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密林
“二哥……”
付青沅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劲。
“你该不会去过禁地?”
她跟祁白榆都只是知道禁地是一片密林而已,二哥如果不是已经去过了,怎么会知道密林后面有草绳桥?又怎么会知道再晚一点的话桥上不好走?
二哥是不是还去过不止一次?
裴砚羽步履不停,“嗯”了一声。
他面色如常,心内却是微哂,带着丝缕洞悉的欣然。
还以为这丫头会犹豫一会儿再发问,却是一想到就问出口了么。
对他这般不假思索毫无隐瞒,她心中待他,该有多信任?
付青沅倒没裴砚羽想得那么多,她只是先在心里头“哦豁”了声,感叹二哥原来也不是全听夫子话的乖乖牌,接着就是连珠炮弹似的发问:“所以二哥,禁地是不是没夫子说得那么危险啊?你去过几次啦?发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啊!”
她短促惊呼了下,反省,“不对,现在还是找祁白榆要紧,我的这些好奇心都可以先放一放,二哥你还是当没听到我问吧。”
“无妨,我既这般说了,便没想瞒你。”
裴砚羽这话说得真心,他若要藏掖一件事,便不会漏出半点口风来,会让青沅知道的,本就是他打算说与她听的。
付青沅这才明白,刚才二哥的话原来不是失言。
在他们还没有确定祁白榆就是往密林方向去之前,在他们还在七拐八弯找路之时,二哥提前说密林的事,就是特意要告诉她的。
“何况,”裴砚羽将南瓜灯往高处提了提,照亮前路,他也眺望着更远处的黑暗,“观四弟一路行迹,恐怕他确实是往密林禁地去了,提前告诉你些讯息,也算有备无患。”
付青沅于是凑近了些裴砚羽,做洗耳恭听状。
裴砚羽看她这一本正经样有些忍俊不禁,但思及正事,神情便郑重了起来:“禁地危险,夫子并不是在说谎。”
付青沅也不由跟着他更认真了几分。
“我虽去过几次,但并没有探索完全。密林是第一道,里头并无瘴气,要过去不算什么难事。”
“过了密林后,那一座草绳桥,说是桥,但桥面极窄,只容人单脚站立,桥上也无扶手,唯有头顶上方有一根长绳可供支撑。此桥连接高崖两端,尚算稳固,但绳索经历风吹雨打,不知年月,有些地方已不再结实,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深渊,极难极险。”
“过了桥,旁的没什么,只那崖上植被稀疏,草木枯黄,而崖上还有个山洞,瞧着内里极深。那时洞外还是盛夏酷暑,我只进洞了约有十余步,便觉阴冷森寒,再深处更是仿佛暗藏诡谲,兼之彼时已近破晓,我只得折返。”
“……如何,闻之可惧?”
裴砚羽不否认,草绳桥之险,他故意说严重了几分。有想让青沅知难而退的意思,也是想再确认她的意志。
若她心生惧意,那便在这边崖上等候,祁白榆自有他去找;若她仍愿前往,那也随她,无论过桥进洞,他俱会护好了她。
只是山洞……
裴砚羽却觉并没能够说尽它的凶险。
那日的情形要比他口头描述的更可怖些,偏偏,那种感受难以说清道明,不是置身其中了,恐怕难以真正体会。只能说,裴砚羽如今回忆起那日,仍会觉得不寒而栗。
他由此确信,夫子所谓的危险,定是就藏在那洞|穴深处。
而也是那一日,裴砚羽知道了夫子绝非常人:他每一回都是看准了所有人都睡下才去的禁地,偏偏那日他进洞惊动那危险之物后,一出洞就瞧见了夫子。
这样长的距离,这般短的时间,岂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也是因被夫子撞破此事,裴砚羽后来便也没再去过禁地。
被二哥问听完怕不怕。
“惧怕是肯定的。”付青沅坦白说着,“只是听二哥描述就觉得一点儿也不想靠近,但是我要去。”
她没有多做解释,认真开始分析,“密林不难,草绳桥入夜过去得要万分小心,不过手脚稳住应该也不算难事,最关键的就是二哥你说的山洞了……”
付青沅相信二哥的判断,既然二哥都说了觉得那里藏着危险,那定然是轻易最好别靠近。
“希望祁白榆别是陷在了那里。”
偏偏,以祁白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和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的事实,付青沅觉得她担心的事情八成已经发生了。
她是不是祈祷自己的话别是个flag比较快?
