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三更）
傍晚, 阳光若画笔无意低落的水彩，初夏的风如轻羽般绵绵和和，不经意间携着青草地的味道吹过, 撩起白衬衫的衣角, 亮光在金属质地的表带上掠过, 闪出晃眼的光泽。
谢尧斜靠在车上, 这辆宾利是他的藏品, 线条流畅外观精致，像个古代宫廷图上的仕女，在慈善晚宴拍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开过, 但是现在，他从发型和上衣的款式, 到裤子版型, 再到鞋子颜色品牌，开哪一辆车，甚至衬衫的袖口都用心挑选过。
从来没有一回，他想用外貌去图什么东西。
但是昨晚许听蕾因为害羞而逐渐变红的耳廓确实取悦到了他。
所以这次，衬衫的选择也恰到好处，衬衫不是纯棉, 丝绸的质感不完全透明, 风吹过的时候紧贴在身上，可以看见流畅紧致的腹肌线条；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扣，可以看见分明而白皙的锁骨。
她五点半下班，这会儿已经接近六点了。
谢尧等了有一会儿，这样的外貌气质，还有价值不菲的豪车，引得周围好些路人频频看过来, 却又都在远处不敢上前。
本来可以在车里等，但是他想要许听蕾一出门就可以看到他。
这时，楼道里走出几个穿着制服的小护士，经过的时候互相咬耳朵：
“听说了吗？儿科的许医生有男朋友了！”
谢尧唇角微勾，一双撩人的桃花眼惹上几分笑意。
没想到这家医院实力不怎么样，消息倒是传得挺快，就是添油加醋了些，不过他并不讨厌。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男方长得也不错的样子……”
“什么男方呀？就是咱们医院的袁助理啊，是副院长的表弟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他们都订婚了，准备今年年底就办酒席……”
谢尧笑容一僵，站直身体，眼睛微微眯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们医院的那个院长助理，就是上次酒局上看到的黄毛。
能把消息传得这么玄乎，如果是他自己选择，一定不
会投资这家医院。
谢尧轻哂，舔了舔后槽牙，眸色幽然，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摸香烟——那里空空如也，在来见许听蕾之前，他已经确保了自己身上没有烟味。
烦躁。
又过了一会儿，许听蕾才从楼道中走出来。她今天穿着一条黑白格子的束腰长裙，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背后已经到了蝴蝶骨的位置，皮肤是莹莹的瓷白，余晖为她的发顶镀上了西欧中世纪画作惯用的昏黄色调。
很漂亮——如果他们没分开，他一定会把她宠成中世纪城堡里的公主。
许听蕾一抬眼，正好瞧见车旁边站着的谢尧。
“谢总！”许听蕾加快步子走近，语调轻快，“我刚在给一个超爱哭的小朋友打针，你久等啦。”
“没有。”某哈士奇理了理温莎结，表情疏离。
许听蕾觉得他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嗯……上车么？”
“上车。”谢尧径直走向驾驶座，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表现和昨晚反差有点大，许听蕾鼓了鼓腮帮，也没多想，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
“吃什么？”哈总语气冷漠，神情淡然。
“额……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错的餐馆，在王府井。”
“‘大城小爱’？”
“嗯嗯，就是那家。上回我们还在那里遇见了呢！”
和黄毛吃饭的那家？
谢尧脸色更加阴郁了些，语气不善：“换一家。”
“……那家感觉挺好的呀。”
“我觉得服务态度不行，卫生不怎么样，菜品种类极少，装修也差得要死。”
“没……那么差吧？”
“有这么差，你换一家别的。”
许听蕾觉得谢尧可能要求比较高，不是米其林级别的餐厅满足不了他。可毕竟是她请客，她不由得心疼了一下自己的钱包：“嗯……我记得有一家‘tiffiney’蓝主题餐厅，要不去那家吧？”
“那家也不怎么样。”这话是真的，他的公司市场部考察过这家店，网红打卡圣地，靠着噱头获得客流量，厨师的
水准没有达到宣传那种境界，到了一定时间迟早会过气。
许听蕾欲哭无泪：他不会真要去人均七八千的那种餐厅吧，她的钱包在滴血呀……
“那家龙虾馆就不错。”谢尧说。
“龙虾馆？”
“你发在微信朋友圈里的那家，‘虾中侠士’，风云龙虾馆。”
许听蕾一愣：好像自己真的发过这条朋友圈来着，只不过在挺后面的了，没想到谢尧会看见。
他……不像是一条条翻人朋友圈的人呀。
但是，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包过不去，许听蕾莞尔笑道：“好呀！”
谢尧转动钥匙，瞥了一眼她裙下光滑的小腿：“要开空调吗？”
