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那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子，年久失修的路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得从半身处开始弯曲，连带着灯泡有些接触不良，灯光一闪一闪的。
身着职业套装和半高跟鞋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慌张回头，汗水打湿了她鬓角的头发，她满眼惊恐的望向身后，像是害怕什么东西突然出现。
因为手掌出了汗，平时一滑就开的指纹解锁试了几次也解不开。
她焦躁的快速输入密码，输入了110三个数字，然后拨打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您好，z市110报警服务台，031号，请讲。\"
年轻女子语速很快，思维却很清晰。“我现在金水区东风路的一个小巷子里，我确定有人在跟踪我，但我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样子，请赶快出警来保护我！”
接线员的声音传来：“女士，请您先想办法去往人多的地方，您能再描述清楚一下您的位置吗？”
她加班结束回家的路上，总感觉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盯着她，有几次她都听见了脚步声，可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那种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她刚刚慌不择路跑到了这个小巷子里，实在是不知道准确位置。
她把手机拿在手里，想找一下定位，低头的一瞬间，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分明看到屏幕上除了自己的脸，还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啊啊啊——”
“喂，女士，您还好吗？您还在听吗？”尖叫声只有一息，然后，小巷子便只剩下接线员着急的声音。
不知路边哪个车载电台里传出，“近日，我市各区接连发生连环杀人案件，凶手手段残忍，被害者没有明显的年龄、性别及职业等特征。我市警方已经成立专案组调查，至今仍未抓到嫌犯，请广大市民最好结伴出行，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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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z大图书馆的座位迎来了一年两度最辉煌的时刻，成为万众瞩目的宠儿。相反的，一些中文社科类的书籍区就更显得人影寥落。
夏禹在古文书架旁已经徘徊了好久，他左手已经拿了几本书，还在弯着身子上下寻觅自己想要的书籍，却始终没有心仪的。
“同学，你是在找什么书吗？我看你在这块区域来回徘徊好久了。”书架对面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不疾不徐，恰如春风拂面。
夏禹站直了身子，透过书籍上方的空隙看见了说话的男人。
男人大约30多岁，面容白皙，带着一个金丝眼镜，穿着浅色衬衫，外套是裁剪得当的西装马甲。
周南穿着西装时给人的感觉是洒脱和贵气，这个男人穿着西装给人的感觉是儒雅和端方，生生地让人想起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词。
夏禹愣了一下，没有搜寻到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您是？”
对面男人好像轻笑了一下，绕过书架缓步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哲学院的尹高涵。”
“您就是尹高涵教授？！”夏禹提高了点声音。
不由得夏禹不惊讶，尹高涵教授实在是太太太出名了。
尹高涵教授是横空出世的天才，他之前就读于国内top1的材料学专业，还没毕业就被中国国家科学院内招进去，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带领400人的团队，在短短一年之内克服了国内半导体行业光刻机从90nm到3nm的突破。
在创造这个前无古人的成就之后，尹高涵拒绝了两年内本科毕业并保研的名额，开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以20岁的年龄加入了电子竞技。
当时社会一片哗然，一时间各种江郎才尽的猜测不绝于耳。
没想到的是，第二年的《leagueoflegends》世界大赛上出现了这位天才的身影，并且和队友们以诡异的配合和战术夺取了冠军。
那些迷弟迷妹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了各大网吧里，就连孩子们怼家长都开始了新的话术，学习好有什么用，尹高涵还不是来打游戏了。
他本可以在电子竞技大放异彩，然而，在大赛之后，他拒绝任何采访，参加完庆功晚宴并和队友拥抱告别之后，孤身离去。
等到尹高涵的名字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北清大学新一届的哲学专业研究生录取名单上。
人们期待着这位天才青年能够再一次创造奇迹，可这一次，他没有。
他按部就班的完成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学业，返回故里，以正常的教师招考流程进入z大任教，学校因为他过往的事迹和突出贡献，特批授予他教授职务。
自此他深居简出，除了任课之外，很少出现在学生面前。
而那些光辉岁月也逐渐被人遗忘。
但总还有一些传闻留在了一些人的记忆中，比如夏禹，因此，他一听到尹高涵这三个字，迅速的把那些事迹联想到了一起。
“是我。”尹教授笑笑回答。