……
通往禁地密林的道路,要先后经过大姐、夫子的屋子,再往东北方向行走大约一盏茶时间。
一路上,付青沅和裴砚羽果然发现了祁白榆的滑板留下的痕迹,证实他确实是往这个方向走了没错。
只是,祁白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踩着滑板的,夫子的屋再往东北走,道路愈发颠簸崎岖,有些地方更是许多杂草乱石,这种时候,就只能找祁白榆留下的别的线索了。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祁白榆这人闲不住,伸手能折枝,弯腰能揪草,就像是故事里掰了玉米的小猴子,见了桃子扔玉米,见了西瓜扔桃子,隔一段距离就能找到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上一样。
通过这法子,付青沅和裴砚羽一直找到了密林入口。
密林近看倒没有那么稠密,树与树之间隔得挺开,枝干都在高处。
不过一棵棵树高大得吓人,上头枝叶舒展又相互缠绕,虬结成一张遮天蔽月的大网,人踏进林子里仰起头看时,几乎找不到夜晚的星空。
到了这种地方,祁白榆留下的痕迹就更少了,再仔细小心,辨认起来也颇为困难。付青沅同裴砚羽边找边走,脚程放慢了许多。
付青沅找得没裴砚羽快,就跟在二哥后头走,暖黄色的灯火照出的鬼影在这林子里被拉得老长,幢幢落在树身和地面上,伴着细碎的脚步声和虫鸣风吟,营造出一种鬼故事的氛围。
这情形,让付青沅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跟二哥一起从夫子窗外跑走的那天晚上。
好在,有了上回的经验,付青沅这次不像那晚那样感到害怕,也不用像那回一样找二哥说话转移注意力了。
正这样想着,头顶上空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狠狠撞到树上的沉闷一声,紧接着是树叶枝条一阵乱颤,交织起来的杂音。
付青沅本就有所联想,这突兀一声令她下意识抖了一下|身体,往二哥方向凑了凑,拎起了灯笼往上看时,头顶却已经是静悄悄一片。
“是什么?”
裴砚羽:“从前来时并无此异响,听这声音许是夜间活动的鸟类,比如猫头鹰。”
被误认为是猫头鹰的某物,此时早已带着族人飞上了高高的夜空,逃命一般慌不择路挑了一个方向就往前飞。
按理说这么远的距离,它应该听不到付青沅和裴砚羽说话的,但偏偏它耳力好得出奇,隔了老远依然听了个清清楚楚,登时就怒了:“谁是猫头鹰那种啥玩意儿都往嘴里塞的垃圾啊!拿它跟小爷比,简直掉小爷身价!”
“囡囡,别气别气,不就是被猫头鹰一口吞下去过一回,你不是又被吐出来了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娘就指着你平平安安的。”
“不许提那事!”那是活着就好的事吗?
那是那个垃圾消化不了它,把它跟一堆黏糊糊脏兮兮的骨头毛发还有别的垃圾渣滓混在一起,当个球儿一样吐地上的好吗?!
耻辱!
天大的耻辱!
它发誓有生之年必报此仇!
“还有,别叫我囡囡,我取了正经名字的,我叫——”
“好的囡囡,不过咱们刚刚为啥要逃跑啊?是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了吗?”
“……”
总不能说是自己刚才瞧见了一个鬼影子,以为就是人类话本子里的写的妖魔鬼怪,然后被吓到了吧,那也太丢小爷的份了……
哼!都怪那些不务正业的坏书生,做什么不好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了又要被里头的鬼吓得三魂出窍,害得它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人物,居然也怵起了鬼来!
可恨!
真想折回去把那两个吓到它的可恶人类吓回去!
再说了,它也是头一回见到鬼影才会害怕,有经验了下次才不会这么毛毛躁躁莽莽撞撞就招呼族人逃跑呢!
撞、撞树上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总之,是非常可怕的怪物!连人类自己见了都会吓得魂飞魄散的可怕怪物!”
信以为真的族人们于是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议论完,问它:“那咱们接下来往哪里飞啊?”
当然是折回去——话到嘴边它及时刹车,可恶,要是折回去它该怎么跟族人解释理由?!
算了,小爷好心好意放那两个人类一马好了!
它正盘算着,另一个族人的声音又来了:“囡囡放心说,全族里你最是耳聪目明能拿主意,大伙儿肯定都听你的!”
“……”
那不叫囡囡了行不行?
悔不该在刚去偷学人类知识的时候把“囡囡”这个称呼教给族人,现在老老少少全喊它囡囡,正经名字反而谁也没叫过!
就是气!
“……算了,先回家吧。”
总有一天,它要让自己的名字响彻整片大陆,然后找到那只猫头鹰,把它也吞进肚子吐出来、吞进肚子吐出来——还必须吞三次吐三次!!!
否则难消它心头之恨!
哼!