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周旋
危险！
那是那一瞬间，第一个涌现到付青沅脑海中的念头。
面前这两个人给付青沅的感觉，比上回遇到的鸾颂更危险！
在静观其变和拔腿就跑间，付青沅的直觉反应是想要立刻就转身下楼，躲得越远越好。
可是，在大脑不断提醒危险的嚣叫中，付青沅强迫理智回笼。
逃是逃不掉的，看这些人的气势，恐怕她就是想逃，也很快就会被再抓回来。
到那个时候，主动权更小。
而如果什么也不做，就是装糊涂搪塞过去……
也不行。
这些人围在这张桌子边的举动，和结合掌柜的说的话，摆明了他们也是在找兰娘。
且，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稍有行差踏错，会给失踪的兰娘带去危险不说，也会给正在找兰娘的大家引来麻烦。
所以……
必须小心应对，随机应变。
付青沅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了突然被戳时合该呈现出的惊讶，以及看到三个大男人朝自己走来时正常会有的胆怯，脚步稍退，下了个台阶。
神情在不想惹麻烦要离开和会不会是弄错了再看看间游移。
——是常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的合理反应。
也是普通的凡人小女孩会有的反应。
因此，朝着付青沅走过去的三个人。
掌柜的是将包袱成功甩给别人的如释重负，毕竟这两尊杀神一来就气势汹汹的，他被架得也很为难啊。
青衣书生和光头莽汉也没有起疑。
光头莽汉落后青衣书生一步，声音却先响了起来：“小丫头，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就想问你点事儿。”
他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说出这话来可信度几乎为零。
青衣书生深知他脾性，往日里说话也一向这样，以往要他去探问事情常常是适得其反，不过，自己总能有法子问到想知道的，因此青衣书生也不在乎这会儿老三说话方式如何。
如青衣书生所想，这凡人小女孩果真被老三的模样吓着了，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退。
青衣书生褚将，脸上常年挂着欺诈性强的文雅笑意，见状眼神示意老三钱雨安静，由他来问。
这算是针对老三性格制定出来的惯常招数了，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往往被老三吓到的人，在见到风度翩翩佳公子般的褚将，听他问话后，会更愿意回答些。
自然，偶尔也会有些人不吃这招，不过很显然，这个小女孩，只是个除了模样出挑些外，其余同普通人无异的凡人。
因此，在褚将问出跟钱雨一样的话之后，小女孩脸上的惧意少了一些，略微犹豫之后，她点了点头：“好，你们想问什么？”
褚将并不着急，他稍一侧身，露出了身后的桌子来。
“站着说话多累，不如，到那里边吃边聊？”
正是他们方才询问掌柜的那张桌子。
刚才掌柜说的话，这个小女孩站在这里应该听到了才是，如果她明知道他们要找谁，却一直闪烁其词打马虎眼，那这个小女孩就很可疑了。
因此，褚将话虽说得客气，眼神却始终不错地注视着小女孩，虽说他并不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还是个凡人，能对他们有多大的威胁，但事关那个人的下落，再小心些也不为过。
随着褚将的动作看向那张桌子后，小女孩脸上闪现过一抹挣扎。
她在挣扎什么？
“你们是陆夫人的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她？”
原来是为这个？
褚将微微一笑，端的是一番君子气派，叫人绝不会料想到他竟会虚言诓瞒。
只听他娓娓道：“是多年不见的娘家亲戚，小时候常唤她姐姐的。自姐姐嫁人后，一别多年，没再见过。这回是我姑祖母年事已高，行将就木，临终前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再见一见我们这些她亲手照料长大的晚辈。我跟我弟弟妹妹，就自告奋勇来找人了。”
“原来是这样。”付青沅像是信了。
褚将再笑时，笑容里带上了恳切：“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姐姐在哪里了么？”
“你们是陆夫人的亲戚，告诉你们自然是没问题的。”付青沅有些为难地，眼角余光扫了下还在一旁的掌柜。