“尹教授，您好，没想到能在这遇到您。”很难想象传闻中的尹教授是这么个彬彬有礼的模样，夏禹匆匆迎上去握手。
夏禹想到尹教授的问话，斟酌了一下用语，“我在找一些远古神话相关的书。”
“哦？现在还有小朋友对远古神话感兴趣吗？”
夏禹这些天被蒋函和室友说过，大家都觉得他变得亲和了。但夏禹一见到尹教授，才知道什么是由内而外的亲和。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令人心生万千好感，想一吐所有心事。
这位传闻中的尹教授也许能解答自己的疑惑，夏禹问：“尹教授，请问你听没听过一本名为《东洲异物志》的书？”
尹高涵神色不变，“没有听过，是哪位大家著的呢？”
呃，总不能说极有可能是周南吧。
夏禹：“……只是一本闲书，可能是有人无聊写着玩的。”
尹高涵笑了笑，看了一下夏禹怀里抱着的书，“要说写着玩，《山海经》不也是写着玩的吗？有的时候这种写着玩的东西才包含了古人莫大的智慧啊。”
尹高涵眼中似有向往的神色，回过神来，“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夏禹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自报家门，“经济学院金融学专业大三学生，夏禹。”
“原来是学金融的，那怎么会对神话感兴趣呢？”
“三分钟热度而已，好奇。”夏禹打个马虎眼。
“夏同学，你说的那本《东洲异物志》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夏禹掏出那本薄薄的《东洲异物志》递给尹高涵。
尹高涵看了看夏禹怀里抱着的其他书籍，伸出双手拿走上面几本，帮夏禹减轻了一些负担，“图书馆负一楼是我的办公室，里面也有几张桌椅，很多我的学生期末抢不到位子都不会去那儿复习，你跟着过去一下吧。”
尹教授发话，夏禹只好跟着过去，“教授，您的办公室不在哲学院吗？”
“哲学院离图书馆太远，我日常总来这边看书，所以跟学校申请，把办公室安置在这。”
两人一路闲话，夏禹注意到尹教授对金融和经济方面的知识也知之甚深。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虽然在负一楼，但颇为宽敞和亮堂，里面果然有三个学生在埋头学习，看见响声，看到尹夏二人进来，对尹教授问候了一下，又开始埋头苦学。
尹教授压低声音，“书就先放我办公桌上吧。”他拉过来一个椅子，放在办公桌对面，“坐。”
“之所以请你过来，是因为我想着当场看完这本书，再跟你探讨一下。你今天没有急事吧，是我疏忽了，急匆匆就让你过来了，也没提前问你一下。”
“没有，没有。”夏禹将书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去。
“你稍坐一下。”尹高涵抽出了那本《东洲异物志》，就着灯光从容不迫的读了起来。
那本书很薄，他看的很快，金丝眼镜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温婉。
夏禹也拿起手边的《山海经》跟着一起看。
没多会，尹高涵放下书，眼神有些疑惑，“没了？”
夏禹抬起头，心想这可能就是追更追了一半，发现小说标了完结标签的感受吧。
“没了。”
尹高涵有些错愕，又看了一眼结尾几句，方才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怪不得你要找远古神话呢，这书有头没尾，实在让人心痒。”
尹高涵把书合上，轻轻地点了点封面几个大字，“你对书里说的这个神明怎么看？”
怎么尹教授也问这个问题，夏禹反问道“尹教授相信这书里的故事？”
“倒也没什么信不信的，总归是些无法探究真相的往事。”
“除了这本书之外，这位神明从未出现于任何记载之中，可见人类有他无他都行。后来的朝代变迁、战乱纷争也都从未出现过这些神或圣的影子，他们也许不那么重要。”
“你是这样想的？”尹教授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这些神明存在的话，人类根本无法诞生，更无法延续至今，生存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是我偏颇了。”
夏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在受孟老事件的影响，几乎每时每刻，那句\"那个时候你在哪儿呢？\"都回想在他耳边。
自责和逃避撕扯着他，更不用说面对爱人时身份认知的混乱感和模糊性。
是我偏颇了，他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自己能回答的。
“谢谢尹教授。”
“客气。”
“尹教授，”夏禹觉得不合适，但实在是有点好奇，“我能问您一个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吗？”
尹高涵轻笑，开玩笑似的说，“是想问我为什么频繁改行吗？”
“嗯。”夏禹点头。
“因为啊，”尹高涵眨了眨眼睛，“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
夏禹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没有告诉过别人，你要给我保密啊。”
“啊，好的。”
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尹高涵还正年轻，他生命的宽度仿佛比别人宽了几倍，此刻巧言轻笑，眉宇间依稀可见几分少年天才的骄傲。
见时间差不多了，夏禹站起来向尹高涵告别，“尹教授，谢谢您今天的教导，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尹高涵也起身，“说教导就见外了，只能说是探讨，和你一起谈论这些很有意思，我很开心。”
“您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送我了。”见尹高涵起身，夏禹忙劝阻。
“好，慢走。”尹高涵轻轻致意。
尹高涵站在办公桌前，直勾勾地远望着夏禹离去的背影，眼里神色莫名，轻轻地推了推鼻尖的金丝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