了这个问题,就能自然而然的解决他所面临的困境——荀洌的不信任。

    尤其是,贺彰明记得很清楚,荀洌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别妄想掌控我的人际关系,更别妄想我会跟着你回去——我可不是你的禁脔。”

    荀洌说这个话的时候,身边只有贺彰明一人,并不存在被徐慕颜偷听,从而验证在今天的判断上的可能性。

    两方印证之下,贺彰明对徐慕颜的理论其实已经隐隐的相信了。

    没错,他可以接受荀洌的隐瞒。

    但是他无法接受荀洌会因此躲在角落里,一个人日复一日的舔食伤口。

    因此,万一事实真如徐慕颜判断的那样,荀洌因为曾经遭遇而心生死结,那么,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又会产生什么影响,就是贺彰明一定要想办法弄明白的事情了。

    可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徐慕颜在这里煽风点火的理由。

    贺彰明看着徐慕颜,冷冷道:“没错,我虽然好奇,但是这是我和荀洌的事,与你无关。”

    顿了一顿,声音低沉,掷地有声:“而且就算荀洌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迫他!”

    此话一出,贺彰明立刻感觉到荀洌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抓的更紧了,他吸了口气,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轻声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荀洌低着头,眼睫一垂,落下两滴灼热的眼泪。

    似乎是终于缓了过来,又似乎是从贺彰明的话语里汲取了力量,他咽下最后一口水,缓缓的抬起头。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一段很糟糕的经历,让我宛如惊弓之鸟,做事看人投鼠忌器,”

    他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音,似乎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恐惧。

    这甚至是贺彰明第一次在荀洌身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恐惧之意。

    点漆的凤眸,立刻浮起了戾气与震怒,但很快的,这点情绪变化又被他忍耐下去,蛰伏在了幽暗难辨的眼眸深处。

    他强制冷静,静静的听着荀洌继续往下说。

    “徐慕颜,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提起的过去。”

    荀洌抬起眼眸,望着徐慕颜一字一句道:“我以为,对一个成年人来说,理解并尊重这一点,是为人处世的一种道德和礼仪。你说我不在乎你对我的打搅,不在乎你对我的窥探,是因为我太过自大。”

    他顿了顿,苍白的嘴唇卷起一个讽刺的讥笑:“当然,你有权这么理解。但对我而言,理由很简答——你不是我关心的人,也不是伤害我的人,而且,你和你的父亲徐医生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很感激。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不触及到我的底线,我都可以忍耐——不,连忍耐都不用,我只是无视你而已。”

    “偏偏,我这个人的底线又比较低,所以才给了你某种错觉,助涨了你得寸进尺的气焰。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已经触及到了底线,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能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可以吗?”

    徐慕颜一怔,压根就没想到一切戳穿之后,荀洌会是现在这种反应。

    设想中,荀洌会崩溃,会哭泣,或者会暴怒,会憎恨,会质问他为什么要当着贺彰明的面揭开这一切。

    这种情形,徐慕颜已经看了很多次了。

    对于那些被揭穿内心最真实想法而恼羞成怒、痛苦不堪的伪装者的愤怒与仇恨,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甚至隐约的,还能从中感受到快感。

    这些伪装者们,就像用塑料胶水手工粘成的塑料球,好不容易把球心的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了,却乍然被一把锋利的工笔刀割开,露出其中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假象。

    徐慕颜做那把工笔刀,他很快乐,直到遇到了一个最大、最耗费心血、也是最漂亮的一颗塑料球——荀洌。

    他搓着手,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开这颗塑料球,瞧瞧其中的谎言有多么斑斓,再瞧瞧被谎言遮蔽的真实,又是有多么的丑陋。

    或者美丽。

    徐慕颜不知道真实的荀洌是美丽还是丑陋的,但以他对人心的敏锐感知,他可以肯定,荀洌一定是特别的。

    他要么极丑,要么极美,无论是哪一种,都直的徐慕颜耐心守候,细心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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