掌柜的本就是人精，原本是怕这两个尤其是光头那个下手没轻重，把自己这儿东西给损坏了，后又多少觉得自己这祸水东引做得有些不地道，带着几分担心留了下来，这会儿看懂了气氛，掌柜的当下就连连说是下头还有事，找借口离开了。
付青沅目送着掌柜的离开。
看着是在等人走远再接着说，实际上，她却在想，兰娘失踪的事，究竟是哪里走漏的消息。
这两人来问兰娘的消息，掌柜的却说找人的话问她，所以，掌柜的是知道兰娘失踪之事的，也或许，还知道她来也是要找兰娘的。
虽然一向知道茶楼里人蛇混杂，消息传播快，但灵通成这样，还是叫付青沅叹为观止。
且，陆茂说陆大夫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那现在这样……
这先放一放，她还不知道，掌柜的知道多少，又告诉了这些人多少。
如果她隐瞒的事情，刚好是他们知道了的，说不定还会起到反效果。
所以不如，干脆就说实话。
这番打定主意看似百转千回，实际上不过过了短短一瞬，等掌柜的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付青沅又瞧了眼四周，见没什么人了，才状似放心地说道：“其实，我们也在找陆夫人。”
“哦？”也在找？
“今日，我们去医馆找陆大夫治病，陆大夫的童子便说，要请我们帮忙，找一找离家出走的陆夫人，听说，陆夫人已经不见有几天了，陆大夫也出去找她了，现在医馆都是童子在帮忙。”
这样说的话，这些人该会打消去医馆的念头，医馆里还有三姐她们在，付青沅不想将危险带回去。
她像是忽然想起，眼睛一亮，“诶，既然你们也认识陆夫人，是不是能帮着一起找？”
有哪里……有些奇怪。
褚将不露声色，笑着应下，只心里隐约有些不得劲。
他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合情合理，但，又似乎合情理地有些过分了。
虽然还没厘清心头困惑，褚将却凭直觉要将这小女孩留在身边。
“帮着一起找人自是义不容辞。只是，多年未见，我们已经有些记不得姐姐的样貌了，不如你就跟我们一道，省得我们当面遇见却还错过了。”
付青沅愣了一下，却也正中下怀，面上考虑了一下后就应了下来。
褚将继续道：“我们还有个妹妹，在找人一道上颇为在行，可转道先去将她接来，陪着一起找。”
付青沅自是答应下来。
只是，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趟怕是会有些波折，却也没有预料到，竟会在到了一处颇为气派的别院后，进得里间，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
这被鲜血糊了满脸的人躺在地上，若非胸膛还有细微的起伏，几乎就叫付青沅以为他已经断了气。
而将人伤成这样的凶手也就在此处。
只见这男子的身上，趴伏着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她一手撑在男人伤口处，浑不在意是不是会将人弄疼到彻底厥过气，另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手指根根如玉般纤长，其中一根轻轻含在嘴里，吮吸得好不痴迷。
听到几人进来的动静，女子微微抬起同样沾满了鲜血的脸庞，绽开一抹堪称极致妖冶的笑。
“回来了。”
声音一出，付青沅就是一惊。
面前这人，竟然是个声音清朗不容错辨的男子！
而也就在付青沅这愣住的功夫，褚将已经轻笑一声，抬手示意光头莽汉离开去守住最外间的门，便对付青沅道：“果然，你这个小丫头不对劲。”
他从来便是个疑心极重的人，察觉不对之后，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将人领到这里来试上一试。
否则，让老三提前回来报讯，叫老二提前收拾好，也不是做不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早就做好会被识破准备的付青沅如实说着，“我觉得你们不像好人。”
“哦？那个时候就？”褚将这下倒是真有些讶然了，“真是感觉灵敏的姑娘。”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付青沅看向躺在血泊中的男人，“你们是从这人身上知道兰娘的事的吗？”
“是个聪明的。”褚将又笑着赞了一句，游刃有余着说道，“你说巧不巧，我们都当这回是白跑一趟了，哪知道，老二收拾这个色中饿鬼的时候，问出他前些天刚好调戏过一个小娘子，额头上有着枯荣心法练到极致后才会出现的兰草印记，这不，我跟老三就去这色胚见到人的茶楼打探去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碰到了这个有趣的小姑娘。