“干嘛开呀，又不冷。”
“不开随你。”
他语气真的，非常，很不对。
许听蕾悄悄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车沿的阴影在他面孔上留下一条线的阴翳，瞳孔是黑曜石般的颜色，清澈得可以映出不远处的高楼大厦的影子。
秉着友好相处的原则，许听蕾小声开口：“你……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吗？”
谢尧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目光扫去：“没有。”
“噢噢。”许听蕾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圆润饱满的指甲。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俩人分别那么多年，错过了彼此的很多事，所以并没有那样熟悉，也没有问的必要。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你年底结婚的事。”
“啊？”许听蕾吸了一口凉气，“我吗？年底结婚？”
谢尧轻轻点了点头：“对啊，准新娘不知道吗？”
许听蕾吞了口唾沫，第一反应是：天呐，这只二哈不会是在求婚吧？以谢尧的性格，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第二反应是：不对，他在嘲讽我。
“……我知道谢总身边不缺美人。”她轻轻笑了笑，语气温和，“但我也不是没人要。”
谢尧剑眉微抬，朝她睇了一眼：“嗯？”
“我们再次遇到也是缘分嘛，大家做个朋友，不谈这些。”许听
蕾自以为看破一切地打圆场。
结果谢尧脸色更黑了……
车停在路边的一个车位上，晚风过街，树叶沙拉拉响成一片。京都初夏的夜晚确实有些凉，许听蕾下车的时候打了个激灵。
她听到一声淡淡的轻哂从斜上方传来。
——不和智商低下二哈计较，这是她的处世之道。
龙虾馆生意红火，油渍和啤酒是这里的专属气息，每一片香料、每一次碰杯、每一声欢呼都显露着形形色色的人间烟火。
谢尧走进去的时候，一股带着麻辣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他竟然并不反感这样的地方。
“……我们去订个包间吧，这里有点吵。”许听蕾怕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
“我们大堂的窗户边上就好。”谢尧没有过多要求。
许听蕾微讶，随后点了点头，跟着服务员来到窗边的桌子前坐下，拿起菜单开始点菜：“嗯……五香味的吧？”
她记得谢尧不吃辣，也从不吃大蒜和香菜。
“行。”谢尧点头。
“这家龙虾馆的小酥肉也很好吃，你喝不喝啤酒？”
听到喝酒，谢尧微抿了抿唇，他的私人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少喝酒。
“……可以来一瓶。”
“那来两瓶吧！”许听蕾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麻烦啦。”
谢尧没有说话，他额前的碎发在天花板的灯光下透出形状不一的阴影，眉骨很高，眼睛深邃而撩人，唇是极薄的，弧度非常好看。
他的气质矜贵出挑，与这家龙虾馆格格不入。
“嗯……这里的龙虾其实很好吃的，五香味的不是很辣，你应该能吃得惯。”许听蕾想给他打一支预防针。
她还记得自己不爱吃辣。
谢尧点了点头，唇角略微上扬，昭示着主人心情很好。
一盘龙虾很快就端了上来，龙虾经过烈油爆炒，与八角、茴香等香料互相掺杂，热气腾腾滚到空气中，瞬时香气四溢，刺激着人的味蕾。
两人戴上手套，开始剥龙虾。
谢尧没怎么吃过这些，手有点生，也不吃龙虾膏，只剥出里头的虾肉。
他微讶：“这么小？”
“对呀，吃龙虾主要是享受剥壳吃肉的过程嘛，跟嗑瓜子儿似的。欸，你没吃过龙虾吗？”
谢尧默：他吃过波士顿蓝龙……
“那你尝尝嘛！”许听蕾弯了弯眼睛，眸中灿然，辉映出灯光的亮点。
她的头发是披散的，这会儿都撩到了一边，乖乖待在肩膀右侧，许听蕾很小心地用右手小臂的内侧挡着，不让头发散开碰到龙虾。
他……又想给她买首饰了，比如这时候，他应该带个发圈。
“我尝尝。”他收回视线，把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
中餐喜欢放各种香料，味道的层次丰富度是美国菜比不了的。在华盛顿，中餐厅的价格非常高，但依然有老外经常去那里吃。华人知道怎么烹饪蔬菜，而美国人更多的是吃蔬菜罐头和沙拉。
他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常常想念中餐。
小龙虾也算融合了中餐特点的一种食物，能带给食客香到极致的一种美妙体验。
“好吃吧？”许听蕾笑了笑。
“嗯。”
“我给你开啤酒。”许听蕾用开瓶器把啤酒打开，那瓶子外头还挂着水珠和雾气，看来刚从冰箱中拿出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