“原来是这样。”
“还想知道什么吗？”
“不用了，”付青沅慢慢往后退，退到了庭院里更广阔的地方，道，“剩下的，你们可以去跟衙役和知县大人说。”
褚将微笑着的脸一僵，这是他头一回，脸上失去那份从容：“嗯？”
付青沅却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是这样的，路上我看到了认识的妹妹，觉得你们实在有些奇怪，怕是人贩子，就请她去报官了，现在的话，衙役们应该已经快把这里包围了吧。”
褚将的脸彻底沉了下去：“你找死。”
原本在褚将身后的美貌女子、不，男子，也就是被褚将称作老二的吴作也从仇高明身上起来，跟着褚将一道，有了将付青沅围起来的架势。
“我不想死。”付青沅诚恳着说着，摊了摊手，“不过，你们想把我留下来很容易，但想要杀我，恐怕还要再考虑考虑。”
褚将脸色再次变了，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原本仇高明所在的位置。
人，不见了。
他气极反笑，看向付青沅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看“人”的慎重。
“你是在拖延时间，为了让同伴把人救走。”
这短短片刻功夫，他也已经猜到了这举动背后的含义。
“那个色胚没说实话，他知道那个妖女的下落。”
就算不是全部，也还有一部分藏着掖着。
“只是，你是怎么猜到的？”
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又是什么时候。
跟同伴商量好的救人计划。
他分明，全程没让这个小姑娘脱离自己的视线。
“不可能，在我的拷问之下，他怎么可能还有隐瞒——”吴作剩下的话被褚将的眼神逼了回去。
褚将的目光重新落到付青沅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付青沅任务完成，整个人显得轻松了些，被褚将问也没隐瞒，实话实说：“其实，我也只是猜测。”
猜测像他这样色|欲熏心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到手的猎物。
猜测他就算不知道兰娘的具体下落，最起码，也知道一部分。
“不过，他还剩一口气，如果能在他死前，问出些什么来，不是再好不过吗。”
而这样的人，就该在二哥他们手里，才是最好不过，也才最叫付青沅放心。
至于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同伴通风报信……只能说，她跟小蝶、二哥实在是有充分的默契。
“你很不错。”褚将真心诚意赞了一句，随即语气带上了威胁，“可是怎么办，他被救走了，你，可就彻底落到我们手里了。”
“不要紧，在找到陆夫人之前，你们不会让我死的。”
这就是付青沅刚才说过的，把她留下来容易，但要杀她，得要再考虑考虑。
“你们跟她有仇，万一是医馆或是我家里人先找到了陆夫人，你们需要拿我去交换的吧，既然我有利用价值，我就不会死。”
褚将蓦地笑了起来。
起初是短促的几声，紧接着是一长串几乎停不下来的狂笑，跟他书生文质彬彬的气质极其不符，但他笑得恣意狂放，竟然渐渐也不再违和。
“你说得对，你是最好的筹码，我得让你活着。”
褚将的笑容转冷。
“你实在是个相当不错的丫头，不过，你威胁错了人。不错，我需要你活着，但——”
“我也只需要你活着。”
“缺胳膊断腿，被刮花脸毁容，我也只需要你还留条命能够喘气就行。”
“老二，带她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褚将伫立在庭院里，任付青沅被吴作带走，没再给一个眼神。
不得不承认，自他们三凶成名以后，这可以算得上是他们栽的头一个跟头。
还是在年纪这么小、并不被重视的一个丫头片子身上。
褚将心有郁气，亟待找到相关人士，尽情发泄一番。
只是，褚将还没将心里的念头付诸实际呢，带走那丫头的老二却捂着半张脸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大哥……那个丫头被救走了。”
褚将检查过老二的伤口，除了脸上外还有手脚关节处均有血口，这三处几乎是同时被伤，下手之人目力极准、下手极稳，是个高手。
而在褚将替吴作剜开血肉，从老二血口处一一取出三枚金针，他的脸色，彻底黑沉如墨，凝重至极。
“神医，陆三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